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东引
叶夭夭的画纸上方是一轮圆圆的满月,暖黄色的月亮中还用工笔细细画出了亭台楼阁,十分精致有新意。下半部分的两侧飘了几多祥云,中间是叶夭夭此刻正在聚精会神画的地方。余晓妤能看出来,她想画嫦娥。
这画嫦娥的理由当然是想显示作画水平高超,可她这个做法却有些自私了。一来等她画完人物,自己估计早就累得抽筋倒地了;二来嫦娥奔月虽美,寓意却不好,在这样团圆的日子里非要画个分离,一不小心惹恼帝后都是有的。
余晓妤不知道她是没有想到还是一意孤行,只知道她此刻不会抬头,自己没有办法通过眼神来警告。
余晓妤只得边跳边想,慢慢往叶夭夭的方向挪过去。这时她看到红色地毯上自己刚刚掉落的金簪,立刻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一边快速地旋转,一般将袖子舞得风生水起,突然脚下一偏,整个人朝画案倒去。
旁边顿时一阵惊呼。
趁叶夭夭抬头的时候,余晓妤身子一个俯冲,脚往前迈了几步稳住身形。长长的水袖拂过红色的朱砂,收回的时候正好抹在了正在画的嫦娥上,顷刻美女变成了个大花脸。
叶夭夭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控制不住的愤怒和失望直往余晓妤逼来。
这时余晓妤脚尖轻点几下,竟然腾空旋转了好几圈。她一边跳一边说道:“臣女祝各位年年岁岁,花好月圆!”说罢将水袖一振,围出圆圆的月亮形状,加上落地后旋转速度极快,两只袖子竟没变形。她的裙摆也飘荡开来,极像一朵盛放的花。
“好一个‘花好月圆’。”皇帝拍手赞道。
余晓妤不知道叶夭夭能不能意会到她的提示,只能咬牙多争取一些时间。
叶夭夭灵光一闪,就着刚刚那片红色,索性取了朱砂一泼,然后蘸了些黑色的墨水快速画起了枝干。
一会儿功夫一幅泼墨牡丹便成了,叶夭夭不禁为自己的急智得意起来。她冲叶灼灼点点头,叶灼灼会意,几个音后便进入了尾调。
已经转成陀螺的余晓妤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慢慢地停了下来,以一个跪坐的姿势完成了结尾。
大家都拍手叫好,只有云飞飏默默勾了勾嘴角,这丫头怕是累得站不起来了。
叶夭夭将画作呈上后,与叶灼灼两人一同在余晓妤身边跪下,静静地等着帝后开口。
“蓁蓁跳得真不错,可谓是‘舞低杨柳楼心月’。”皇后不吝夸赞地说道:“本宫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如此酣畅淋漓的舞技了。”
“娘娘谬赞了。”余晓妤低下头,恰到好处地红着脸说道:“臣女刚才踩到簪子差点摔倒,还毁了姐姐的话,臣女实在惭愧,无颜受到娘娘故此夸奖。”
“哦?差点摔倒吗?”皇后轻松地说道:“本宫可完全看不出来,还以为是你们姐妹俩早就说好的惊喜呢。陛下,您看出来了吗?”
“朕也没有。以往只觉蘅阳舞技超群,没想到叶相的千金才当得上鸾回凤翥。”皇帝跟皇后一唱一和地说笑道:“只是既已‘舞低杨柳楼心月’了,不知那‘歌尽桃花扇底风’之人在何处啊?”
叶祥忙离席跪在女儿们身边,毕恭毕敬地开口道:“陛下、娘娘,小女萤烛之光,怎敢比肩公主殿下清辉。臣,恳请陛下、娘娘,莫要抬举了她们。”
余晓妤这才觉得左边那道刀子般的目光稍稍缓和了些。
“爱卿,你这是做什么?”皇帝急忙说道:“宫宴本就是为了君臣和乐,别把你朝堂上那一套唧唧歪歪拿出来,朕听着就头疼。爱卿啊,你家千金可说了人家了?”
余晓妤只觉得心口血气翻涌,默念道,“菩萨保佑,可千万别赐婚啊!”
“陛下明鉴,臣的三个女儿都还未及笄,臣就算急,也不能现在就开始相女婿啊。”叶祥故作轻松地回答道。
皇帝皇后顿时笑起来,底下众人也纷纷笑着附和。余晓妤擂鼓般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下定决心回去以后要加倍孝顺给力威武的老爹。叶灼灼还小,对这些事情毫不关心,一旁的叶夭夭却有些失望,心里对叶蓁蓁的不满又多了一分。
“这画也不错,将工笔和写意结合得极好。”皇帝赞了一句,将画卷交给淑妃,“爱妃,蘅阳最近不是在练画儿吗?让这位叶姑娘每旬进宫两日,陪伴蘅阳吧。”
淑妃笑着接过,叶祥带着女儿们磕头谢恩。
叶夭夭未想到峰回路转,自己竟成了最大赢家,几乎要压抑不住心中欢喜。
三位姑娘得了不少赏赐,谢恩好几次后终于能够退下。叶夭夭和叶灼灼入座,余晓妤转去后殿换衣服。等她出来时,已经是颜嘉月的个人诗会了。余晓妤清楚地看到,好几位皇子、世子的眼光都粘在了气质高华的颜嘉月身上,其中最最炽热的一道便是太子。
看来这些公子还是挺有内涵的嘛,要是外貌协会的,这会儿该追着自己才是。余晓妤在门边笑了笑,抬脚走向自己的坐席。
刚落座准备与好姐姐好妹妹虚与委蛇一番的时候,突然发现对面的云飞飏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余晓妤心中有些发毛。她嘴角一扯便是一个尬笑,匆忙转头和叶灼灼尬聊起来。
“灼灼,幸亏你刚才放慢了速度等我,否则姐姐我估计这会儿已经口吐白沫了。”余晓妤没话找话,余光却飘向了对面。
叶灼灼不好意思地脸红了,“二姐对不起啊,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有些紧张。加上手心出了汗,又抖又滑,不自觉地就快起来了。”
“啊,没事儿,你已经做得极好了。”余晓妤安慰摸摸她圆圆的小脸:“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只知道玩泥巴呢。”
“啊?”叶灼灼的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叶蓁蓁。
余晓妤笑了一下,转头又去跟叶夭夭说话,当然转的时候眼风自是又撩过了云飞飏。
“恭喜姐姐成了公主伴读,以后可就常常能出入皇宫大内了。”余晓妤绝口不提刚才的事情,只笑着说道:“以后姐姐飞黄腾达了,可要拉妹妹们一把呀。”
“这我怎么敢呢?”叶夭夭连连推辞,“该是妹妹以后嫁得好人家,多多提携姐姐才是。听陛下的意思,是将来要给妹妹指婚呢。”
“陛下是就着皇后娘娘的话,与爹爹玩笑罢了。”余晓妤不急不躁地打着太极,笑得一脸天真单纯。
叶夭夭只觉得这个二妹越来越捉摸不透,竟丝毫不提刚才画画的事儿,这倒有些叫人摸不清她是真摔跤还是故意要自己出丑了。
回去的马车上,姐妹三人各有心事,一路沉默不语。刚到家,余晓妤就被叶祥叫去了书房。
叶祥面沉如水地问道:“蓁蓁,你不是说你不想在陛下寿宴上献舞吗?那为何今日要跳得如此张扬,引得人人侧目?”
“爹爹,跳舞时皇后娘娘让的。本来叫我独舞,我为了不要太过瞩目才拉上了姐姐妹妹。”余晓妤一脸委屈地说道,她知道叶祥是极疼爱这个嫡女的。
“既然不想惹人注意?为何刚开始跳得好好的,后来突然便忽然认真了?”叶祥语气缓和了些,想要听她自己解释。
余晓妤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她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末了还加上一句:“我当时其实也不确定姐姐画的是不是嫦娥,但我想绝不能让任何一件可能要爹爹难堪的事情,发生在今日的宴会上。女儿最多摔倒崴了脚,姐姐最多画不成,这都只会让宾客笑话我们姐妹二人一阵。可若是我们中任何一人惹了陛下和娘娘不高兴,最后替我们承担的,都是爹爹。”
望着女儿与爱妻极像的容貌,叶祥突然觉得老怀安慰,点头欣慰道:“蓁蓁,是爹错怪你了。你能为家族着想,为爹着想,爹很高兴。夭夭和灼灼是庶女,陛下和娘娘不会太在她们身上下心思。可你是爹唯一的嫡女,早就被许多人盯着了,一言一行尤其要谨慎。”
“爹,我明白。”余晓妤神色清明地说道:“说句不怕羞的话,女儿希望爹爹早日为女儿相看一位好夫婿,女儿一点儿都不想嫁进皇宫去受磋磨,过那种有今天没明日的生活。”
叶祥的神色十分复杂,半晌才叹了口气,“蓁蓁,你能这样想,极好。”
晚上余晓妤躺在床上,脑袋里有些乱。自己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爹爹应该会维护吧,皇后估计也不好意思找一个没及笄的儿媳妇。这样来说,至少还有一年多,自己是安全的。这一年多里,说不定颜嘉月努努力就当上太子妃了。毕竟她是太子太傅的女儿,近水楼台先那啥也是极其正常的。
裘淇早上醒来,毫无意外地发现内容又被改了。他看了看两章内容的变化,发现叶蓁蓁不但没有与太子偶遇,还把祸水东引到叶夭夭头上,让她立在了宫廷斗争的明面上当靶子。瞧她对叶祥说的话,分明是知道了女主第一世悲惨地结局。
此刻他已经有五成把握,自己的女主被莫名其妙的人穿了。
然而当作者的,总是将自己的文被篡改,尤其是改得面目全非作为奇耻大辱。裘淇坚持不懈地又写了两章发上去,想看看这个穿书女如何应对接下来一茬又一茬的皇子相亲宴。他笑得贼兮兮的,你不是不想嫁进宫,不想被卷进夺嫡吗?我偏要让你日日周旋在这几个皇子之间,好好体会体会身不由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