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落霞神女梦 流水云天情(中篇)

火神说:“小神安好,劳始母牵挂着!……今天,小神的儿子被仙子打下了凡间受了伤,小神才来此会始母的。请始母圣裁!”他来的目的是为了赤鹏受伤一事,好像是来向人索要赔偿似的,在问女娲的错。

女娲扬了一口气,说:“火神啊,事情的起因是什么,你不会是‘揣着明白装胡涂’吧?你儿子来此扰我内侄修行,把我的冰山火化成了一条瀑布,我在地上看见了,这才上天来的!”

她指着云天说:“你瞧,我内侄怎么受伤了?她性子刚强是真,也不会乱伤人的,她也没出仙山去招惹你们,怎么就得罪了你们呢?你们这些男人,居然欺负一个女孩子!我沒讨个说法去,你还来问我?我的冰山,你们给我能变回来么?”

火神语塞,笑到:“始母恕罪,小神不知云天仙子是始母家人,只见她一人在此而已,也无人前来探望,所以不知道!”他推将脱身。

“火神啊,本尊是没说过什么有关系的话,你们是有修行的人,不会小看了一个人就任由你们欺负了吧?你当然不知道了,我告诉了你,你才说你又知道了嘛!”女娲指责到:“赤鹏毁我冰峰,你又怎么说呢?”那火神只笑了一下。

“火神冒犯始母了!火神知罪!请始母治罪,小神不知云天乃大地之女,以下犯上,实在是该死了!”他晓得女娲不是那么好哄的,只好诚心实意的道歉了。

“她是我蛇族之女,因犯了食人之罪,所以我们才把她押到了这里,原为修行,也为反思自过罢了。你儿子犯人在补,伤我内侄性命,他的命本尊可以救,那云天的命,你打算怎么做呢?”女娲过来问他。

火神也不知对策,又气儿子莽撞,无故让自己在女娲面前低头受训。

火神是见过世面的,他纵是暴燥,也不能和大地之母相抗衡的,补天之神的法力,拈死他一个小神简直是太容易了,还是不要招惹她的好!

况且又是自己的儿子惹祸在先的,少不得要赔礼道歉的。

他于是掏出一块玉来讨个笑脸,对女娲弯腰献礼到:“始母,这是小神的心意,薄物寒微,请始母笑纳!小神献丑了。”他笑说。

女娲瞪了它一眼,全然不接受,说:“还是火神自己收着玩儿吧!”然后又回到了云天仙子的身边,看她的气色。

她这是看不上了,万物精灵都是她的杰作,什么好东西她沒有见过的!就是此刻也能变造出一些来,别说是一块碧玉了,能好到哪里去呢?说是一般小物也是可以的了!

“小神之子,不知深浅,竟与始母相对,胆大包天的东西!这是自作孽呀!烦请始母能开恩救他一命,小神将感恩上苍之厚德仁义!日日为始母祈福。”他说完就放下一只腿来半跪着,脸上铺着求告之意,毋庸置疑的态度。

又怕小玉太轻贱,女娲也不受的,又拿出一只中指那样形状大小的玉扣来,上面还刻着一只飞凤,装饰是一朵白色的玉葩——扣环外镌着“蓝指蔻”三字!

玉色明净剔亮,扣式美观,却是上好的白玉染就雕工细作而成的,纯美无尘,通透雅致。

“常闻仙子很喜欢这玉扣,为表歉意,我特将玉扣献上,示我诚心!请始母不要见笑小神俗气了,收下吧!”他又请求女娲收下,只有她才可救回儿子性命的!不能趾高气扬。

女娲笑到:“看来,火神是有备而来呀!你非要给本尊,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火神多破费了!”

她过去拿了过来一瞧,笑到:“好东西呀!你不可惜了吗?”

火神道:“始母解了气,肯救我小儿一命,再大的破费也值我一献!”

她让他起来,说:“我先医治我内侄的伤,火神,劳你跑一趟去‘三清’那里去要一丸‘保元丹’来,我内侄的伤好了,我才去医救你的孩儿!你不必担心,他暂时不会有事的!去吧!”火神低头听令,如奉御旨一般,然后辞告着腾云而去了。

女娲先施法治好了云天的伤,吐出一颗灵珠来封住了她体内,再恢复了她的真元,把她变回了人形,说:“你起来吧,跟我回去,再留下你只恐后患!”

云天听了窃喜,却又不敢显得十分高兴,偎于地上便不肯起来,说:“不走!我就留在这儿了,你自己回去吧!”

女娲看她懒爬在地上,赖着不起身,便也骂到:“不想起来了是么?你还想摊在地上么!”

云天并不理会,自己拿着一根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

女娲道:“真不走?”云天摇头,女娲说:“那我走了,你就在这儿死着吧!”

她扭头回步,云天叫到:“等我呀,谁愿意在这鬼地方呀?我可不想死在这儿!”云天起了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又跟着女娲一齐走着。

“你不是不走吗?怎么?现在又不想留下了么?”女娲冷笑。

云天傻子似的笑了一下,说:“逗你玩儿的,你就巴不得了吗?看不出来哦!”

女娲甩了一下衣袖,带着嗔怒之音说:“你自己干的好事,本尊来收你的烂摊子,你这个死丫头!”

她用手指狠戳了一下云天的脑门,然后缓缓升天向另一个方向飞出来了,云天嘟了嘟嘴。

“这是去哪儿呀姑姑?”云天问女娲。

“回‘仙祖宫’去呀!”女娲说。

“哎哟!又回那里去呀,我不想去嘛!好姑姑,回家去吧!”云天娇痴撒软,扯着女娲的袖子笑告。

那女娲生气的说:“你还想回家?你做梦吧,你阿爹知道了你的事,气得说要抽你呢!他要打你,我怎么拉得住哇?”

云天无奈地唏嘘着,说:“那好吧,不回就不回了!保不定阿爹真会抽死我的!”两姑侄就并头飞行着,穿云渡日,过霞越山。

来到离“仙祖宫”不远处的一座花山时,听见隐隐啜啜的女子低泣声。

二人四环一望,却见那不远的仙云上坐着一个穿紫绫长裙的女人:新装淡雅素净,翠眉点黛,雾山流云,纤姿抱株,如香花珠蕊般清新脱俗,风摇其身,娇娇不胜,泪似夏雨,滚洗荷面。

云天问女娲:“姑姑,这是谁呀?”

女娲说:“是紫露花神,主管苦木丁香的女仙子。”

她们都骤然停住了,云天说要去看看那女子,掀起裙绫就走了过去。

女娲说:“你又干什么去?”

云天道:“去看看呀,问问怎么了。”

女娲道:“这要耽误时辰的,回去就天黑了。”

云天没听她说话,轻步而至,弯曲在那花神面前笑到:“这位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这么伤心是为了什么?”

女子放下手掌来,见到她,说:“没什么。”

女娲也跟了上来,在云天后面站着,一言不发,看去却是威然风度:气态端方豪放,不拘小节,凛然寒面如雪,鹅腮凝脂,冷而清艳,坚而曲柔,韶笑而少言。

“没事你哭什么?对了,你叫‘紫露’吧!”云天爽声笑问,女子点头。“我叫云天!我后面的是我姑姑始母女娲大神!”

女子笑到:“你们好。”

她赶紧起来给她们行礼,女娲道:“花神免礼吧!”说着,仍是拭泪。

云天急得说:“哎呀,你说话要紧,哭得人心好烦!”

紫露说到:“是红魁天魔,他来向我讨几棵苦幼木丁香,我说‘那丁香是极阴之物,弄不好会伤了精元的’,所以沒给,他竟谴人来把我园中的丁香树全放倒劈折了!我的灵寿是它们供养的,苦木枯竭,我将会因阴元耗尽而亡的!我在世不过活了十七年,后来大病了一场,也就一命归西了!我不能去地府,蒙玄女天神指了一条明路给我,让我去修苦木仙缘,修炼之后,就可被上天赐予掌天地阴元……也就是‘苦木园’了,原来也叫‘阴元圣境’。”

女娲听了,笑到:“这就叫‘各有因缘’了!你有今天,玄女娘娘的指路是机缘了!”

紫露笑到:“是呀,应该感谢玄女娘娘的!”

云天道:“谁是玄女娘娘呀?”

紫露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云天不由疑惑起来:“以后……什么意思呢?”问得女娲紫露都相视而笑,并不回应。

云天说:“你们瞒我什么呢,笑得如此怪异!”

女娲听天魔捣木一事,乱天地阴气所归之秩序,也说到:“我要去看看,花神带路吧。”云天也说要去,紫露说行,带着她们往“阴元圣境”去了。

那紫露花神坐处云蔼却犹浓雾重愁,落雨霖霖,飞丝缠阴,云天往后一看,觉得很是不解,是何种情愁这般使天感意耶?天岂能比人识心且理人百结愁肠?一心要去“阴元圣境”,也就不宜久留了。

前方是一大片黑压压的林海,头上是暮蔼如墨洒,浮云如飘粉,暗日天上走,仙灵缥缈行。林中央出现了一条暗径,那云盖雾覆,三人只能摸索前行,荊木旁盛,荊花离枝,林鸟幽啼。

入了林后,由于苍古大木成林紧密错枝交叶,路也暗了下来,雾却只在头上的葱林峥嵘飘着了,林中不能挤只身进去。走了一段以后,视野方才开阔了,出现了一个场院,门口柏林森森,巨木擎天,遮天盖日,看不透那永昼薄雾之上是什么了。

门前的石阶下方立一牌坊:阴元圣境。入了门内,云蔼蒸香,柳幕花毯,青苔铺地,锦乌来去,矮木油菁,围院青烟碧坊,用秀木搭建布高挨云而成。门匾乃题:“苦海济生”,门边对联以古书形式刻出,曰:“苍天拂生为厚德,旷地纳情为深恩。”门匾上方还有四字:“苦生庄园”。

女娲笑问:“为何题这门匾为‘苦海济生’?莫非花神想济救苍生了?”

紫露笑到:“非如此意。‘苦海济生’是为小神所悟,意为:‘人生命苦者不胜计数,所能者乃情有真切,怜爱他人,共度苦难’之意。黄金再多不如人情深厚,若人情薄了,法又何用?”

女娲点头:“这种领悟,凡人从生到死也未必可以做到的,且又有一番新意,令人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