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道歉
潭里的水跟月白想的一样冷,那冷像是寒针般直往骨头缝里戳。月白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冻麻了,可他还在下坠。陈知渊放在他腰间的手像是寒铁般箍着他,让他逃脱不得。
直到他感觉自己的脚触到了底,那人站在潭底,似是不相信般还跺了跺脚。
这人果然是疯子。
月白从入了水的那一刻就闭紧了嘴,可这潭里的水却跟活了一般,拼命往自己鼻子嘴里钻。直到再没了挣扎的气力,恍惚里,大量的水涌进了肺腑,缓解了胸腔的憋闷。
“哗啦”一声,水潭里冒出两个人来。月色下,一人阴沉着脸,将手里的人利落捞出水潭。
陈知渊给月白施了个清洁咒,蒸干了水汽后才勉为其难地蹲下,一手捏着月白手腕,神识刚探上去,蓦地脸色一变。
到底是深吸口气,耐下心来。一手抵着月白的后背,输一缕灵气引导,往上拨拉。直到月白将水吐完才停下。
“修仙者跳个水潭几近淹死。古往今来,你许是第一个。”
月白幽幽转醒,便听到陈知渊的嘲讽。那张斯文清冽的脸,就在自己眼前,像是映着月光的潺潺流水,又冷得像萧肃的风。
“师尊恕罪,若是师尊提前告诉徒儿是带着徒儿跳河,徒儿定然好好准备,不至于如此仓促,连在水里呼吸都不会。”月白敛着眉,而今刚从鬼门关走一遭,连嘴角都耷拉下来了,本来神采奕奕的眼睛现在低垂着,嘴上却不咸不淡道。
“那倒是本尊的错了。”陈知渊一怔,轻眯着眼,冷冷看着他。因为夜色昏暗,月白没有看到,那本该淡漠无波的眼里,一抹慌张促狭着一闪而过。
“徒儿不敢。”月白这才抬起头来,清润乖巧的脸板着,像是结了霜的海棠花,看着冰冷,却带着股天生的怯弱。
连陈知渊都没发现自己为这分怯弱分了神,下意识语气一缓:“既然不敢,便少惹本尊生气。”
说完锐利的眼打量了他颤抖的样子,嘴角一抿,这才站起来。试探着伸出手臂过去拉住他,道:“能起来吗?”
当然能起来,还能连跑带跳,飞起来就给你一顿连环踢。让你知道自己有多可恶!
月白叹了口气。突然发觉自己脑子里的想法是多么地可怜。只能磨磨蹭蹭站起来,拽着陈知渊的袖子,低低应了声:“能。”
万幸陈知渊没有变态到极致,回去的时候倒是安稳。一手搂着他腰,明明是在风里,却连头发丝都没动一下。
待到到了闲德堂。杜衍早已经焦急地在门口踱着步。看清了人,连忙迎上去。先给陈知渊行了礼,才跟月白道:“我半夜回神醒来,看你床上没了人影。连被子都不见了,还以为师兄去了哪里。想要去找,又怕你回来遇不到我。”
“出去溜达了一圈。迷了路,偶遇了仙尊。劳烦仙尊送我回来。”月白还记得要在陈知渊面前降低杜衍存在感的事情。生怕杜衍知道真相后对陈知渊有意见,只能吃着哑巴亏,强装沉稳道。
“回来了就好,我也是多虑了。想师尊在峰上,又能有什么危险?”说着杜衍连忙上去,代替陈知渊扶住月白道。
月白看着他欲言又止,想说,这峰上最大的危险可不就是他?可月白不敢,只能露出个假笑,任由杜衍扶着离开。
闲德堂前,陈知渊直勾勾望着月白有些踉跄地和杜衍走了进去。
方才他带月白去鬼窟,那原本在寒潭之下的鬼窟竟消失了。无可置疑世界线会因着月白的行为所改变,可天道系统却没有他想得那么蠢。毕竟,这种为了不改变世界推进线,而更换洞窟位置,刻意避开月白的操作,倒是让人意外。
不过,通过今天的试探,他已然大概有了底,总不至于再处处受系统掣肘。
可是,今天忙活到现在,明明有了突破,陈知渊却有些笑不出来。只沉默立在风里,望着闲德堂已经空了的门,神色不明。
方才月白被他搂住的时候,像是一只惊弓之鸟,没了白天的蹦跶劲儿,连着头都没敢歪一下。
至于吗?总不会因为跳了次水潭就如此生气?
…………
翌日一早,杜衍和月白去了玉辰宫。边走的时候,边不忘悄咪咪问他:“昨晚打座入定之前我还特意看了看你,发现你躺在床上睡得香甜极了。怎会突然出门去?出门还能撞上师尊。你不会是因为思念师尊,特意去找的他吧?”
月白有苦说不出,偏生杜衍还老问,只能佯装冷着脸,苦涩道:“在你眼里,我像那样的人?”
杜衍:“不是像,你就是。”
他从见到月白起,就听到月白心慕凌道仙尊的事情。如今他们拜在凌道仙尊门下,月白近水楼台,若是没有动作才是傻子。
“不过你也不用难为情,凌道仙尊连秘境都愿意陪你一起过,还在你注定赢不了之后直接送你出来。甚至连我都愿意顺带收了做徒弟。可见,你也不是一厢情愿。”
作为月白穿书之后接触最长时间的人,杜衍俨然成为了月白不遗余力忽悠陈知渊时,不小心连带洗脑成功的副产品。
只是可惜,这样的副产品月白并不想要。
月白只能深重地叹了口气,刚想斟酌地说几句话,戳破杜衍的幻想。杜衍却接着道:“总不似那位,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月白却心想,杜衍着实没有什么眼力见儿。原书里陈知渊可是对楚宁死心塌地,连着楚宁在成亲当日逃婚都可以忍到飞升才报仇的男人。怎会轻而易举地爱上别人?
何况这个男人,昨晚上还毫不留情地将自己扔到水潭里。
想想都一把辛酸泪。
可泪归泪。唯一的欣慰大概是,而今,他尚没有执着地爱上楚宁。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有机会。
…………
玉辰宫前,月白候在门外抬脖看了好久,才恍恍惚惚明白了一件事实。
陈知渊是真有钱啊。看那在原书上平平无奇描写,压根没有多少着墨的玉辰宫都如此地恢宏大气。那高高的山峰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闪烁的,指不定是多少用金银宝器所散发出来的奢华。
“月白师兄,你已然在这里看了很久了。”杜衍站在他身边,犹豫了好久才扯了扯他袖子,难为情道。“师尊虽说让我等在这儿候着,可听说玉辰宫是师尊寝宫,如此直勾勾看着,多少有些不合礼数。”
“何况,这殿宇好似也没什么奇特之处。”杜衍是真的不理解为何月白会这样看着玉辰宫。
凌道仙尊常年不闻世事,所住的宫殿也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样式。整体风格显得古朴方正,早就没修士再这样修筑了。
可若说月白师兄在感受这宫中内外所刻的禁制咒法,好像也不是。这些东西都是秘法,哪怕纹落刻在壁上也会有所隐藏,越看也只会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与其这般仰着脸看,不若直接问询师尊,让师尊教导研习。而且月白师兄好像也没把目光放在那些刻出来的繁复禁制纹路上。
“不奇特?”月白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拉着杜衍的手,遥遥指着房顶之上镶的比人脑袋还要大的遍体通红却璀璨通透的珠子,质疑道:“那东西不奇特?”
“不过是用来避尘的避尘石,虽然罕见一些,却也算不得是什么名器法宝。不过正常这样大小的宫殿,只需要一个拳头大的就绰绰有余了。倒是有仙人将它做成玉饰随身佩戴的,偶尔在身上滚滚可以除灰避尘。”杜衍笑着,和煦道。“师尊放这么大一块,许是极爱干净。你若是喜欢,尘海门内有一块和这殿宇差不多大的原石,到时候给你拿着玩儿。”
在他眼里,避尘石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尘海门的富裕毕竟不是说着玩的。
“那倒是不必了。”月白这才呆呆地闭上了嘴。生怕在杜衍面前再暴露出自己的无知。
“不必什么?”陈知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宫门口。边说着缓步走来,脸上噙着笑,青衣墨发,清俊的脸上眼尾的黑色墨点明晰又动人,敛了周身气势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他是个温文谦雅的教书先生。丝毫不像昨晚上那个毫无缘由将人扔水里的疯批。
月白直气得咬牙,哪怕看着再人模狗样,也掩盖不了这人挥袖间毁灭一切的事实。
可再气也是小命要紧,月白只得心不在焉地行了礼。
杜衍:“没什么。方才玩笑话,丢人到了师尊这里倒是不好意思。”
“听说尘海门豪奢至极,海门之内,所埋明珠璀璨宛若星河万里。。以前不信,现在倒是信了。”陈知渊淡淡道。边说着顺势从袖子里拿出了个不大的木盒,递给杜衍:“可再豪奢富贵,左右你拜本尊为师。本尊也得送个礼,算是走个过场。”
“长者赐,又岂是金钱玉石可以衡量的?徒儿谢过师尊。”杜衍诚惶诚恐道了谢,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小木盒里躺着一团竹简。杜衍的手指刚一触,骤然一愣。
连忙跪下磕了个头:“尘海门人所修心法有限,到了一定程度再不能精进,从来都无缘飞升。却没想到师尊手里却有这等宝物可助尘海门修行。如此贵重,杜衍感激涕零。”
陈知渊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却是将目光转到了月白身上。垂着眼,笑盈盈地望着他。不紧不慢地在袖子里掏了掏,才递给他。边逗他道:“你便算了。左右我云静宗门人,本尊即便收了你,也不过是提了提你的辈分罢了。当不得什么大礼。”
陈知渊送给他的同样是一块通体发红的石头,那红色极为耀眼,隐隐似有火光流动。
“师尊送的什么徒儿都喜欢。”月白笑笑,双手捧着石头,越看越觉得这是玉辰宫房顶上的那颗避尘石。
已经被杜衍提前教导一番的月白已经长进了。知道这样的珠子再耀眼也不怎么值钱。看来陈知渊是当真不想要送他礼。
果然刻薄又抠门。
只是还没收进去,便听到旁边的杜衍惊得叫出了声儿。望着月白手里的珠子直了眼。结结巴巴道:“这不会是,不会是,云静宗的镇宗之宝,传说中的火焰珠吧?”
月白正准备收进袖子里的手一顿,垂着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手里的珠子。
火焰珠连他都知道是什么。这是书中被陈知渊拿来作为聘礼送给楚宁的。火焰珠是凤凰涅槃之火,有起死回生之效,可抵一次灰飞烟灭之劫。乃是别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却没想到陈知渊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给了自己。
“小玩意儿罢了。带在身上能避水。”陈知渊不置可否,对着月白淡淡道。
话刚落音,月白手里的珠子似是响应他一般,突然起了火。在月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珠子里原本跳跃的火焰蹿了出来。“刺啦”一声,月白只闻到一股头发被烧焦的糊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