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身住红尘(4)

石观音?祝红尘思索一会,确定没听说过,收好纸条与银票,叫来小二给了点碎银子打听季姑娘的事。小二说季姑娘一身白衣,戴着白斗笠,看不清容貌。

“没有其他了吗?再好好想想?”说着,祝红尘又在桌上放了一锭银子。

小二眼睛一亮:“有有有,季姑娘身上可香了。”

“女儿家涂脂抹粉不是常事?你不老实。”祝红尘作势要把银子收起来,小二连忙叫停,苦着脸说:“我哪敢骗客官您啊,不瞒您说,小人也成了家,脂粉什么味能不知道吗?那位客官身上的香味就恨不得在脂粉堆里打了好几天的滚。”

祝红尘:“她每次来身上都这么香吗?”

小二仔细回想一下:“也不是,第一次很香,后来慢慢淡下来了。”

又问了几句,她把银子往前一推,“忙你的去吧。”

“得嘞,那小人就下去了,有吩咐您就叫一声。”小二揣着银子下楼了。

祝红尘则从窗户飞了出去,几个起落没了踪影,叫自她进城就跟踪监视的人想追也追不上。

她进了一家大通钱庄,拿出银票请他们查查流通票号,本来十有八九会被拒绝,给钱都不行,但谁让她有花家六少这条人脉,一亮信物,他们就换了口风,让她稍等一天,这就去查。

祝红尘就用这点时间简单清理一下自己,换了干净衣服,一天后,掌柜告诉她,这银票本该是岭南田大老板所有。大通钱庄开遍全国,岭南也有分行,半年前田大老板换了四十万两进来,钱庄给了他银票,都是新印刷的,票号都连着,所以很好查。

季姑娘,田大老板。

祝红尘思忖着,换了点碎银子离开钱庄。

她开始找乞丐,乞丐不是普通的乞丐,而是丐帮帮众,论起消息灵通,天下没人比得上。

老乞丐靠在墙角昏昏欲睡,前面放着个破碗,破碗里放了枚碎银,老乞丐一下就清醒了,睁开眼睛还看到那只洁白细腻的手撤回去。

看手就知道是个美人。

他掂掂银子,抬眸看人,那姑娘蹲在他面前,白衣红裙,广袖及地,额前垂落纯金额饰,未梳发髻,长发高束,鬓边飘落两缕。

没有过多装饰,背着阳光,看不清完整容貌,只觉眉眼精致,风采照人。

老乞丐声音尊敬:“姑娘想知道什么?”

“这济南城近一个月来可有岭南而来的富商?”

“富商……岭南,姑娘说的是田不二田大老板?月前他进了城,待了有半个月,往金陵去了。”

“田大老板此行有没有带着家眷?”

“据我所知,没有。”

“田大老板住在岭南,难得来济南一趟,想必在家里闲不住。”

老乞丐嘿嘿一笑:“谁说不是?头天来就往牡丹坊扎,就差夜夜宿在那风月场了。”

祝红尘唇角一弯,又放了块碎银:“你可知道牡丹坊的姑娘生了病找谁医治?”

牡丹坊,温柔乡,里面的姑娘说白了就是妓|女,大夫不愿意治那种病,生病就是等死,要是有点体面的戴了斗笠上医馆也行,话又说回来了,哪个楼里有体面的姑娘会得那种病?

问题很正经,架不住听的人心生邪念,然而那点轻浮还没表露出来,老乞丐就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顿时不敢造次,“柳叶巷住着个赖老婆子,她男人是坐堂大夫,过几年男人死了,她就做起药婆给那些女人治病。”

祝红尘又取出一块碎银:“关于石观音,你知道多少?”

话音刚落,她就领教了什么叫做豁然变色,老乞丐压低声音:“好好的,姑娘打听那个女魔头做什么?”

“女魔头?”

“这钱老乞丐赚不了”说着他收拾破碗准备离开。

方才祝红尘放的都是碎银子,这次她从钱袋里取了块整的,老乞丐眼里闪过挣扎,最终别开视线,“姑娘最好还是别问了。”

如此害怕的吗?祝红尘望着老乞丐身影消失,想着找别人问问,便听到男人不怀好意的声音。

“还真有个美人,转过身来让大爷我瞧瞧?”

声音就在她身后,祝红尘依言照做,目之所及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打了大大小小补丁的衣服,一看便是丐帮中人。

他们大唐的丐帮弟子,特征是打狗棒与酒壶,而这边的丐帮,身上挂着破布袋,挂的袋子越多,地位就越高。

她观此人内力浑厚,不该是个无名之辈,却一个袋子都没有。

事出反常即为妖。

转瞬间,她已将他分析个七七八八,这男人却只知道看着人流口水,喃喃:“我白玉魔真是值了,能睡到这样的美人。”

祝红尘听到这样的话生气了吗?

没有哦。

因为她都习惯了后世与盛唐迥然不同的风气,这里的男人一个个刚愎自用,自恋自负,瞧不起女人,喜欢给女人贴上各种各样的标签,装模作样,听不懂人话。

遇上花六公子之前,她对此间男人已蔑视至极。

不就是强抢民女吗?不意外,不动气,暴打他一顿难道不香吗?

“我给丐帮二字一个面子,速速退去,饶你不死。”祝红尘还算礼貌。

白玉魔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天大笑起来:“好好好,大爷我就喜欢采带刺的花。”

祝红尘:“……”

看吧,听不懂人话。

时值黄昏,街上还有不少小摊小贩,闹市杀人未免过于惊心动魄,将他引到城外。

祝红尘脚尖一点,运足轻功,踏空而去。

怕他跟不上,祝红尘刻意控制了速度高度,让白玉魔能跟得上,故而白玉魔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兴致勃勃地跟她跑到了城郊。

夕阳沉入西山,明月还未升起。

大明湖暮霭沉沉,泛着凉意,琴声肃杀,让人心中激荡。

不远处似乎有打斗声,祝红尘听到了,白玉魔应该也听到了,然而他被琴声所制,满目疯狂:“嘿嘿,能在大明湖畔成就好事,美人真是有心。”

也许不是错觉,雾霭中的人听到时动作顿了一下。

“祝姑娘,我们换!”

换什么?什么换?

他什么都没说清,祝红尘却在片刻间心领神会,轻飘飘地后翻过去,在空中时双指一并,敲在持剑人手臂穴道上,敲得他手臂发麻,她手指擦着滑下去,按住他脉门,落在他身后已将他单手反剪于背,夺下了他的剑。

而楚留香飞快闪身到白玉魔面前,以重手法点了他两处穴道。

春风吹来,浓雾散去,湖边四人,祝红尘,楚留香,中原一点红,白玉魔。

祝红尘看到风度翩翩的楚留香,问:“为什么要和我换?”

楚留香一怔,回答:“红兄似乎对祝姑娘有所不同,我想他不会对祝姑娘下狠手。”他是不相信中原一点红因为任务失败而追杀祝红尘的,中原一点红绝非输不起的人,那些只怕是江湖谣言。

这个答案显然没有一分一毫触动祝红尘,所以她干巴巴的“哦”了一声便没有下文了。

楚留香大奇:“你就没别的想问的?比如我和红兄为何在此动手。”

祝红尘皱眉:“有什么好问的?琴声苍凉奇诡,兼之以内力所摧,有乱人心性之效,你们打起来并不奇怪。”

这次哦的变成了楚留香,他发现她不仅武功好,也很聪明。

祝红尘把中原一点红扔进水里让他冷静冷静,对楚留香说道:“麻烦先不要放走此人,我去去就回。”

说的是白玉魔,楚留香明白,待祝红尘飞身离去后,他掠过湖心去看看谁弹那催命之曲。

一叶孤舟,白衣僧人指下翩然,一眼便认出来易容后的楚留香。

两人是旧识,闲谈几句,楚留香耳朵一动,笑着说:“她这就回来了。”

白衣僧人:“是谁?”

楚留香笑得开怀:“一个朋友。”

白衣僧人:“楚兄的朋友,贫僧一定要见上一见。”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陆地上,恰巧此时中原一点红也缓过劲来,从水中冒了个头,湿淋淋地走上来,楚留香说道:“这就是头一个认出我易容的人,杀人不流血,剑下一点红。”

白衣僧人闻言,微微蹙起好看的双眉,七弦琴已被他用内力推入水中。

祝红尘拎着一个包袱沉思,感知到内力才抬头,看到外貌姣好的白衣僧人推琴入水,一方面对少林有好感,另一方面又想着爱琴如命的旧友看到这一幕不知如何心疼,便问:“大师何故如此?”

“此琴沾染血腥,再发不出空灵之音。[1]”说完还蹲在湖边洗了洗双手,白帕子擦拭。

中原一点红脸色发白,不知在想些什么。

祝红尘挑眉,提了提中原一点红就再发不出空灵之音了?她提着包袱走近,楚留香饶有兴致看着,白衣僧人也没有后退,他们都没料到祝红尘居然在僧人纤尘不染的白衣上抹了一把。

“在下祝红尘,同中原兄一样,双手血腥,”她双目凛然,“大师,你脏了。”

说罢,她也不管楚留香和白衣僧人是什么反应,提着包袱回到白玉魔身边,飞起一脚把他踢倒在地,包袱解开,里面的东西落了下来。

定睛一看,是一个个不小的仙人球,有一颗正好落在白玉魔两腿中间。

祝红尘抬脚踩住那颗仙人球,轻轻用力,仙人球还好好的,她的靴子也好好的,刺却扎进白玉魔皮肉。

“我让你采有刺的花。”

在场三个男人,齐齐下|身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