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江安安凤眸澈澈,里头映着这位太医的沧桑却炯炯的眼睛,她顿时有了知觉,这位一定是对她好感度99的太医院医令孙承恩。
对一个人的好感,眼睛里是藏不住的。
所有太医见到孙承恩出来,皆颔首行礼道:“微臣见过医令大人。”
孙承恩摆摆手,视线却一直落在江安安身上,“这位是......?”
“这位是江小主——”吕太医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话全伏到孙承恩耳边说去了,不愿让旁人听见。
江安安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见到孙承恩越来越凝重的神色,自然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吕太医说完,这才站直身子,又恢复了不可一世的倨傲神情,只有在孙承恩的目光投向他时,才稍稍收敛一两分。
甚至乎,还悄悄耀武扬威的瞪了江安安几眼。
江安安不屑于搭理他,只是暗戳戳期待着看向她的“任务奖励”——孙承恩老太医,毕竟她的这条小命可全维系在他身上了。
孙承恩正了正神色,轻咳一声道:“裴堰,吕太医对你的裁定,你可心服口服?”
裴堰听到孙承恩提他的名字,先是一愣,最后俊脸一板,嗓音绷紧略带些紧张之意道:“微臣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绝不会如吕太医所言,误判无病之人。”
“好。”孙承恩装模作样捋了一把胡须,等的就是裴堰的这句话,“既然你们意见相左,又各执己见,那便让老夫来替江小主把一下脉吧。”
原本站在孙承恩身后正努力抿着唇角那一抹得意之色的吕太医,顿时笑容凝固了。
吕太医连忙向前一步,拦在江安安的身前,“孙医令,这样的小事哪还要劳您大驾呀?不如还是让我来吧......”
“吕中,你是瞧不起我这把老骨头......?”孙承恩眉头一拧,很是不悦地看着吕太医。
吕中忙收回手,陪着笑脸道:“孙医令误会了,微臣哪敢啊?谁不知您是太医院的这个?”
说罢,吕中伸出大拇指,笑得更加灿烂。
孙承恩这才冷哼一声,胡子一翘,专心给江安安把起脉来。
只消片刻,孙承恩便拧紧眉头,露出有些惊愕又惋惜的神色来。
江安安抬眸瞧着孙承恩的脸色,心知她这病果然如她所预料到的一般严重。
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人,自己是有知觉的,比如现在的江安安。
孙承恩站起身来,声音苍老却不失雄浑,“江小主的身子虚弱,需要细细调理,既然张潜一直诊断不出来,那以后江小主的脉,便交由裴堰来管吧。”
裴堰拱手颔首,遮住了俊眼中浮起的一丝喜色。
而吕太医和他身后的张潜,却脸色大变。
吕太医还有些不死心,指着裴堰道:“孙医令,即便不革去裴堰太医院的职务,他也不过是个太医生员,怎能担此大任?”
孙承恩将手负到身后,转身看了一眼裴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太医生员照料宫中嫔妃,着实不够资格......”
“......既是这样,那我便宣布,裴堰刚直不阿,人品端正,医术精湛,能断出右院几位太医都误以为康健无虞的诡谲之症,这太医院最后一关的考校,便算他提前通过了。”
孙承恩一人说的话,就足以代表大半个太医院了。
裴堰心中大喜,忙躬身道谢。
孙承恩又道:“裴堰,若是让你到我左院来,跟在老夫身边,你可愿意?”
裴堰喜不自胜,忙道:“微臣求之不得。”
“这......”以吕太医为首的太医们攒动起来,仿佛是讨论裴堰不过刚入太医院,就能跟在孙医令身边,实在是太高看了他。
且这裴堰年纪尚轻,就算医术精湛高明,又怎能高过他们这些行医问诊数十年的太医?
“怎的?你们不服?”孙承恩扫视一圈目露忿忿不平的太医们,最后目光落在江安安身上,又浮起几缕惋惜,“江小主患的是疑难杂症,很难诊断,所以除了裴堰,其他几名太医都以为江小主身子康健。”
孙承恩说起谎话来,既不眨眼也不脸红,让旁边的宫人都以为江安安真是得了极难诊治的疑难杂症,所以既为她感到可怜,又不得不暗赞一番裴堰的医术高明,再心里对其他几位之前在心里暗暗骂过的太医说一声抱歉。
原来他们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只是医术尚浅而已......
身为一个太医,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医术遭到质疑还要难受。
江安安饶有兴致的欣赏了一圈围观宫人们仿佛在看小辣鸡一般看着那几位为她诊治过的太医的眼神,再欣赏了一圈几位太医郁结到快要吐血的表情,觉得她身上的病痛好似也轻了一些,心情大为舒爽。
吕太医的脸上也青一阵白一阵,实在挂不住了,总不能反驳他们不是医术不精,而是故意的吧......?
这种有苦没法说的憋屈,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神色阴沉的离开了。
其他几位职业生涯遭到严重打击的太医也一脸“宝宝委屈但是宝宝说不出来”的表情跟在吕太医身后走了。
至于江安安,则被孙医令请到了左院里,亲自重新给她把脉开方子。
孙医令在太医院的地位德高望重,向来只给皇上请平安脉,调理身体。
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堪称太医院的镇院之宝。
如今他竟亲力亲为地替江安安号脉问诊,又亲手写方子调药理,着实让跟在他身后的裴堰惊了一把,心道不知孙老与江小主到底有何渊源,竟为了她这样劳心费力。
事实上,不过是因为一条小裙子而已。
孙承恩又和声细语与江安安说了一会子话,问过她的食欲寒热睡眠及每日身子上不爽利的地方后,便再在方子上斟酌了几笔,就将方子郑重地交到了裴堰手上,“江小主的药,以后你亲自调配好送过去,莫要假手于人。”
裴堰何等聪明,经过今天的事,自然明白宫里有许多看不见的手想要加害于江安安,连忙点头应是,十分慎重地将此事接了下来。
江安安凤眸微敛,笑得眸色动人,起身向孙承恩和裴堰道谢。
只要有了他们两位,她相信她的病肯定可以好起来,起码不必担心自己病得一命呜呼了。
裴堰本想弯腰去扶江安安,可视线触及她精致明艳的脸,又顿时耳尖微红,仿佛被烫到一般,紧紧捏着药方子转身就走,“我......我去给江小主抓药。”
春花眼睛一转,跟在裴堰身后打了帘子往外走,“小主,我跟着裴太医取药去。”
屋子里只剩孙承恩和江安安两人,蓦然响起孙承恩一声长叹,“江小主可知要害你的,是何人?”
按理来说,孙承恩明年春时就可以告老还乡了。
在宫里做太医不是安生的活,见过多少风风雨雨,能全身而退,荣归故里,实在不容易。
所以孙承恩身为太医院医令,如今一把年纪,早已看淡一切,事不关己的事情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嫔妃之间的斗争,他也见得多了,还是方才吕太医在耳边暗示他,他才知道原来这江小主是宫里玉贵妃要点名道姓看不过眼要对付的人。
吕太医是太医院另一位医令于德泽的走狗,而于德泽又是玉贵妃的走狗,所以自然要趁这位江小主病时好好磋磨她一番,最好是......趁她病,要她命。
若是换了从前,孙承恩才不会管这样的事。
他不是什么大善人,只求平平安安明哲保身。
可是......这回不一样。
他见到江安安就觉得亲切,莫名其妙地合了眼缘,就好似......见着江安安比他见着他的孙子孙女还要让他觉着开心一般。
其实孙承恩知道,今日他为江安安出头,又替江安安治病,定然会要招些麻烦,可他却毫不犹豫地便这样做了。
江安安楚楚的神情,柔弱的身姿,苍白的小脸,都让孙承恩一颗长辈之心泛滥,忍不住想要提点她,甚至不遗余力地护着她。
“江小主,微臣不得不提醒您,后宫的水太深,您一切都得谨言慎行呐......”
江安安垂下长眸,似含着雨恨云愁般,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约莫知道一二,大概便是玉贵妃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只是我不大清楚,明明我入宫不过半年,连皇上的面都未曾见过,位分家世皆与玉贵妃差了十万八千里去,也不知她为何要和我这样小小的八品采女过不去......”
这些话,江安安也试探性与春花说过,可春花却一问三不知,明显很是茫然。
但眼前的孙承恩不同。
听到江安安的话,他沧桑的眸子里,浮起些复杂难辨的感慨,似是难言之隐。
嗟叹许久,他也只叹口气道:“江小主虽未见过皇上,但此事仍与皇上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