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告白

面前的一群人,没人想到月白会如此干脆的拒绝他们。连着一直无动于衷的高岭之花楚宁都变了脸。轻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他。

明明仍旧是一副山巅白雪,高不可攀的样子。可那双望着月白的眼睛里,却带着一抹复杂,像是欲说还休的委屈。

月白心里一边感叹“主角受就是主角受,光环力量就是强大,不过眨眨眼,就能将自己撇得有如清水芙蓉,仿佛这件事和自己一点干系都没有一般。”

想归想,月白面上继续绷着,施施然站着,半分都没松口的意思。

笑话,他可是被灭世的危险时时刻刻威胁的男人,能让一个区区美人计得逞?

这边月白不松口,那边乌泱泱的十几个人就尴尬了。年岁不大的小弟子们在短暂的沉默后立马炸了锅。望着月白疾言厉色的。

“幽篁峰的人就这般蛮横?紧要关头也不肯施以援手?”

“楚师兄可是亲自来求你了,赵师兄也好声好气的,怎就不识好歹,不知道顾全大局?”

“……”

“月白,你这般行径,着实丢幽篁峰的人。还首席弟子?德不配位,怪不得幽篁峰如此不堪。”

小弟子们叽叽喳喳的。只差掐着腰用唾沫淹死月白了。

他们这般激动倒也有理由。

云静宗那位师祖以前从未收徒过,就连云静宗五大峰峰主们都不能称作他的徒弟。因此可以预见的,他的这位未来的徒弟,即将会比所有云静宗弟子们的辈分都要高。

师祖倒是不介意谁当他徒弟。可这个人若不是出自云静宗,那这位突如其来的外人,一进宗门就会生生超了所有人的辈分,这可是让整个宗门都丢人的大事。

所以,哪怕五个峰而今都有一个候选人,可还是在进来前事先约定好了,在重要关头互相扶持,弥补资源。哪怕受益的不是自己,肥水也绝不能流向外人田。

再者,幽篁峰是云静宗实力最弱的一峰,日常受第一峰凌虚峰照拂不少。

凌虚峰此刻万事俱备,只差一块醒神木就能将那个名额收入囊中。眼见没人比他们更快,而友军这里刚好有他们需要的东西。他们此时心情激动,迫切地找月白讨要醒神木,这其实也说得过去。

可谁知道月白这么不识抬举呢?任凭他们怎么骂,就是岿然不动。

“都住嘴。”赵平,也就是刚才苦口婆心的的路人甲深吸了口气。先怒斥了一群小弟子,才阴沉着脸,硬着头皮道:“月白师兄,此刻不是该耍性子的时候。师祖收徒之事非同小可,若是真的因为师兄耽搁了,被宗门以外的人捷足先登。岂不是让世人笑话咱们云静宗离心无能?到时候若是让人知道咱们与成功失之交臂,只是因为师兄。师兄怕也会难做。”

说到这里,赵平顿了顿,幽幽望着他道。“不过醒神木到底是师兄的。我们也知醒神木珍贵。师兄不舍得也无妨。师兄仁心仁德,对我凌虚峰有大恩。回去之后我自当禀明师父。倾其所有涌泉相报,所偿还的定抵过醒神木的价值。让月白师兄和幽篁峰满意。如何?”

一顿话说得夹枪带棒的,还不忘最后给个枣甜甜。但凡脸皮薄点的只怕都撑不住。

月白心里腹诽着,面上倒是笑笑。端然立着道。“这位凌虚峰师兄倒是大方,报酬什么的都是小事。只是有一件事我有些不明白。”

“楚宁师弟有信物,我身上同样有信物。为何不是你凌虚峰的信物救济给我幽篁峰,而是要我幽篁峰成人之美,将信物给你凌虚峰?”

“让我们将信物给你?楚宁师兄身上可是有四枚信物。你只得了一枚。月白,你莫要欺人太甚。”一位小弟子听完,愤怒地尖叫道。若不是有人拦着,就要持剑上来硬拼命。

拦着他的人虽然冷静一些,却也同样不虞地怒视着月白,显然很同意这个小弟子说的话。只不过同宗弟子打架斗殴违背宗门规定。

“只要缺了,都不算成功不是吗?有一个和有四个又有什么区别?”月白哼一声,耷拉着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楚宁,轻声道:“都说凌虚峰的楚师弟最是仁善,对同宗弟子从来都是慷慨解囊。我幽篁峰今日离师祖座下弟子之位近在咫尺,想来楚师弟必定愿意雪中送炭,助我幽篁峰一臂之力吧。”

道德绑架谁不会啊?只要他够不要脸,谁又能奈何他?

…………

云静宗的主殿,坐落在山巅之上。红柱金瓦,掩映在层层飘动的云里,被阳光照耀着,闪着金色磅礴的光,巍峨又壮观。

大殿里,各峰峰主罕见齐聚一堂。不约而同地盯着放大了的,被立在殿中的水月镜。

水月镜最前面摆放了一张木榻。榻上侧卧一人,阖着目仿似小憩。手里把玩着一颗玲珑剔透的珠子,素白修长的手不断转着,衬得那半拳大的珠子更加流光溢彩。

那人青衣墨发,皮肤很白。眉目精致,薄唇纤正,鼻梁挺直。一张脸显得丰神俊朗,却一点也不张扬。淡雅得有如清水潺潺,朗月照花。眼角下一颗黑痣,恰似被人精心在雪白宣纸上点出来的一笔写意墨点,明晰又漂亮。眼角微微上翘,面上虽无和煦之色,却好似生生将周身的暗流苍劲敛起,凭白造出了一片宛然平静的气质出来。

只五位峰主谁都不敢把眼神搁在他身上,只能不约而同地略过他,将目光汇聚在水月镜上。

水月镜能探看一切。如今镜里所映的,正是千元秘境里,一群穿着荼蘼白色宗袍的弟子们对着一翩然少年,竖目而立的景象。

没人看到始终半阖着眸子,神情淡淡的凌道仙尊在月白轻飘飘反驳的时候倏然睁眼,长眉如钩,凝神望着镜子。眼角下的黑点如同墨一般快速晕染开来,丝丝蔓延,像是开在半边脸上的一朵妖异黑色彼岸花。

与此同时,凌道仙尊浩瀚的识海里响起机械的电子音:【警告,警告!主角身边有偏离世界线风险,请宿主及时修正。否则开启惩罚模式。】

“呵”陈知渊没动。只施施然滚动着手里的白色珠子。连个眼神都没变过。只在自己的识海里静静道:“他拿不到醒神木,跟本尊何干?”

【警告!警告!宿主消极对待任务。三秒后开启惩罚模式。】

陈知渊听到系统的话眼神一冷。手指随意一点,脸上黑色花瓣便轻轻摇曳。仿如想要放肆继续延展,却被紧紧禁锢住,只能在原地摆动试探。

【警告!警告!宿主恶意破坏系统,惩罚加倍。】

陈知渊却是嘴角一勾。这次直直点在黑色彼岸花的花心上。彼岸花便迅速回笼,重新凝成一点,像是新墨点在眼下,带着一股斯文的克制。

潜藏在神识里的系统在彼岸花退去的前一瞬毫不留情地搅动着陈知渊本来平静又显得脆弱的识海。

陈知渊没动,只轻皱着眉头忍耐着那深入骨髓有如将身体寸寸拆解般的惩罚。越发慢条斯理地拂去头上的汗,唯独不理会系统所说的任务。

【惩罚完毕,宿主仍不配合,天道系统即将开启自动修正模式。】

陈知渊仍旧平静。手里拨弄着珠子。侧躺着没动,突然淡定出声问道。“这个想拿一换四的人是谁?”

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系统因为旁人偏离了世界线而惩罚他。

凌道仙尊陈知渊入这方小世界已久,而且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些。尤其记得,上辈子,自己随手就将这方世界摧毁得渣都不剩了。

只是,摧毁之后,世界线又再次回到了原点。

陈知渊回来的时候并不意外。有因必有果,他一念之间将所有因果湮灭,这并不是天道乐于看到的。他也料想得到,即便再摧毁一次,他也还是会回到原点,重新来过。

重生归来,他的识海深处被绑定了一个系统,他知道这系统的出现,是为了让这方小世界按照原定轨迹行进,以免崩坏或者遭受破坏。

只是,不在意不意味着他可以随天道拿捏。

陈知渊一双眼睛转了转,睥睨般地转向了幽篁峰峰主,田任。

少年模样的人那独具一格的陈词一句不落地传了过来,连带着格外清晰的脸。那一口一个“我幽篁峰”,让幽篁峰峰主田任想要矢口否认自己不认识他都没机会。

“是我幽篁峰弟子,月白。”一旁的幽篁峰峰主田任有汗不能抹,只能硬着头皮,尴尬道。

“倒不知道,原来幽篁峰如此有能耐。一换四,他也说得出口?”凌虚峰峰主司马忠仙风道骨,同样立在一旁。听到田任搭腔,绷着个脸道。倒是比凌道仙尊更气。

“这……,月白平日进退有度,也算是知情识趣。今日倒不知道怎么会这般处事,怕是有什么隐情苦衷。都是同门兄弟,还望大哥海涵。待到他出来了,小弟定然让他登门负荆请罪。”田任勉强笑笑,他一个木灵根,打又打不过。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月白一样有底气地回怼回去。只能掬着笑跟凌虚峰峰主赔罪。

看到凌虚峰峰主虽然望着水月镜干瞪眼,却碍于仙尊在场,到底是不再说什么了。才轻轻松了口气。

只是眼底顾忌一点没少。

别人不知道,身为五峰峰主之一,他却是隐约听到消息,凌道仙尊刚出关便要收徒,其实是为了一人。仙尊想要将那人带在身边,朝夕相处。

而且今日仙尊祭出法宝,破天荒地带着他们一起看这秘境,怕也是因为那个人就在这秘境里。

若真的是这样,田任复杂地看向水月镜。秘境里那么多人,仙尊却自始自终只操控水月镜看这一群,半分没移开过他们。

刚好,这群人里有一名弟子哪怕混迹在人群里,也有一种鹤立鸡群的夺目感。

仙尊看上了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田任心里暗叹一声。心想月白惹上了谁不行,偏要在这个时候故意给凌虚峰难堪。仙尊要是不追究还好,要是一追究起来,仙尊护短怎么办?

“其实他说的也有道理。就是太过恬不知耻了。”躺着的人突然道。平淡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好似不过随意一说。

只这一句话便褒贬立显。坦率地让五位峰主尽皆一默。

几位看热闹的峰主不动声色地互相逡巡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望着凌虚峰兴奋挑了挑眉。

唯有幽篁峰峰主田任被迫叹了口气。装看不见他们的眼神。

看来大家都知道仙尊钟情于凌虚峰弟子的事情了。毕竟而今,师尊连偏架都拉上了。

大殿里一片沉寂,众人耳观鼻,鼻观心,仍旧望着月白仍旧和他们僵持。笑靥如花,没有半分退步的意思。

看得凌虚峰峰主眯了眯眼,眼里凌厉一闪而过,到底按捺不住,怒道:“你还说他有苦衷?我看分明就是个贪婪之徒,为了仙尊弟子之位,连脸都不要了。”

“大哥息怒,息怒。说不定真有什么理由呢?”田任为难地挠挠头,哪怕心里也想替月白辩解一番。只是,他“息怒”了半天,实在是也想不通,日常乖巧的月白怎会在镜子里这么横。

陈知渊却没立刻理他们。宽大的袖子随意地散落在榻上,只勾了勾自己正撑着脸的小指。那小指漫不经心地抚摸着眼角的黑点。

“有什么理由?”陈知渊凝着眼神冷漠笑笑。

不过同是一丘之貉,占了些先机,便汲汲营营罢了。

也无甚意思。

只是陈知渊的话音刚落,只见秘境里,月白神色坦然望着的楚宁出了声儿。

“为何不肯?”楚宁回望着他。眉头轻蹙,脸上虽然无甚改变。可那眼里有如秋水轻涟,在清冷面容的映衬下更显得动人心魄了。“白师兄执意这般,是为何?”

“为何?”月白笑了。打量着楚宁明显牵动心绪的样子,忽然想起来,原书中好像写过,楚宁当年对着自己的初恋白月光陈知渊也是动过情的。虽然月白觉得这样的情大概不过是一点慕强心理。

但是这不妨碍月白发挥。

月白的笑容越发灿烂。可这笑容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戳在楚宁心上:“说不定是我心慕师祖已久,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可以靠近他的机会,哪怕力有不逮,也不愿放弃呢?”

水月镜前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