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大人我是向着你的

“这就是淮阴城的全部账本?”

院中天光大好,谢非夺拿着手里的烂账坐在院子里,脑仁疼。

李伯看着谢非夺难看的脸,解释出声,“您也知道,淮阴城偏僻,朝廷也不救济。先城主在时,攒了些钱,不曾想前些日子那姜国抢掠,府中的这点钱也都贴补百姓了。”

李伯说到此长叹了一声,“后来,先城主一头撞死在城墙之上,这城中就无人再管,这账册也就没怎么记了。”

一座城,收入没有支出多,帐册上负债累累这群人怎么还没被饿死?

谢非夺抬手揉了揉阵阵发疼的太阳穴,“那几个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李伯想了想,“大概是先城主死后没多久。”

这么算的话,一个人月俸45两,三个人就是135两,三个月左右再加上零零碎碎那些人的工资,怎么算也不是那一千六百两。

谢非夺抬手将手里的账册翻了翻,冷哼了一声,“倒还真是一群疯狗。”

李伯不确定的问出声来,“那……城主打算怎么办?”

“这世上给钱的方式有很多。”

买卖双方还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强买强卖,他总是得让人把钱给吐出来。

谢非夺想到此仰头看向李伯那一脸探究的眼神后,笑道:“不过事情还没想到,先容本城主好好想想。”

彼时谢非夺正在低头看账本,他单手托腮,就看见廊下,姬芜着了一身艳红,身上绣着繁花朵朵,独成一处艳景。

天上阳光正好,他一手握着一把十二骨的纸伞,一手拎着一袋果子糕,伞下容颜艳丽多姿,正朝着府内走。

谢非夺手指放在桌子上敲了敲,捏着手中的账本冲着人叫道:“姬芜。”

姬芜听见声,顿住脚步,他微微转动伞柄,朝着谢非夺看了过来时,如沐春风,“一晚上不见,小夺儿是不是就想大人我了?”

这人还是没个正形。

谢非夺冲着人招了招手,“你来。”

姬芜挑了挑眉,撑着伞走了过来。

走的近了,谢非夺就瞧见这人身上绣着的花艳而美,映衬着人眉目如画,不俗,倒是平添了几分赏心悦目。

姬芜将伞收起放在一旁,捏着手中果子糕就凑着谢非夺坐了。

“尝尝?”

谢非夺将果子糕扫了一眼,问出声,“哪来的?”

“买的啊。”姬芜声音一顿,“淮阴名吃,排了好长的队。”

谢非夺:“钱哪来的?”

见人笑着没说话,谢非夺手放在桌子敲了敲,将手中的账本推到他面前,“城主府中每月都会支出不下数笔是从你那来的。”

姬芜低头将谢非夺推到自己跟前的账本看了看,又将账本推回到谢非夺的面前,“不过就是拿了几百俩银子罢了。”

谢非夺没说话,托着下巴似笑非笑的将人看着。

姬芜看着他的眉眼,嘴角的笑意更深,“城主今天这是在跟本大人讨债来了吗?”

“可以这么说。”谢非夺坐直了身子,将手伸到姬芜的面前,“废话少说,还钱。”

姬芜也不恼,他半靠在一旁石桌上,外袍松松垮垮的挂在臂弯上,“既然城主大人要算,那本大人就给你好好算算。”

姬芜说着将手从袖子里伸出,拿起一旁的账册放在谢非夺面前,“本大人入府之前曾许诺给本大人一月一百两俸禄,本大人来府中一年零六个月,一分没看见。”

姬芜说着又起另外一本账册摞了上去,“还有,入府期间,姜国来犯数次,本大人出府行医,所花的药材不计其数……”

“还有……”

“没有了。”谢非夺一把按住了姬芜要再摞账册上去的手,将一旁的果子糕重新塞进他手里,“乖,拿着,回去吃吧。”

谢非夺生怕这人再给他吐出来一个钱字,将人推着站起来,朝着外面赶。

姬芜挑眉将他的手反扣住,“刚刚要钱不是要的理直气壮?城主大人什么时候把钱还给大人我?”

“没钱。”谢非夺挣了挣没挣开,有些气恼,“城中现如今负债累累,打个商量,我允你住在这里,分文不取。”

姬芜低头看着怀里气的脸胀红的人,一笑,“不如,城主大人还是考虑考虑昨天本大人的提议?趁着伤未好,让大人我多看几次,你不就什么都还清了?”

这话说完,姬芜就感受到怀中的人轻颤的身子,像是那风中浮萍,可怜兮兮的。

谢非夺低着头抽噎起来,“我无父无母,进城还被人抢走了盘缠,被坑来做这么个狗屁城主就算了。好不容易结实了个朋友现在还让我还钱。”

姬芜捏起谢非夺脸,看着那哭红的一双眼,皱紧了眉头,“小夺儿你……”

谢非夺就着姬芜的衣服擦了擦眼泪,将怀里的钱袋子拿出来,一脸郑重塞到姬芜的手里,“这是我全部家当,你要是不嫌弃,就都拿走好了。”

姬芜一脸嫌弃的看了看自己袖子上被蹭出来的眼泪,将钱袋重新塞回到谢非夺的手里,“你这点钱还不够本大人花,自己拿着。”

谢非夺吸了吸鼻子,“你真的不要?”

姬芜嗯了一声。

谢非夺向后退了一大步,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他抬手将那挤出来的泪珠子擦掉,面上哪里还有刚刚的委曲巴巴的样子,反倒是一脸公事公办的看向姬芜,“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姬大人的话,本城主记住了,城主府跟您之间的债那是一笔勾销。”

被摆了一道,姬芜收起了嘴角笑,眯起了那双好看的眼睛将谢非夺瞧着,“你竟然敢耍本大人?”

达到了目的,谢非夺面上含了一抹笑,“现学现卖罢了。”

见姬芜没说话,谢非夺站起身,双手撑在石桌上,将人看着再次开口,“从昨天到今天,姬大人又再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姬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轻笑出声,他弯下腰,亦将手撑在桌案上,凑到了谢非夺的耳畔,

“如果我说,本大人从未有害你之心,你信吗?”

谢非夺侧目看了姬芜一眼,手里就被塞了一袋子的果子糕。

“赏个脸,尝尝吧。”

……

姬芜走后,谢非夺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姬芜刚刚的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他真的是站在他这边的?

谢非夺一贯自诩聪明,可自从昨晚与人阴差阳错的撞见之后,谢非夺就看不透这个人。他这人又最烦麻烦,索性也懒得去猜,手放在桌子上敲了敲,起身离开。

站起的脚步刚刚迈出去一步,谢非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桌子上被姬芜留下来的果子糕。想着那人的话,谢非夺鬼使神差的将袋子抓起,吃了一个尝尝味道。

果子糕甜软口感回甘,谢非夺眼睛亮了亮。

“唔,这人看起来不怎么样,嘴巴倒是挺叼。”

谢非夺拎了果子糕出门,余光中看见管家李伯朝着他走了过来。

“欸,城主要出去?”

谢非夺朝着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管家看了过去,笑道:“发愁啊,出去散散心。”

李伯上前来两步,“那老奴陪着大人吧。”

谢非夺将人多看了两眼,一笑拒绝出声,“不用了,本大人去找乐子,您跟着不方便。”他说完这话,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冲着李伯再次问出声,“对了李伯,你可知柴闻去哪了?”

李伯眼神微微闪动,看向谢非夺时却是面色迷茫,“这个……自从昨晚之后老奴也没见过柴大人,可能是有其他什么事情去忙了吧。城主可是有事要找?”

“那倒是没什么事情。”谢非夺咬了一口果子糕,“行了,那我出去了。”

李伯站在原地看着谢非夺出去的背影,抬手招了两个人上前跟着。

哪知谢非夺出府,确实是去找乐子的。他在淮阴城内找了一家戏馆,听了两个时辰的戏方归。

“他真的是只去听了戏?没见什么人?”李伯听着人汇报一脸的不敢置信。

“是,没见什么人。”

“三天之后就要还钱,这半天都过去了,还没个动静,这人真的是不急躁啊。”李伯心中思索了一番抬手冲着人挥了挥手,“对了,后院那位可有什么动静?”

“没有,自从外面回来就一直在府里。”

李伯听着人汇报的话挥了挥手就让人下去了,他整个人靠坐在椅子上,偏头朝着内室看了一眼,“我说柴大人,你这一局做的妙啊。这小子好像是真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这大难不死,又自己送上门来,岂不是任我们摆布?”

“咳咳……摆布?我看着小子聪明着呢。”柴闻捂着昨晚受伤手臂从屋子里掀帘而出,面容不算怎么好看,“他竟有本事跟那人搞在一起,真不知道是该说他聪明还是愚蠢。”

“不急。等这小子回头走投无路,就该知道我们的好了。”

李伯说着抬手摩挲着桌子上放着的茶杯,笑意更深,“这大戏才刚刚开始而已,且让我们好生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