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惊辞平时不是个会赖床的人，但这几天实在忙得不行，少有的起晚了，看见身旁的还在睡的人硬生生刹住了准备叫人的声音，也没走，就那么看着。

睡着了的柳觅青一扫昨晚的撒泼耍赖，乖巧的样子非常好看，大约是做了什么好梦，唇边还有一抹很浅的笑容，呼吸时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就像蝶翼一般惹人心爱。

步惊辞幼年时曾见过柳觅青的父亲，知道柳觅青长得和父亲并不像，想来是像母亲，由此也能看得出柳夫人定是个美人。

就是不知道这性子像谁，还有那酒量。柳太傅儿子儿媳都走得早，据他所知，柳觅青是跟着爷爷长大的，而柳太傅又是个爱喝酒的，吃饭时不喝上那么一口都吃不下，结果这孙子却是一点酒不会喝，也是有意思。

实际上柳觅青上辈子身体不好，酒这种东西自然是碰都不可能碰的，所以他对酒的概念差不多只有“不能喝太多”这一点，他是真没想到就那么一小瓢酒就能把自己干掉的。

至于昨晚发生的事，他的记忆有点模糊，只知道自己好像是给步惊辞添了不少麻烦，睁眼看到步惊辞笑眯眯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缩了一下脖子：“早。”他的声音有点哑，就记着好像是昨晚叫嚷导致的，越发不好意思，“我能喝口水吗……？”

“等着。”步惊辞笑着起身下床，去给他倒水。

柳觅青见状说了一句“不用麻烦”就要跟过去，脚踩到地上后刚站起来，就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听见动静步惊辞转回头去，就看他苦哈哈地坐在床上，忍不住笑了，走过去把水递给他：“怎么了？”

“腿软。”柳觅青简直想哭，“昨天又走又站折腾了一天……”

“你平时这么少动？”步惊辞笑道，“休息一天就没事了。”

柳觅青点头：“不好意思，还这么麻烦你。”

“之前嘴巴那么利索，怎么结婚了反而这么客气？”

“那我们也不是真结婚啊。”柳觅青小口小口地抿着水，安静又乖巧，同他睡着时一样惹人心爱。

明明是一句拒绝的话，步惊辞心里却忽的生了一种莫名的亲近感，抬手在他头上摸了摸，柔声道：“就算只是名义上的，我们也是夫妻。”

“噢……”柳觅青应着，目光落在空杯子里，乱糟糟地想着步惊辞的未来。

当上皇帝，成为傀儡，遭人背叛，然后孤独地死去。

他是主人公的垫脚石，是故事里最标准的炮灰，他甚至不像原来的柳觅青那样是自己作出来的，只是单纯的命运如此、剧情需要罢了。

沉默了许久，柳觅青忽的问道：“你会当皇上吗？”

步惊辞眸中的笑意因他这句话瞬间消失，声音也冷了下来：“怎么，你想当皇后？”

知他是误会了，柳觅青摇摇头，抬起眼认真地看着他：“我觉得当王妃很好，有吃有住，还不用管事，你不觉得吗？”

步惊辞神色这才缓和下来，柔声道：“有我一天，少不了你吃住。”

“先说好，我可报答不了你什么。”

步惊辞只是笑笑：“你要留在这？还是我带你回住处？”

“我……我回去吧。”柳觅青说着站起身，忘了腿还难受着，力气没使够，差点又坐了回去，被步惊辞扶了一把后忽的拘谨起来，赶忙站好，“你找个人给我带路就好了。”

“左右也没什么事，我送你过去。”步惊辞道，“明日你得陪我去趟宫里。”

“为什么？”

“虽说只是名义上，但你到底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定是要去见父皇一面的。”步惊辞答道，“本来今日就要去的，但你这样，应该也去不了吧？”

“你要不怕我丢人，我是无所谓的。”柳觅青嘟囔着往外走，等出门口被冻了一个激灵立刻往回缩，这才想起现在是冬天，屋里太暖和他都快忘了。

看他这样步惊辞又忍不住笑起来，去取了自己的大氅来给柳觅青披上，说：“你在的时候，柳家一定每天都有很多笑声吧？”

柳觅青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能不能别老拐着弯骂我？”他说完自己也觉着方才那样有点好笑，忍不住弯了弯唇角，随即又抬手轻摸鼻尖，借势挡住了，“我以前都有人照顾，不太注意这些……”

“那我给你多安排几个人，你现在也可以不注意。”步惊辞说完拉着柳觅青出了门，结果自己也被冻得一个激灵。

柳觅青见状也笑起来：“看来你王府笑声也不少。”

步惊辞没法反驳了，只好横了一旁没忍住笑的侍卫一眼，那人立刻飞快进屋拿了衣服出来给步惊辞披上，然后候在一旁不说话了。

柳觅青捂着嘴笑得更开心了：“你刚刚不是说要给我安排人，那就他好不好？”

“他？”步惊辞“啧”了一声，拉过柳觅青的手朝外走，“他不行。”

“舍不得吗？”

“那是自然。”步惊辞道，“野火打小伺候，我习惯了。”

“噢，被宠坏了。”

“就你话多。”步惊辞笑着摇摇头，“不然……我把黑风给你？”

“黑风是谁？”柳觅青问完就看步惊辞指向一直沉默跟在他们身后的人，那人听见之后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步惊辞，仿佛这是一件多稀奇的事一样。

“黑风……”柳觅青嘟囔了一句，“好像那种奇幻小说里妖怪的名字。”

“你若不喜欢，改了便是。”

“那不好吧？”柳觅青道，“人家父母起的名字，你说改就改了。”

“是我起的。”步惊辞解释道，“黑风无父无母，也没有名姓，名字于他只是个称呼罢，你想改便改了。”

“这样……”柳觅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了好一会才决定下来，“那就叫润雨吧，好听一些。”

“好。”步惊辞道，“从今天起，润雨便跟着你，需要什么，你吩咐他便是。”

“是。”润雨垂下眉眼，恭敬喊了柳觅青一声，“王妃。”

“还是别这么叫我了……”柳觅青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跟知春一样叫我就好了。”

“公子。”

“嗯。”柳觅青抿着嘴笑起来，拉了拉步惊辞的衣服，“那带我回去吧，有点冷。”

“明日到宫里时，顺便让绣娘给你做几身衣裳。”

“不用，躲在家里就不冷了，再说这也不全是坏事。”柳觅青说着忽然往前蹦了一下，在雪地里留下一个脚印，末了似乎觉得少，又像小兔似的多蹦了几次，原本孤零零的脚印一下被踩得有些热闹，“下雪很好，我很喜欢。”

步惊辞看着地上的脚印沉默了一瞬，随即踩着他的脚印走了过去，覆盖了几个便到了他身旁，抬手揉揉他的脑袋：“刚刚不是还说累。”

“有得玩就不累。”

“一会滑倒了。”

“不会啦。”柳觅青撇嘴，“你怎么这么婆妈。”

步惊辞：“……”

之后步惊辞便真的不再说他了，把人送到听雨阁门口后只是交代几句，并没有跟进去。

柳觅青也没邀请他，一边走一边跟润雨说自己想吃热乎乎的东西。

步惊辞没走，却也没看柳觅青，只是循着他的脚印一点点看过去，目光始终跟在他脚边，直到柳觅青进屋才和他对视了一眼，看到柳觅青冲自己笑时候微微一怔，鼻尖忽然有些泛酸。

就算只是名义上的，他们依旧是夫妻。

如果他再早些认识柳觅青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