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看来老师是想要我出尔反尔咯。”

安艺颇为熟练的挑衅严律。

他昨晚就发现了，严律特别讨厌达成达成协议后，对方撕毁协议。

此时严律忍着不耐，穿上不喜欢的衣服，结果安艺出尔反尔。

他想，严律一定会暴躁摘眼镜，然后将他摁在地上揍一顿。

如此，就得偿所愿啦！

然而，严律没有照他计划行事。

严律看穿了安艺的险恶用心。

令人憋闷的衣裳已经换上了，现在说不干，便得不到想要知道的情报。

与其半途而废，不如掌握主动权。

他冷眼扫向安艺，说：从我摘下眼镜开始，你最好一个字，也别说。”

安艺挑眉，这是控制住暴躁的本性了？

真不错。

他往前走了几步，在光影分界线上，做了个封嘴的动作，随后笑弯了眼睛，看着严律干脆利落的取下眼镜，用凶厉的三白眼，不耐烦的瞥向阴暗处。

像傲慢的神明，俯瞰卑贱的蝼蚁。

安艺陷入了沉默，脸上笑意也荡然无存。

大概过了五秒，严律重新戴上眼镜，问：“该你履行你的承诺了。”

没能看见西装暴徒的安艺，并未像往常一样得寸进尺。

难得顺应协议，说：“要清除怨气，当然是杀死怨鬼啊。”

安艺声调降了下来，越来越轻，轻到如夜风拂过。他低语：“再死一次，便魂飞魄散，再无存在痕迹。”

严律说：“这不对。”

“这确实不对，”不等严律说哪里不对，安艺抬起耷拉的眼皮，咯笑一声说，“这种方法，在A级副本以下全部适用，然而A级以上是不行的。毕竟单枪匹马，怎么杀得了一整个副本的怨鬼呢？团队合作，能力极强，才有一线机会呢！”

一整个副本的怨鬼？！

这话是说，除了玩家外，整个副本都是怨鬼？

怎么会？

严律拧着眉头问：“难道安静害死的每个人，都会成为怨鬼？”

谈话间，原本都要踏入月光中的安艺，退回了月光照不到的，阴暗的架子床上。

他不负往日轻佻，幽幽说：“这个问题，超出协议范畴了。”

协议需要回答的问题只有：怨气值该怎么清空？

严律并不觉得安艺有什么不对劲，他从善如流：“换什么衣服，直接拿出来。”

安艺答：“不。我现在更知道，你在晓得这整个副本都是怨鬼后，还打算更正你所说的不正常？你要怨鬼，遵守人的律法吗？”

严律并未来得及回答。

因为手环响了。

是剧本通知。

第四场剧本：十一点五十五分，404寝张子豪将冲出寝室，在走廊上惊恐狂奔。你将出现，制止他的行为，并呵斥他回到寝室。张子豪向你求救，说看见安静的鬼魂向他索命。而你，认为他在胡说八道，无视他的求救，拉扯了五分钟，于十二点将他强行推回宿舍。

严律看了一下时间。

十一点五十。

也就是说，还有五分钟张子豪就会冲出来。

还有十分钟，怨鬼安静，大概就会出现在404寝内。

严律没兴趣和安艺一问一答了。

他迅速脱了西装外套，扯掉了领带，卷起袖子，确保动手时足够利落。

即使严律没有开手环的共享模式，安艺也凭他看手腕的动作猜到剧本通知来了。

确定自己暂时得不到回答了的安艺，有些焦躁的啧了一声。

——废物手环，可真是会选时间！

十一点五十五。

外头果不其然响起了慌不择路的脚步声。

严律走出去，以掩耳不及的雷霆之速摁住了磕磕绊绊，瞎跑的张子豪，问：“怎么回事？”

张子豪抓住严律，像抓住救命稻草。

他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发抖，可双手却又稳又紧得抓住严律的手臂，质地优良的衬衫给抓得皱如腌菜。

“老、老师！有鬼，有鬼——”

严律没像剧本规定那样掀开张子豪，骂他无中生鬼，他说：“我知道，你不要慌，慢慢说，你怎么看见鬼的？”

他要了解安静出现的过程。

惊慌失措的张子豪根本没在意唯物主义的班主任，怎么会信任他看见鬼的事儿。

经历过寝室室友，每一个都叫不醒的张子豪，只觉得安心。

终于……遇上活人了。

而这时，安艺从401出来，给了张子豪一杯水，微微一笑，说：“同学，喝口水，缓一缓，慢慢说。”

张子豪条件反射的接过水，但抬眼看见和安静生得一模一样的安艺后，惊恐叫出声，同时揪着严律的手臂，将其当做掩体躲着安静。

嘴里还叽叽咕咕着：“我错了，我错了，安静，我错了，你放过我吧，放过我……”

严律烦死了，若安艺不出现，张子豪会逐渐冷静。

大抵在五分钟内，能将撞鬼的始末讲出来。

现在严律不得不花费时间，不断给张子豪重复，这是安艺，不是安静。

安艺没有做出伤害性的举动，张子豪逐渐信了严律的话。

也哽咽着回答起严律的问题。

“我就和平常一样睡觉，突然间浑身都好疼，跟断了好多根骨头似的，我醒过来想找云南白药喷雾，可一睁开眼，我一睁开眼就看见安静了！安静她浑身是血，就站在我们寝室的，那个盥洗室门口，地上积了好多，好多血！”

“她说她好疼，特别疼，要我替她疼……她，她是要我死！我，我我不想，我真的不想死。我就大声喊，想要喊醒我室友，可是他们都叫不醒，就跟死掉了一样躺在那里，我就，我就跑出来了。”

张子豪太害怕了，哽咽得干呕了起来。

他吐出来不少酸水，虽没有飞溅到严律身上，但他整个人比较腌臜，还拽着严律，说：“老师，老师，你救我，救救我，我、我我一定改好，我以后再也不干坏事儿了——”

因呕吐过酸水，张子豪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酸味。

站在严律身后的安艺都闻见了，心想：严律真的有洁癖吗？这种情况也没有把学生推开？还将学生扶了起来？

严律定的十一点五十九分的闹钟响了。

他抓着张子豪的手臂，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说：“站起来，要改正自新，首先得面对你以前做过的事儿，并为此付出该有的惩罚。”

“跟我去见安静。”

自认为找到救命稻草的张子豪：“！”

他发出猪叫声：“不，不，她会杀了我的！她想让我死——”

严律将张子豪强拖向404，且说：“纵使你的犯罪性质，恶劣到需要判处死刑，那也是死缓。”

他手放在404门把上，在推开门前，十分冷静的说：“也就是说，最起码今天，我不会让你死。”

并没有被安慰到的张子豪：“……”

沉寂大概三秒，张子豪开始剧烈挣扎，死活不进404寝。

挣扎得太厉害了，严律并不想在给张子豪判刑之前给予他伤害，便对安艺说：“搭把手，把人拖进去。”

蠢蠢欲动，早就想上手了的安艺，十分兴奋的说：“好哎！”

他力气也不小，用自己的方法摁住了张子豪胡乱挥打的左手。

安艺与严律，一左一右，像架猪一样，把张子豪拖进了刚被打开的404寝。

而张子豪，也挣扎得不像进寝室，而是进有滚烫热水的浴桶里。

他像待烫毛的猪，除了发出凄惨尖锐的叫声，毫无他法。

404寝，并不像张子豪所说那样，没有粘稠腥臭的血溢满地面。

但也不像普通男生寝室，没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没有脚臭味，汗臭味。

一踏进去，就能感觉到阴冷刺骨的凉意。

寝室好似被拓宽了不少，左右都是架子床，床上躺着人。

没有呼吸起伏，也没有尸体的糜烂腥臭。

好似躺着的人，只是一件毫无生命的家具。

寝室正中央，摆着一张破旧的，沾满了凝固血污的长桌。

桌上摆着六颗骰子，两套套看起来廉价的掷骰子的筛蛊。

而浑身龟裂的怨鬼安静，坐在长桌之后。

她身上的龟裂痕迹浅淡了些，但脖子上，烧伤的痕迹没有减退半分。

严律拖着惊惧缩成一团，想竭力减小自己存在感的张子豪，在安静对面坐下，而后说：“终于再见到你了。”

安静只觉脖子上那种灼伤感有出现了，在严律坐下时，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但想到此时此刻，她才是这个空间的主人，又硬气了几分。

她用一片漆黑，尽藏刻毒的眼睛，盯着严律，发出沙哑的咯笑声：“这么想见到我，那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