芒种，一个分外炎热压抑的节气。

水泥铺成的大马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空气中散发着轮胎暴晒后刺鼻的塑料味，路人行色匆匆地穿过人行道，半点都不愿意在被烈日暴晒得滚烫的地面上多做停留。

小泉镜穿着简约的白衬衫，脸上戴着标志性的单边眼镜。他微微侧脸，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透过玻璃窗看着路面的行人和过往的车辆，右手有节奏地敲着桌面。

整个人看起来从容自若，一点都看不出内心的苦恼和纠结。

“镜君，等久了吗？”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还没有等小泉镜回话，来人熟络地拉开椅子坐在他面前。整个过程像是人要吃饭喝水一样自然，透着一种难言的亲昵和默契。“出门的时候被老板叫住，忙活了好一会才脱身，真是抱歉。”

男人说完，习惯性地在小泉镜的侧脸落下一个吻。

小泉镜转过头，入眼的就是男人含笑的眼睛。常年晦暗的眼眸面对他的时候，总会流露出本人都没有发觉的温柔，如水似风，不着痕迹。

一旦发觉却难以忽略。

感受到男人落在他脸颊上的吻，小泉镜下意识地勾起一抹甜甜的笑容。配上他格外显嫩的娃娃脸以及浅色的棕发棕眸，看起来格外温润无害。

是喧闹复杂的大都市少有的澄清干净。

是被人保护得很好的天真。

“森先生！”

这个在其他人口中显得格外生疏的称呼，由小泉镜说出来，却透露出一股无端的亲近与甜蜜。

小泉镜正对来人，发自内心地说道:

“工作辛苦了。”

森林太郎，又名森鸥外。横滨有名的黑医，现在正为横滨有名的工作，担任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私人医生。

性格是典型的唯利主义。做事喜欢最优解，最在乎的是小泉镜，横滨和爱丽丝。

其中小泉镜＞横滨＞爱丽丝。

小泉镜和森鸥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个人国小就是同班同学兼同桌，一直到大学两个人还形影不离的。哪怕大学毕业，这两人还找了同一家医院工作上班。

两小无猜的浓烈感情，带来的是水到渠成的恋爱关系。

两个人的关系十年如一日的稳定且亲密。就连见多识广的夏目漱石，都没想到自家冷血无情的徒弟会如此把一个人放在心上。

明明知道小泉镜对里世界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却顾忌他的本性中的和平温和，森鸥外选择一个人抗下所有，不愿小泉镜触碰到里世界残酷无情的黑暗面。

“镜君，你的钱包的钱又被谁哄骗走了？”吹着冰冰凉的空调冷风，感觉体内逐渐褪去的燥热，森鸥外喝着服务员送上来的柠檬水，突然问道。

拿出口袋里面已经空瘪，没有现金的钱包，小泉镜笑得无奈又宠溺。

“我来的路上遇到银时。他说最近行情不好，万事屋的收益不高，他快要因为交不出房租而被房东赶出去。我听完后一时不忍，就……”小泉镜推了一下自己的单边眼镜，这是他不好意思时一个下意识的动作。“银时是松阳的学生，又是我们当年的战友，于公于私，我做不到袖手旁观。对不起，林太郎。”

坂田银时！这可真是一个让人怀念的名字。

森鸥外脑海中快速地闪过这句话。与之对应的，是他嘴角下意识地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敷衍的，带着礼节性的冰冷无比的笑容。

“没关系，镜君。”森鸥外极其自然地拉过小泉镜的手，和他十指相扣。“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是能换得镜君开心，那便是它们最大的价值。”

小泉镜微微垂眸，眼中闪烁着羞涩的光，瓷白的脸上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抹浅红。

“森先生，我会努力赚钱的。”

小泉镜有很多话想说，又觉得在这种氛围中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于是，面对森鸥外总是格外笨拙的他，最后只能吐出这么一句蠢兮兮的话语。

“我相信你，镜君。”面对爱人的“野心勃勃”，森鸥外轻轻地揉了揉自家恋人软软的头发，语气是一贯的宠溺。

*

夏天是什么？

夏天是播种的季节，是阳光的暴晒，是各式各样多汁的水果，是冷饮店那一抹透入心扉的凉意。

冷饮店内日夜工作着的空调带来微凉的冷风，很好地安抚着由盛夏带来的燥热。裸露在外的脖颈很好的享受到冷风的清凉，这时若是再点上一杯冷饮，便是盛夏酷暑中最大的享受。

小泉镜唤来服务员，点了一份黑森林蛋糕搭配一杯冰牛奶作为下午茶，随后把菜单移到森鸥外面前，宛如蜜糖的棕色眼眸眉眼弯弯地望着森鸥外，整个人洋溢着一种极其明显的愉悦和幸福。

森鸥外没有点以往的咖啡，而且出人意料地要了一杯热牛奶。

看着这一幕，小泉镜的眼神突然暗了下来。

他总感觉印象中森鸥外没有点热牛奶。是他出现臆想，还是……

这本身就是个幻境。

*

“森先生……”

小泉镜声音温润清朗，略带薄茧的指腹抚摸着光滑的桌面，和平常无二的声线和不露痕迹的动作，很好的掩盖住他不为人知的探究和思索。

森鸥外合上菜单，声音带着迷人的沙哑，和服务员重复一遍下单的东西后，把菜单交还给服务员。

在不暴露内在冷酷和牺牲一切的本质的前提下，森鸥外被书籍熏陶出来的温润尔雅和常年行医救人培养出来的和蔼可亲还是很能唬人。

一直生活在光明世界下的服务员，因为森鸥外出色的面容和体贴的举止，忍不住羞红了脸。

小泉镜目睹这一切后，内心有点复杂。

小泉镜:总感觉头上有点绿。

“镜君，怎么了？”森鸥外跟服务员客套完，转头就看到小泉镜那若有所思的样子，“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因为森鸥外的话，小泉镜下意识瞥了自己戴着护腕的右手。

“没什么。”恍惚中，小泉镜听到自己这么说。

从森鸥外的角度。那一瞬间，他目睹自家恋人突然陷入极其悲伤与迷惘的情绪中。虽然稍纵即逝，但是那种悲伤格外怆凉。

森鸥外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喊道:“镜君！”

小泉镜回过神，疑惑地望着森鸥外。

那抹悲伤稍纵即逝，并且被掩饰得很好。也许小泉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刚刚无意中散发出如此悲怆的悲伤，所以他眼神澄清而不解的望着森鸥外，不知道森鸥外为什么要用如此复杂的眼神看他。

“森先生，你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小泉镜喝着冰牛奶，粉粉的唇上留下一圈奶渍，看起来无端减龄好几岁，无辜又可爱。

小泉镜在年龄上已经算不上少年，但是他身上总是有一种极其纯粹的无辜感。

人畜无害，格外惹人怜爱。

听到小泉镜的提问，森鸥外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上，然后用一种难以形容的语气对小泉镜说道。

“镜君，我怀孕了。孩子是你的。”

*

然后……

——没有然后。

小泉镜被吓醒了。

浪漫多情的意大利风格，温柔的暖色调，木制的衣柜和一个不大的梳妆台，极其熟悉的房间。

看着卧室内熟悉的布局，一身冷汗的小泉镜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是一个噩梦。

幸好是一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