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知……道，燕国的破灭不……不是你的错，母、母后和……皇妹的死……也不是你……的错……”

“可……是，是我太懦弱了……如果，没有对……你的仇……恨，我没有办法……撑下来……”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咳咳……”

“没事的，情儿，我不怪你，你没有错，这都是人之常情，你不用自责。”陈子满心里很慌，他很怕，怕楚秋情会离开他——永远，留他一人独活在这世界上，以至于话都说不清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和我一起活到一百岁。”

楚秋情被陈子满以极轻的力度拥入怀中，对着陈子满，她的嘴角努力勾出淡淡的弧度。

“对不起……我可能做不到了……”

“这辈子欠你的情意……只能下辈子再还给你了……”

楚秋情努力微微抬起手，轻轻地拍了一下陈子满，示意他让自己说完——那力度，与其说是“拍”，倒不如说是“吹”，如同一阵微风吹过人的肌肤，几乎没有任何感觉。

“你……你还愿意和我……在、在一起……吗……”

“愿意，我愿意。”在楚秋情面前，陈子满从来都自称“我”，仿佛他们还是最初的模样，仿佛他们之间还没有隔着家仇国恨。

“只希望……希望，下辈子，我不是公主……你、你不是皇子……我们就做宫外最……最普通的百姓……没有那么多的——那么多的……错过……”

最后一个字音极淡极淡，仿佛用尽了说话的女子最后的力气，耗尽了她最后的生机。

楚秋情的眼角划过她此生最后一滴泪水，嘴唇再也没有张开，一时间寝宫里安静得过分，就好似只剩下了陈子满一个人的呼吸声。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陈子满拥着楚秋情还温热的身躯，一边不愿意低头面对现实，一边又怀抱着最后的希望，缓缓低下头轻声唤道：“然后呢？情儿？下辈子我们没有错过，没有误会，我们会很幸福，对吗？”

“情儿，阿满在这里听着呢，你说啊，你说啊……”陈子满的嗓音渐渐沙哑，这个一生足够坚强的男人，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虽说为了照顾自己怀里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楚秋情，不吵到她，不惊扰到她，他并没有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

“OK！过——”

导演一声“过”，片场里，戏外的其他人才回过神来，心里暗自叹道：不愧是圈内炙手可热的演技派影帝兼视帝赵酣笙，这感染力，果然厉害！让人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然后又叹道：能接得上赵酣笙的戏，还接得恰到好处的萧甜甜也是厉害，一介新人，居然能做到很多在圈内打磨多年的演员才能做到的事。

最后得出一个令人“难过”的结论：难得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不仅长得好看，活得舒心，天赋还好，智商还高。这让他们这些普通人怎么自处？！怎么自处？！

周悯臻穿着下一场她的戏里的服装，在一旁等待，也全程旁观了这场戏。

周悯臻面上仍是专业假笑，心里却是不住点头：只要萧甜甜坚持下去，假以时日，她肯定能成为最年轻的视后。

对演员来说——划重点，是“演员”，最重要的是两件事——其一是“入戏”，其二是“出戏”。

如果演员无法入戏，那他就不可能把角色演活，不可能诠释出角色最好、最正确的形象；与之相对应的，如果演员无法出戏，那么他会永远被困在角色里，迷失了自我，走不出来的话，他的一生就毁了。

赵酣笙虽然在娱乐圈算是年轻的了——现今25岁，但已经是演技成熟、状态极佳的演员了。入戏对他来说很简单，出戏同样不难。

在导演喊“过”之后，他只用了十几秒的时间，就从戏中脱离出来，由一个刚刚失去爱人、悲痛欲绝的专情帝王陈子满，变回了面无表情、眼中只有萧甜甜一人的“酣笙哥”赵酣笙。

只是赵酣笙经验丰富，不代表萧甜甜也是。

萧甜甜在剧组拍戏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有五个月还要多几天了。可她到底还是新人，这场戏还是她所饰演的楚秋情逝世的戏：别看楚秋情的生命虽然已经到了尽头，整个人有气无力的，纯靠最后一口气撑着和陈子满剖白自己的心思，但这场戏中她的感情却是很丰富的——对半生家仇国恨的释怀放下，对半生爱恨情仇的一笑泯恩仇，一切的一切，最后都化成了对下辈子的寄托，希望来生她能和陈子满好好的，幸福生活。

萧甜甜是个无情人不错，但那是对她自己和身边的人。

如果要把萧甜甜对不同情况的无情程度分类整理的话，那大致可以分成三个等级。

第一个是最无情的——对于她自己与她自己周边的熟人——她不会对身边的人付出感情，一起聊天说笑没问题，但若要分别，也可以做到毫不犹豫。

第二个是相对无情的——对于擦肩而过的可怜人——不过严格来说也不能用“擦肩而过”来形容就是了，毕竟以萧甜甜的身份，可怜人那里来的机会出现在她附近。所以这份无情针对的是她偶尔从车里往外看的时候看到的他人的悲惨事故，以及更多的新闻报道中的残忍事件。在看到时心里难受一下，过后就不再想起。

第三个则是相对不那么无情的——对于并非发生在现实中的，虚拟的故事，比如小说，比如电视剧，比如番剧——萧甜甜可以为此流下真心的眼泪，并为故事情节感到悲伤。

而拍戏，显然是可以被归类到第三个程度的情况。所以萧甜甜不可避免地会对戏中萧甜甜和陈子满最终没有Happyending的结局感到难受，再把自己带入其中，更是难以出戏。

“甜甜，甜甜……”

萧甜甜终于回过神来，从戏中脱身。

她还穿着戏中楚秋情的服装，不过并没有躺在楚秋情的床上，也没有在楚秋情的寝宫里。

萧甜甜坐在片场的休息椅上，面前是赵酣笙，刚才就是赵酣笙在叫她，引她出戏。

“酣笙哥，我没事了。”萧甜甜很聪明，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萧甜甜也很快意识到了，下一场戏是赵酣笙和周悯臻的——

在楚秋情离世后，皇后刘礼君得到消息，特意来到楚秋情寝宫外，想安慰自己喜欢的人——那个喜欢着楚秋情，并将为着楚秋情的离世而悲伤的晋国皇帝陈子满。

刘礼君一直端庄守礼，自从嫁入皇宫，就一心一意辅佐陈子满，努力做一个贤后，为他打理后宫的一切。

她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喜欢上陈子满。一个优秀的皇后，要做到为皇上打理后宫，并主动帮助皇上纳妃充盈后宫。但如果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又怎么可能会甘心给这个男人找其他的女人，来膈应自己呢。

所以刘礼君对自己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不能喜欢上陈子满，绝对不能。

后宫的女人可以忠于皇上，但如果喜欢上皇上，那就只会是一个悲剧——其实这一点对这个时代所有的女性都是一样的。男女的不平等注定了这样的结果。

但是，看着陈子满为了楚秋情几乎空置后宫，视后宫十几位佳丽为无物，从来不碰她们，刘礼君不可否认，她心动了。

这般专情的男子，便是平民百姓之中也难以见到，更何况陈子满还是皇帝，晋国的皇帝。

哪怕迫于国家朝臣压力，他终究是纳了十几位实在推脱不掉的妃子，也娶了自己这位皇后，但他却从来没有去到自己和其他妃子的宫殿，更别说和她们一起为皇室开枝散叶了。

陈子满唯一留宿的宫殿，除了他自己一人独眠的他自己的寝宫，就只有楚秋情的寝宫了。

正是陈子满对楚秋情的痴心与专情，才让刘礼君动了心——而这恰恰是最悲哀的喜欢——我喜欢的是你对她的痴情，因此你绝不可能多看我一眼；而当我苦苦等待，终于等到你眼中有我，那时变心了的你，又还是我喜欢的你吗？

一个无解的命题，但刘礼君已经知道了答案，并用她的一生，得到了证实。

“好了好了，我要回去换装了，酣笙哥你先去拍戏吧。”

“嗯，等会见。”赵酣笙看萧甜甜出戏了，才放心离开。

场地已经布置好了，只是为了照看萧甜甜，赵酣笙耽误了一些时间。

回到场内，赵酣笙再次和等他的工作人员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投入到戏中。

萧甜甜回化妆间，又换上了楚秋情仍是燕国公主时的打扮。

她等会还有最后一场杀青戏——为了避免最后一场戏是死戏这样不好看的情况，安排表中特意把每个人的死戏调到杀青戏之前，萧甜甜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