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一更】

最后是祁子臻在房间?中重新打开门,问?他:“是到时辰了么?”

崔良愣愣地点头,还处于状况之外。

祁子臻从容淡然地跨出去关上门,随后才同崔良说道:“昨夜我?同殿下秉烛夜谈,殿下休息得晚,让他多睡一刻钟罢。”

“好?的。”崔良当即明白两人?应是探讨政论到忘了时间?,临走前又担忧地补充一句,“过度劳累身体?容易出问?题,祁公子与殿下都?要记得好?好?休息才是。”

昨日才用?这样的话说过宋尧旭的祁子臻摸摸鼻子,点头应下,找崔良要了蜡烛后回房,趁着天尚未亮再去补了会儿眠。

等他再醒来时已是卯正时分,早朝正进行到一半。

祁子臻起身后简单洗漱一番,换上一袭素雅黑衣,找到崔良告知他今日要出去一趟,没说具体?去哪儿,还告诉他若是宋尧旭问?起就说他出去走走了。

实诚的崔良没有多想,待他应下后祁子臻就暗中去到宫墙边上的暗道,偷偷出了宫。

自成为国师塔少塔主以后,宋尧旭就给了他一块出宫令牌,表明他可在正常时间?内自由出宫。

按照规矩,为了让少塔主日后继任时能得到群众的认可,需得在前三十日内赴一次民间?宴席。民间?的各类宴席也?会在举办时顺道送一份请帖至少塔主面前。

不?少想巴结祁子臻的官家?子弟闻讯都?给他发出过邀请,尚未撕破脸皮的宋季启也?曾再来找过他。

他懒得应付那?些阿谀奉承,全都?没有应下。

但是今日这次不?太一样。

今日这次是由一位陆姓书生提议发起的仲春踏青宴,到场者多为文人?墨客,或是已金榜题名进士出身,官职不?大不?小的文官,或是尚在寒窗苦读,立下鸿鹄之志的书生。

仅有一位是武将世家?出身——正是那?位将于不?久后战役中年少成名的少年将军汤乐远。

传言汤乐远为人?正直,性情?直爽,除却兵法武籍外对那?些文绉绉的大道理?不?感兴趣,但意外能同不?少文人?墨客相谈甚欢。

今日主办踏青宴的陆姓书生陆元白便是汤乐远的知交好?友。

祁子臻对陆元白没有太多印象,只是觉得他递来的请柬用?词恳切态度诚挚,没有其他官家?子弟明晃晃的讨好?巴结之意。

他简单问?过宁清卫,得知此人?与汤乐远交好?,这才打算应邀出席。

此番应邀他本意是想再多加了解汤乐远为人?,不?打算那?么快拉拢,同样也?不?打算在明确此人?可用?前让宋尧旭知晓。

陆元白主办的这次踏青宴别出心裁,定?在早晨辰时,是祁子臻见过的头一次以早膳作为宴席。

地点倒是中规中矩,定?于文人?墨客最常相聚的欣和苑内。

欣和苑是京城中有名的一座园林,春日百花齐放万物复苏,潺潺流水清冽叮咚。

更有一处梨花别苑,满院梨花盛放,清香扑鼻。梨花树下是大片柔嫩平坦的草地,最适合举办小型的露天宴席。

等祁子臻按照规定?时间?抵达梨花别苑时,宴席的人?已全部到场。

梨花别苑内正好?可供一人?使用?的小桌案,桌案后摆着小蒲团,可供跪坐。

到场的人?并分两列,相对而?坐,粗略看去约有十数人?,其中最靠亭子那?侧尚有个空位。

亭子前有一人?的座位的面朝着两排,那?人?一袭朴素白衣,头戴一顶白冠,约摸弱冠之龄,面容清秀。

他见到祁子臻后愣了会儿,随后慌忙起身走到他面前,作揖道:“恭迎少塔主,不?知少塔主竟真的赏脸前来,有失远迎。”

祁子臻打量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漠然颔首算作回应,态度说不?上很好?。

在场所有人?当中属他地位最高,就算他表现得十分嚣张,也?不?会有人?敢当面说些什么。

他面前的陆元白神态依旧谦卑,简单自我?介绍后邀他入座。

祁子臻施施然跟在他身后,到仅余的空位上坐下。

然而?他刚在席位上坐好?,就听见对面那?个青年人?不?屑地轻嗤一声,嘟囔似的说了一句“狐假虎威”。

青年声音不?算大,刚好?足够附近的人?听见。

陆元白脸色微变,忙低声训斥:“阿远,莫要无礼。”

接着他又重新看向?祁子臻,歉意地笑?着说:“抱歉,阿远他心直口快,并无意冒犯。”

祁子臻并未在意,语气淡然地回复:“无妨,不?过几声叫唤。”

他的神态凉薄,随意听着还能琢磨出个几分不?屑。

青年显然是过分解读了,面色不?虞,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似乎只是看在陆元白的份上暂时安分些。

短暂的“交流”算是告一段落,陆元白在一旁重新打一次圆场,宣布开始今日的宴席。

本次宴席的主题是仲春晨景,借着早晨时朦胧的雾水与清新花草香气展露自身才华,交流各自的志向?。

然而?经过方才那?么一出,在场的人?士多少有些放不?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惹来杀身之祸。

祁子臻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淡然扫视一圈,确认在场人?士中并无宋季启的走狗,随后端起桌前的茶杯悠悠站起身。

基本都?在关注他状态的其余大部分人?当即紧张起来,齐齐将目光转向?他。

“我?无意暴露行踪,因而?此番唐突前来,确实冒昧。我?对文乐也?算有十足兴趣,在此以茶代酒聊表敬意,望诸位莫要拘谨。”

祁子臻端的始终是冷淡性子,但清冽的嗓音干净通透,听着又不?显敷衍冷漠。

其余人?两两对视一番,最后谨慎地望向?陆元白。

他们?对祁子臻了解不?多,不?知他这是否是假意的试探,只能寄希望于唯一和祁子臻有所接触的陆元白。

然而?未等陆元白开口说些什么,祁子臻对面的汤乐远突然从身侧拿出一个酒坛子放到桌面上,开口道:“以茶代酒算什么?按我?们?这里的规矩,要表敬意就得用?真酒!”

汤乐远不?拘小节地盘腿而?坐,身侧还放着好?几个同样的小酒坛子,想来应是个好?酒之辈。

祁子臻没有贸然应下,转而?看向?陆元白:“这规矩可当真?”

陆元白勉强笑?笑?,回应:“我?们?之间?确实有这个规矩,只是少塔主初次前来,亦可不?必遵循。”

祁子臻没有顺着他的台阶下来,看了汤乐远一眼:“无妨。既是规矩,我?便没有推脱的道理?。”

清冷的眸子中不?带分毫温度,冷冰冰的,仿佛对一切都?毫不?在乎。

宴席中的氛围一下子又僵持起来。

反倒是汤乐远挑挑眉,收起了几分初见时的不?屑,揭开被他摆上桌面的酒坛子,气定?神闲地等着祁子臻自己去拿。

四溢的酒香悠悠然飘散在宴席之上,无需凑近祁子臻便知这绝不?是普通文人?常饮的淡酒。

他丝毫不?在意汤乐远的态度,走到他面前去径直整个酒坛子,朝他做了一个敬酒的姿势,随后就着酒坛子径直仰头豪气地闷完大半坛。

辛辣温凉的液体?火辣辣地滑入喉头,灼热的烫着祁子臻空荡荡的胃。他却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口气灌完了整整一小坛的酒,随后将全然空了的酒坛子砸在汤乐远面前的桌子上。

祁子臻抬手抹去唇边水渍,一对薄唇更显红润。他微眯着双眼,居高临下地看着汤乐远,眸底冷淡清明。

一袭素雅黑衣浸上浓烈酒香,漠然洒脱的姿态在纷扬白嫩的花瓣下傲然挺拔。

“这样,可够我?聊表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