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已经解除,林尽染就把离开的火车票退了。不仅如此，她还找到个短租房和一份咖啡店的兼职，大有在新南一直留到开学的样子。

住在她家的叶锦发来微信，“染姐,旅游顺利么？”

?字后面附带好多照片——被收拾地焕然一新的家里。

挨个点开照片看了看,林尽染夸赞?,“锦哥贤惠。”

单手推开出租屋的房门，把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堆在门口,又给对方展示自己新家的样子,“不旅游了，决定常住。”

各项奖学金加上兼职，林尽染手里有不少钱。而且新南物价不?,足以让她在陌生的城市中,获得一方属于自己的空间。

对面发来三个佩服的表情,还有一句调侃，“染姐，新家就劳烦您自己收拾了。”

林尽染抬头,十几平的屋子已经堆满东西，明明搬进来没几天，现在已经到了注意别踩到地上东西的程度——怪不得叶锦嘲讽她。

将鞋甩到一边,林尽染挑出做饭的食材来到厨房,她依次将食物放进冰箱，又准备今天的午餐。

饭做到一半时，她忽然发现个问题,自己一直在哼着歌，从早上到现在。

靠在大理石台面上，林尽染慢慢勾唇,逐渐绽放出笑容。

那天与主神的一番话，不仅解决走路遇鬼的问题，还解决了困扰她三个月的疑惑——失恋这件事，究竟多大程度影响了她。

林尽染并不否认，她开始真的伤心，而且过去也一度麻痹自己，强迫自己陷入忙碌之中，不去想对方。连放假也不愿停下，而是选择出门旅游。

她害怕失恋会将自己彻底击垮，直到那天，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虽然伤心，却没有绝望；看见那个人还会有情绪波动，却不会影响自己的思维。

似乎过了许久，她终于拥有直面痛苦的能力。

林尽染想起自己在小世界的种种，她曾在那里收获到很多诚挚的感情，有来自父母的，有来自朋友知己的。

他们的爱并不能为她抵挡全部生活的痛苦，却足以让她面对痛苦时，更加坦然自信。

原生家庭留下的所有影响，终于在千年的时光中，被彻底抹去。

一手覆在手腕上，感受那里蓬勃的脉搏。林尽染觉得，就连失去的勇气，也随着这具年轻的身体重新归来。

在新南，在这个秀丽的小城中，她好像，终于活过来了。

//

简单收拾下家里，终于不会一走路就被绊倒，林尽染才拿着手机前往咖啡店。

经过几天的训练，她已经能独自完成所有饮品，老板甚至都允许她独自看店。

出门时林尽染瞥了一眼时钟，十五点整。

她今天是晚班，下午四点到凌晨十二点，现在出门刚刚好。

似乎因为今天心情愉快，上班的路上也格外顺利。平日四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只花了二十分钟。

到达咖啡店时，店铺门口大开。这是老板独家的宣传方式，他经常说咖啡香不怕巷子深，就怕门太厚，顾客闻不到。

对于老板的奇葩行为，林尽染不做评价，毕竟对方给得钱多，别说开门，就是把门砸了她都愿意。

和往常一样，咖啡厅顾客不多。比起柜台里精致的甜点，他们对手中的屏幕更加感兴趣。以至于，柜台前的咖啡师都不在。

嗯？？？咖啡师不在？？？

林尽染环顾四周，现在是陈颖和李晓慧的班，这俩人呢？

恰好顾客点单，林尽染也没管自己上班时间还没到，套上围裙干活。

“您好，请问您需什么？”

顾客指着自己桌前的茶壶，“续杯。”

微笑着将茶壶拿到柜台，给顾客加满红茶时，林尽染终于意识到两人在哪里。

她们平日上班需换制服，恰好柜台后有个小房间，平日储藏一些原料，两人估计去那了。

也许是怕听不到顾客的声音，两人并没关门，距离林尽染站得地方只有个小帘子，还能听见她们的交谈声。

林尽染意偷听他人隐私，只是她现在五感被加强，但又不能屏蔽，所以算是被迫，听着两个小姑娘的八卦。

陈颖?，“我妈最近催得不行，我都烦死了。她介绍的人我又看不上，真不知道怎么办。”

对方似乎劝了句什么，林尽染在刷杯子，没听清，只听陈颖继续说道，“也是，看林尽染，一个大学生不也跟我们一起上班。”

林尽染：怎么吃瓜又吃到自己身上？根据上次的经验，恐怕没什么好事啊……

不等她加快脚步离开，对方的话已经传过来。

李晓慧冷哼一声，“是不是学生还不一定呢。大过年不回家，来这里做什么？我看八成有问题。”

想起那个脸圆嘟嘟的小姑娘，林尽染很难想象这样的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不过她不仅没生气，还停下离开的脚步，仔细听起来。

不怪她好奇，实在是回来之后，她见到的都是好人。温柔贴心的叶锦，热情可爱的学妹，就连爬山，都能遇见心地善良的大姐姐。如今终于看到一个纯血恶毒女配，宛如发现珍稀物种一样稀奇。

她站在柜台后，一边擦桌子，一边想听听对方怎么说自己。

陈颖?，“我听赵哥说，好像是出来旅游的，不知怎么留在这。”

赵哥就是咖啡店的老板，有着各种稀奇古怪想法的怪叔叔。

“说，”李晓慧压低声音，“她是不是和赵哥……”

话说一半就没了，暧昧的尾音给对方留下巨大的联想空间。林尽染在外头听着，差点没笑出声。

她不得不肯定李晓慧的想象?，同时，也为对方的观察?担忧。

难道整个店里，她是唯一发现赵哥是gay的人？今天上午去超市买菜，她还看见赵哥搂着一个男人接吻，对方也看见她，而且还给他最可爱的员工，留下一个‘莫挨老子’的眼神。

陈颖没接她的话，岔开话题?，“管她是不是学生，人好就够了。小染性格是真的好。”

没找到同仇敌忾的战友，李晓慧不太高兴，愣是贬低对方道，“我看她好得都有点傻了。不过倒是方便我，今天本来是我的晚班，随便和她一说，她就答应换班。”

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林尽染放下抹布，长长叹口气。

果然，没有人能从其他人的真心话中笑着走出来，特别是，其他人说得没错的情况下。

李晓慧观察能力一般，观察她倒是十分准确，难道这就是恶毒女配的本能——精准找到他人能够利用的地方？

林尽染对待其他人，确实过于温柔。

原因也很简单，一是她活得时间太久，看谁都带着点莫名的纵容之情。毕竟她都一千多岁了，跟这些炼气期还没到的小孩生什么气。所以面对那些一眼能望尽的、伤大雅的小九九，林尽染不但不生气，还觉得挺有趣。

第二个原因……是她对待现在的生活过于珍重。

过去她活了几辈子，但都是以别人的神躯活着。那时她连死都不怕，因为她根本不会死，有任何困难系统都会帮她解决。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失去系统，以自己的能力活在这世上。又迫切地希望过得好，所以难免心切。以至于法掌握人与人相处的度，很容易变成讨好型人格。

林尽染几个月前就发现这个问题，直到今天，才被李晓慧以这样的方式点出来。

她有些意外，又有些……意料之中。

过去林尽染绝对自信，甚至到达自负的地步。

她敢以女儿身造反；以一己之?反抗权威；以浮游之能抵抗神明。破釜沉舟就是她生活的常态，现在想想，过去的她是病态的。

她完全不怕死，永远把性命视为筹码；如今她会踌躇、会犹豫、会害怕，虽然整体看起来是变弱了。但林尽染却自认，她是变正常了。

讨好型人格总能矫正，人与人的相处之?也总能学会，可正确地看待自己，才是她目前最需的东西。

过去她一直悬在空中的双脚，终于实实在在落在地面上。

她也，终于能和世界平等的对话。

……

时钟指向三点半，林尽染重重咳了几下，引来两?杂乱的脚步声。

也许是刚说完坏话的缘故，两个女孩面色都有些慌张，又是林尽染能一眼看透的表情。

只是这次，她没再回以包容的笑。

脱下围裙，林尽染?，“今晚我有，可能无法替晓慧的班。”

李晓慧眼神闪烁，笑容掩饰不住尴尬，“没事，我自己也行。”

林尽染挑眉，“哦？不是说今晚有？”

“……”

场面一度尴尬，林尽染也没追问，笑着挥手走了。

门外夕阳落下，映出温暖的红光。像是浓稠的蜂蜜融化，连空气都泛着甜。林尽染歪头想了想。

不再一味地善良，好像也挺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