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苏沐辞睁眼。
最简单的动作,花掉他近半分钟的时间。
瘦似无骨的身子蜷缩着,苍白的面容,此时脆弱得像张破碎的薄纸。
血丝染遍的白色衬衫底下,布满着细密狰狞的小孔。
那是一场残酷的报复性惩罚——
青年冷着脸,亲手将一枚枚细长的银钉,刺开他脆弱的肌肤,打进他的骨头里。
男人咬紧牙关,硬是一声求饶也没吐出来,却还是没能熬过去,在又一根银钉抵上后背时,眼前一黑,陷入彻底的昏迷。
那场酷刑已经过去两天,他在漫天的疼痛之中,清醒过来。
身体还未恢复,每呼吸一次,钉子剥离后布满细孔的角落,依然会蔓延开一片疼。
疼意织成一道绵密的网,他被困在里面,再怎么挣扎,也心知自己必定是逃不掉了。
咳。
男人费力启唇,口中黏成一团的血水被吐出,殷艳的红丝在唇角划出一条触目惊心的长痕。
一只手猛地伸来,攥住他数日未经打理而显得杂乱的黑发,力度太大,让他差点以为,头皮会连着发根一同被对方拽掉。
青年琥珀色的眼眸阴沉一片,如看待卑微的蝼蚁般沉眸望着他,声音森冷如冰:“你现在的样子,真难看。”
数日来承受过不同伤害的男人,面容早已枯槁似苟延残喘的暮年老人,闻声,苍白的唇角往上勾出一道嘲讽之色。
——他的声带被毁得彻底。
薄唇微动间,无声的字眼还是能狠狠刺痛青年的眼。
——低/贱的狗。
砰。
干瘦如柴的男人,被勃然大怒的青年攥着发根一把撞向冰冷的地面。
还没缓过气,脖颈上突然施加下来的重量,逼得他将本要升上喉头的血块又吞咽下去。
崭新的皮鞋重重碾着他脆弱的颈肉,苍白的肌肤底下,青色的血管根根崩绽开来。
额头还没闭合的创口,早已再次裂开,汩汩的血水沿着削瘦的脸颊滑下。
因缺氧而逐渐感到头晕的男人,心知自己此时有多狼狈不堪,却依然执拗地用一贯不屑的目光盯着面前的青年。
神情一阵恍惚,仿佛身前站着的高大之人,又变回了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由自己发泄凌/虐的可怜虫。
苏沐辞癫癫地张嘴。
——贱狗。
——下贱的脏狗!
脖上的重量倏地消失,男人脸上的嘲意刚显,就被青年怒意滔天的命令声彻底撕碎。
“小七,进来。”
低低的狼吠声中,他最后一眼看见的,是那张恐怖到令人头皮发麻的腥气狼嘴。
——《XXX》#
猩红的血液溅洒在地板上的刹那,苏沐辞又一次从梦中退出。
他还没完全清醒,紧闭着眼,喘着低而急促的气。
噩梦缠了他一个星期,本以为时间久了就能淡定,但事实告诉他,根本不可能。
梦里的画面,每一帧都还存在他的脑海里,导致原本并不害怕狼这种生物的苏沐辞,现在的话,已经到了光是听见这个字,手臂就能条件反射冒出鸡皮疙瘩的地步。
等下,他家的床,没这么硬吧?
苏沐辞猛地睁眼——
视线都还没变得清明,就因突然到来的车祸意外,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昏迷前的苏沐辞:???他妈好歹让我清醒个一分钟吧!
……
苏沐辞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周后的事。
满腹疑惑,在接收完原主的记忆后,全部有了答案。
自己穿书了——
穿进了一本名为《XXX》的无cp都市爽文中。
很凑巧,进到这里之前,苏沐辞刚把这本小说看完。
不怎么幸运的是,他穿成的不是男主,而是一个在原著第三章就会被黑化男主用残忍手段报复下线的短命炮灰!
这个炮灰也叫苏沐辞,是男主养父的亲儿子,因为父亲遭遇意外车祸身亡,便将这一切都怪在了男主身上,醒来后性情大变,外人面前依然是个温和懂事的小孩,实际上回到家里,就会对男主施展各种程度的凌/虐手段。
童年期间遭受长达数十年之久的虐/待,男主自然而然就黑化了。
原著中关于炮灰的戏份并不长,因而尽管纸片人和自己同名,苏沐辞当时也没有在意。
结果看完整本书后的数日,他就像被施了咒一样地做起同一个噩梦。
梦的内容很诡异。
——自己会以旁观者的身份,被迫看完真实情景演绎的男主虐杀“苏沐辞”的画面。
梦里的两个主角,脸上都蒙着一层薄雾,他看不清脸,所以几天下来,唯一的“收获”,就是开始怕狼。
现在他变成了书里的“苏沐辞”,一想到自己将来会被人踩在脚下,受尽虐待后葬身狼腹,害怕之余,只剩下骂娘的冲动。
就算不给他金手指,也别让他穿成一个短命炮灰啊!
苏沐辞愤懑睁眼,旁边守在病床边的中年男人,略显疲惫的脸上总算出现一丝喜色。
“小辞,你醒了。”
他闻声望去,看清人的样貌时,脑中冒出“章来”二字。
上百本小说不是白看的,苏沐辞心底再郁闷,也只能先将其抛至一旁,开始维持原身目前的人设:“章叔。”
章来温和的面容布满关心:“你才刚醒,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少年摇摇头,眼睛往四周瞟:“我爸呢?”
男人脸上的笑意僵住,他缓慢地眨了下眼,将里头悲痛的情绪掩盖好,小心翼翼地将对方揽入怀中。
“小辞,爸爸有点事,暂时回不来,我们先乖乖把身子养好,到时候再一起去接爸爸,好不好?”
少年安静地任他抱着,微微发颤的声音里,透着异于年纪的成熟:“好。”
……
听见外头响起的脚步声,苏沐辞朝着镜子熟练地扯扯嘴角,露出原主那般待人温和的笑后,一把将门推开。
“叔你来啦!”
“小辞,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肚子饿不饿,叔叔今天买了包子,来吃点。”
“好,谢谢叔。”
苏沐辞接过男人递来的食物,咬下一口后看向另一张床上闭眼躺着的小孩,问:“医生有说小沉什么时候能醒吗?”
章来闻声也看过去:“医生说这两天就能醒。”
“小沉是伤得很严重吗?不然为什么我都醒了,他还不醒?”
章来安抚地摸摸他的脑袋:“我刚才来时问过医生,他说小沉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就能醒了。”
知道结果,少年放下心来。
男人拿上保温瓶想去打水,门先一步被外头的人打开了。
他闻声看过去,瞧见对方,脸色骤然一变。
“妈,你怎么来了?”
……
苏沐辞发誓,自己绝没有偷听的爱好。
实在是女人的声音太大,就算隔着一道墙,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原著里,并没有提过章来这个人。
但他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男人是他爸关系最好的朋友。
所以也就不意外章来为何没出现在正文里了——小说写的是苏裴沉的故事,章来或许是苏沐辞生命里出现过的重要人物,可这和主角没关系,因此不需要在原文里给男人出场的机会。
门紧闭着,女人不满的声音还在继续传进来。
“章来,今天你如果不跟我回去,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妈!”
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终于开口,声音里满是疲倦:“妈,苏涵生前帮了我很多,现在他意外走掉,小辞和小沉也没有其他的亲人,能依靠的只有我了。要是我也不管他们,你让这两个才这么大的小孩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们是生是死,关你什么事?章来,你有点脑子好不好?那两个小孩,是跟你姓章了还是活到现在吃我们章家的米了?只要不是你生的,你养再久,养得再好,也没用的!”
女人喘了口气,声音放缓一些:“你也别把你自己想的那么伟大,就算没有你,还有政/府,还有孤儿院,总会有地方收留他们,犯不上你跟个傻子一样地替别人养便宜儿子!”
“妈!我有能力帮忙照顾他们,怎么可能把他们送到孤儿院去!”
“算了,反正不管你说什么,我已经跟小赵说好了,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去!我找人算过,下个月六号是个好日子,宜婚嫁,你不是喜欢养孩子吗,那就自己生,至于其他人的小孩,以后会怎么样,都是他们自己的命。”
“我不去。”
男人撇下这句,一把推开门。
视线跟八卦偷听的少年直接撞上,双方均是一愣。
苏沐辞还没想好该怎么打破这有些社死的画面,外头传来女人尖锐响亮的叫喊声——
“章来!”
两人同时望去,只看见女人手握一把水果刀,不给人抢夺时间,已经动作迅速地往自己的脖颈处划去。
苏沐辞愣住,反应过来后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
草,这发展也太他妈狗血了吧?
……
苏沐辞猜到为何章来在原剧情里连个出场机会都没有了。
应该就是这次被迫妥协的相亲,改变了一切。
如果原主没黑化,可能还会和对方有联系,但黑化的原主,虐待男主都来不及,哪有精力去应付另一个可能看透一切的成年人?
对原主来说,反倒可能恨不得章来别再和他联系了。
至于章来在原著留白处是否有来找过苏沐辞他们,显然不重要了。
苏沐辞站在窗边,从他这个位置,恰好能看到底下的场景——
一脸憔悴的男人,无奈地将脖子上裹着纱布的女人扶进车里,然后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这几天男人对他的悉心照顾,苏沐辞是真实感受到的。
但他现在只是一个小孩,还是一个外人,必然没法干涉什么。
——如果章来以后会联系他,那他一定不会和原主那样,把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能够亲近的人,无情地推远。
等车子从视线里彻底消失,苏沐辞才回到病床旁。
苏裴沉还没醒,躺在病床上安静地呼吸着。
他决定修改刚才过分煽情的话。
自己的亲人,还有一个呢!
醒来当天,苏沐辞很快接受了穿成炮灰的事实,因为他发现了一件能够改写“苏沐辞”炮灰命的事。
——苏裴沉还没被“苏沐辞”接回家,而他现在变成了“苏沐辞”,自然不会再虐待男主。
男主健康成长,就不会黑化,男主不黑化,自己就不会死。
只要能把人正常养大,最后别说不会死了,他说不定还能因为跟男主拉好关系,从而变成一个牛逼的人!
苏沐辞郑重决定。
从现在开始,他要把人当成亲弟,好好养着!
……
苏沐辞不知道怎么养小孩。
一般的家庭,都会有两个家长,教育孩子时,一个唱白脸、一个□□脸,才不会把孩子养歪。
他现在就一个人,总不能精分地上一秒骂人,下一秒又缓和脸色安抚人吧。
那样苏裴沉就算不黑化,估计也会被折腾成神经病。
苏沐辞开始犯愁,拿着手机无意识地刷新着某大眼仔的首页。
视线霎时一顿,停在屏幕中央的一条广告上——
“单亲家庭的父亲或母亲总会有这种烦恼:如何让孩子在自己一个人的照顾下健康成长?显然这是一个值得每个单亲父母思考的问题。为了解决这部分家长的问题,我们采访了著名儿童教育学家李教授,李教授从业儿童心理学……”
少年毫不犹豫地点进链接,下单了这套被誉为“单身父母养娃圣经”的标价888元的绝版书籍。
东西买完,他正想放下手机小憩片刻,安静的屋内突然响起一阵窸窣声。
苏沐辞下意识看过去——
视线撞上一双阴霾而森冷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