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张家往事
张家二小姐张芸云,自幼聪颖,入得御学堂之后很快便被众人公认为大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众同龄人仰望的高度。
当时,林芯、赵倩儿二人则和御学堂里多数人一样,天天混日子,成绩马马虎虎,天天就知道找乐子玩。
两人虽然成绩不好,但却都极有自知之明,明白张芸云这样的人跟她们不是一路的,她们的人生追求不一样,因此根本就没有往人家跟前凑。
而张芸云不知道是不是性情高冷,超凡脱俗,也没有自己走下神坛,主动结交他人。大多数人可能也是抱着和林芯两人一样,“只可仰望,不可亵渎”的想法,也都纷纷对张芸云敬而远之,因此张芸云从来都是独来独往。
谁知有一次,张家大小姐,也就是张芸云的嫡亲姐姐张蓉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在下学后,把张芸云反锁在了御学堂里。
而那天御学堂下学前,林芯二人就在御学堂里睡着了,因此也被误关进了屋内。
醒来之后,两人看着紧锁的大门,和身边一脸淡定的张芸云,只能无语问苍天,相顾两茫然。
无可奈可,两人只能东扯扯西凑凑,扯出一些话题,拉和张芸云一起聊一聊,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谁知,张芸云因为饱读诗书,不管她们聊起什么,都不会让话题枯竭,一番相处下来,聊得林芯二人十分开怀,也忘记了天色渐黑,还无人发现她们的恐惧。
最终,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是钱砚找来了御学堂,撬开了锁把她们放了出来。
林芯二人也因此和张芸云熟络了起来,两人行也渐渐地变成了三人行。
当年林芯和父母哥哥说这件事时,林父还有些忧虑,毕竟同朝为官多年,张芸云的父亲张太冲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太清楚不过了,因此也并不太相信他教出来的女儿能是什么好东西。
后来,张芸云经常上门找林芯玩,时间久了,在和张家闺女相处的过程中,他只能无奈地承认,张家姑娘自己长得好,没有长歪。
时光匆匆流过,掩埋在尘灰下的肮脏也终究会被风一点一点掀开,露出最本来的面目。
崇德二十一年,一个书生不远万里,来到了京城,竭力挣得了上殿试的资格,在面见陛下时,他冲到了陛下面前,在把把拦截他的兵器面前,他神情激动地捅出了漳州官僚多年来的腐败,如今漳州民不聊生,朝廷也无人来管。
皇帝震怒,这些年来,朝廷拨往漳州的钱款向来是最多的,早先漳州的知州呈上来上报上年情况的奏折还在御桌上压着,看着满纸皆在歌颂他的政绩,说明漳州如何如何变得富饶,皇帝气得当场摔了奏折。
原来,抚恤的钱款根本就没有一分到达百姓手中,这些惠民的政策也没有一丝落实到原处。而如此半点风声没漏,定也有人在京城为他保驾护航。
皇帝下严令,命大理寺卿亲自彻查此事,查清楚到底是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蔑视皇族尊严,贪污枉法。
结果,查来查去就查到了当时的户部尚书张太冲身上。最终皇帝震怒,张太冲被斩立决,张家男子皆发配边疆,女眷则皆被贬为奴籍,入官窑。
当时林家、赵家在私下里尽力周旋,也只是保全了张芸云一人,让人不要逼迫于她。
一朝灭门,京城当年的第一才女之名烟消云散,却也有无数龌龊之人去凑热闹,想要看看这跌落了神坛的张家小姐。
当时此事可是在京城乃至全国掀起了轩然大波。经过一年之久,此事才渐渐平息,被善忘的人们渐渐忘记。
可是,自从张家遇难,张芸云就对昔日的两位好友避而不见,不管送来了些什么补给也都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久而久之,她们明白了张芸云的态度,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慢慢地淡了下来。
林芯认真地听着,不自觉地泪流满面,久久地沉浸在此事中回不过神来。
她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嗓子却像被什么黏住一样发不出声音。
她清了清嗓子,看向眼中也噙着泪花的赵倩儿,带有厚重的鼻音的嗓音响起:“那,芸云她现在在哪儿?”
赵倩儿理了理神色,然后掏出手帕轻柔地擦了擦林芯脸上的泪水,然后轻声说道:“在红颜楼。”
红颜楼——京城最大的青楼。
林芯在心中默念,然后猛地怔住,想到了前几天的那一瞥。原来那一瞥竟不是幻觉,也不是臆想,世事无常,如今张芸云已然沦落到那种地方,成为昔日她最看不起的那群人之一。
果不其然,赵倩儿接着说道:“你还记得当年韩琪那事儿出来以后,你对风尘女子的看法吗?以前你特别看不起她们,以为她们都是自甘堕落,不靠自己的努力谋生,反而出卖自己。”
是的,她当时没有体验过什么人间疾苦并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对抗得了自己的命运。
“当时,你就哭着跟我说,原来并不是所有的风尘女子自愿堕入风尘,当初对她们的偏见太大了,如今才知道,世事无常,搞不好哪一天我们说不定也会沦落到那种地方。”
林芯默然,这些她都没有记忆,但仔细想想,如今知道这些事情,这些也都正是她想要说的话。
两人静默半晌,林芯忽然说道:“我想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看着好友真诚的眼神,赵倩儿情不自禁地道:“好,我也一起。”
***
约定好从皇恩寺回去之后就去红颜楼,林芯又开始问起了赵倩儿自己的事情。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林芯目光空荡荡地看着房顶,问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赵倩儿同样有气无力地说道:“挺好的。”
林芯想了想韩琪,不自禁地就想起了他的父母。
韩将军是一个看起来十分严肃的硬汉,韩夫人则让她喜欢不起来,想到昔日韩夫人做出的让她们无奈的种种事迹,林芯有些发愁地问道:“你和韩夫人,处得怎么样?她有没有为难你?”
林芯简直是直往她的痛处戳,赵倩儿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道:“别提了,就当时韩琪上门提亲,都是只跟韩将军说了,没有告诉韩夫人,因为韩夫人根本就不可能同意,我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嫁给她儿子。”
“唉,那你嫁过去,得遭她磋磨啊?”林芯叹道。
“说起来也还行,因为韩琪挺护着我的,当初刚嫁过去的时候,我不想这忍字头上一把刀嘛,一直忍着,都是韩琪去跟他娘亲说的,虽然那样她更生气。”赵倩儿说着就忍不住地笑了笑。
“后来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就当场撂了脸子,之后我们还冷战了一段时间呢。后来还是韩琪,一直在劝说他娘亲,还跟他娘吵了一架,然后又被他爹揍了一顿,最后她娘到底是心疼儿子,这才收敛了些。”
林芯忽然想到晓枫说的话,好奇道:“哎,我们刚来的时候,晓枫说碰到香雪了,她说你和你娘亲是来拜送子观音的?”
闻言赵倩儿眼中神采暗淡了几分,神色忧虑,语气不愉:“别提了,我这不嫁给韩琪快两年了,肚子还没有动静,这家伙,韩琪他娘还有我娘都急得不行,这次我娘就硬拉着我来拜佛!”
说着自己气得翻了个白眼,眼中又多了几簇小火苗,愤愤道:“你说我这一辈子,不是让人催嫁,就是让人催生,气死了!”
林芯闻言也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对了,你和钱砚呢?现在住一起吗?”
林芯闻言也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当然不啦,我跟他又不熟,为什么会住在一起?”
赵倩儿明显不信:“那他就同意了?他那个小气鬼舍得跟你分开?”
林芯不满,反驳道:“他舍不舍得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不知者无罪,我不记得我和他成亲了,就相当于我俩没成亲。”
赵倩儿噗嗤一声:“这话说的,你确定?”
林芯当然不确定,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嘛!”
“然后呢?”
林芯转过半个身子,枕着胳膊道:“然后我就跟他直说呗,我不记得我俩任何有什么情意的事情,他也不能强迫我。”
赵倩儿点评道:“这点他还是可以的,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呀?”
林芯闭了闭眼,苦闷地道:“不知道,我还没想好。”
赵倩儿转过头,看着她,突然说道:“既然没想好,那就顺其自然好了。那如今你这段失忆时光,也不能太荒废,你自己想想,你都想做点什么?”
谈到这,林芯眼里闪烁出了光:“我想做点什么……什么都可以吗?”
赵倩儿笑着鼓励道:“当然啦,你的人生嘛,当然是什么都可以。”
林芯沉吟,慢慢地说道:“嗯……我当然是想画画啦,我想去那些名山大川去看一看,像我祖父说得那样,走进大自然,走出小小的庭院,我才能有大的进步。”
说着又忽然叹了口气:“不过,我爹娘不会同意的吧!唉!”
赵倩儿继续亮着眼睛问道:“那你除了这个,还想做什么?”
林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除了画画她还想干什么?闻言摇了摇头。
赵倩儿见状,心想:看来,还真是因为没有见过某些场面,所以也没有当初多来的那一种的可能。
不过,有时间,还是领她去看看吧。也好让她有点正事做。
赵倩儿心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