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怂

长明山脉,这座山脉位于元清宗边缘,

一团浓墨划过天际,直直投入山林中,惊起飞鸟走兽。

谢宇飞摔在草地上,墨迹砰地散开,流淌着堆积在草的缝隙间,他试图撑起身体,一身黑色字迹顺着“手臂”流下。

谢宇飞人类的躯体已经有些走形,他呆呆坐在地上,他捞起一把墨迹塞进手臂里,他甩脱一部分愿力后,“身体”的凝实力下降,愿力松散无法凝结成实体。

应白夜猜得丝毫不错,愿力是谢宇飞的组成部分,相当于修士的血肉,所以重创谢韫和应白夜的那一招以损伤谢宇飞自身为代价。

谢宇飞盘腿打坐,试图引气入体,只是他的身体已经不再是血肉之身,没有经脉骨骼,更谈不上丹田元婴。

谢宇飞试图回到修士的形态,然而凝聚了好一会儿,他依然是一团漆黑的样子。

他突然爆发,用力捶了下草地:“假的!连我在内都是假的!”

谢宇飞需要新的愿力补充自身,但是他这个样子显然不能被修士们接受,会被正道认定为妖魔鬼怪。

作为愿力的总和体,谢宇飞在没有肉身的情况下,不会被灵力伤害,他虽然不畏惧修士的围攻,但是这种状态不可能收集到愿力。

这是怎么回事?

谢宇飞爬起身,慢慢向有炊烟人声的地方走过去,随着他逐渐靠近人类村庄,人类谈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楚。

“唉,听说了吗?村东头来了一群大人物!”

“什么大人物,那是元清宗的仙人!每三年会来咱们这地方收徒!”

“要是被选成徒弟,岂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没见识!要是进了元清宗,那是去做仙人,以后是要长生不老的!你瞧见那些仙子没有?要是晚上能搂一个睡觉,诶呦,比皇帝还快活……”

两个樵夫背着柴火下山,边走边说笑,其中一个中年人听到树林里传来脚步声,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黑色的人形物向自己走过来。

“啊——”

中年樵夫推倒另一人,撒开腿逃跑。

山路陡峭,被推倒的樵夫滚到谢宇飞脚边,樵夫一生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物,他腿脚发软,刚刚爬了几步就感觉身体一轻。

樵夫闭着眼睛抱拳不断哀求:“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我人老肉柴,一点都不好吃。外面有一大群仙人,你去吃他们!吃他们!”

如此强烈的畏惧、惶恐,可惜的是没有敬仰。

这些情绪涌向谢宇飞,他脱离凡胎□□后失去了灵力,而此刻来自樵夫的这些情绪如同灵力一样,再次充盈了谢宇飞的身体。

谢宇飞深吸一口气,拎起樵夫:“别害怕,你只是回到该回的地方。”

谢宇飞抓出樵夫的魂魄塞进体内,樵夫濒死时剧烈的情绪填充了谢宇飞的空白,他的身体变化几下,黑色逐渐褪去,露出人类的皮肤。

储物袋啪地掉落下来,谢宇飞弯腰捡起,取出一套衣服穿上。

樵夫的脸上凝固着惊惧的神情,谢宇飞松开手,樵夫的躯壳摔在地上。

这些凡夫俗子,想必连笔墨都没有分到,索性就回到他的身体,重新成为他的一部分。

谢宇飞看向山下的村庄,抬手烧毁樵夫的躯壳,他轻轻整理一下衣服,走向中年樵夫离开的方向。

那索性就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成神。

……

谢韫靠在树干上闭目调息,他伤得太重,体内灵力清空,经脉干得发疼,吃了丹药后只能慢慢恢复。

应白夜坐在一旁给谢韫护法,他身上的伤口简单上了药粉,依然在缓慢渗血。

两人伤势沉重,连御剑都做不到,必须要有一个人率先恢复一定修为,以防谢宇飞杀个回马枪。

应白夜掩住唇,将咳嗽闷在喉咙里,低头看着手中的破碎的刀片,很惋惜地屈指一敲刀刃。

他至今没有本命灵器,这柄横刀虽然品质不错,也只是勉强碰到下品宝器的层次,准确来说是一柄次等宝器。

宝器有灵,如谢韫的春山倒,生出了一定的灵智,长久养下去未必不可以养出能化形的剑灵,到时候寻了新的材料重新锻造,完全可以打破品级的限制。

应白夜这柄横刀没有灵智,只是一把吃多了血肉的宝器,戾气怨气深重,虽然强悍,但不能与真正的宝器相提并论。

谢韫运功几个大周天后,外伤在灵力滋养下有愈合的趋势,谢韫缓缓收回灵力:“应白夜。”

应白夜抬头:“我字明昼,你还没说你字什么?”

谢韫:“怀玉。应明昼,你想死吗?赶紧调息,然后回飞银城收拾东西,准备去元清宗。”

应白夜丢开横刀碎片,在谢韫开口之前闭上眼睛:“好凶啊。”

谢少主很执着,在应白夜运功之前晃了他两下,逼迫应白夜睁开眼睛:“你这么怂。”

应白夜:“……”

谢少主的胜负欲有点太强了。

应白夜:“好好好,怂怂怂。”

谢韫这才松开手,应白夜赶紧闭目运功。

谢韫起身,将散落在附近的横刀碎片收起来,刀虽然算不上好刀,但是材质还算可以,到时候融了请炼器师重铸,也能省下一笔灵石。

谢韫捡起一块碎片,右前方传来脚步声,谢韫后退两步,站在应白夜身前,春山倒已然出鞘:“什么人?”

孟白雀一身黑衣,慢慢走出林子,她脸色苍白,唇上都没有什么血色,偏偏衣着整齐,看上去又不像与人争斗过。

谢韫轻轻活动手腕,春山倒冰透的剑身受到灵力激发,春彩随着谢韫的戒备和杀意缓缓流动。

孟白雀手上捏着一块面具残片,她拿着面具,反复看了谢韫好几遍,“谢少主?!”

谢韫:“是我。”

孟白雀一指应白夜:“他——”

谢韫:“对,就是那个帮你救了梁垣的魔修。”

孟白雀:“……”

所以谢韫找了个魔修,和魔修一起追杀堂弟?

谢韫客气地提醒:“孟门主,你说出来了。”

孟白雀面不改色:“是吗?抱歉,我这个人心直口快。”

谢韫也面不改色:“请问我追杀谢宇飞有什么问题吗?”

孟白雀淡然道:“没有,只是觉得这个过程非常曲折。”

她取出一只丹药箱,略微端详了两人的脸色和伤势,从几十个丹药瓶子中配出两份药:“这是治外伤和内伤常用的配方,直接服用就可以。”

谢韫接过丹药:“有劳。你怎么好像受了伤?”

“原本在结界外等候两位,想着二位受伤后需要人护法,”孟白雀微笑,“没想到结界碎裂后灵力爆炸,余波将我推到了三百里之外的凡人村镇。”

谢韫两人已经稳固了元婴修为,近几日多次争斗,甚至隐约摸到了元婴中期的门槛,而谢宇飞最后的重击更是有出窍修为,如果孟白雀反应不够快,被绞入愿力瀑布,轻则重伤,重则当场神形俱灭。

孟白雀:“托两位的福,好歹没受太重的伤。”

谢韫牙尖咬着丹药,随即喉结一动,咽下丹药。

他若有所思地扫了孟白雀一眼——表情很平和,大概没有看到谢宇飞的异常。

谢宇飞先撕开结界,随后结界被黑墨愿力冲散爆炸,先后不过眨眼的功夫,孟白雀未必看得清楚。

何况那结界隔绝内部场景和声音,孟白雀听不到谢宇飞那些话,即便亲眼见到谢宇飞的状态,大概只会认为谢宇飞走火入魔了。

否则陡然知道自己不过是个角色,被无数男人指点臆想过,甚至可能是这些臆想的集合体,大约会直接吐出来吧?

谢韫咽下去丹药后,语重心长道:“看热闹太近会死人的。”

孟白雀:“……”

她果然应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