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隔空交锋
第二天一早,元瑾汐神色如常地端水进来,伺候齐宣洗漱、穿衣。
进去时,齐宣一身白色的中衣,长发披散,正倚在榻上,闭目思索事情。
晨光透过窗户打在他的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色的光。
元瑾汐只看了一眼,就赶紧别过目光。
这样的齐宣太有诱惑力,她可不想露出和夏雪鸢一样花痴的眼神。
齐宣恰好看到她别过眼的那一瞬,心里微微起了一丝涟漪。
今天的元瑾汐,穿的是虽道袍,但因为这几天吃得饱、穿得暖,脸色已经不那么苍白,嘴唇也渐渐有了血色。
整个人开始显现出少女的美感。
看来,还是要再给她进补一些才行。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齐宣就觉得一阵怪异。自己什么时候对她这么上心了?
算了,就当为小镇纸祈福吧。
元瑾汐手里拿了把梳子,给齐宣梳头。
齐宣的发质很好,梳起来很是顺畅,束起来后发壁光滑如镜,只是看着,就让人舒服。
收拾完毕,元瑾汐又出去端了斋饭进来,摆在齐宣面前。
“王爷,夏家的人到了,但只有女眷,夏兴昌却不在其中,说是急着入京述职,先行一步。”严陵站在门口,朗声禀报。
齐宣觉得这夏兴昌果然不简单,自己在这儿专门等他,他却像是提前知道了一样,来个避而不见。
或者说,是没准备好见他,因此打算先入京探探口风再说?
“知道了,通知下去,半个时辰之后出发,回京。还有,派人即刻回京,全程监视夏兴昌,务必把他在京城中的一切动向,都摸清楚。”
想要进京准备?那也得问问他答应不答应。
要查江州盐税,夏兴昌是其中最关键的人物,齐宣原本的目光,并未过多放在此人身上,关注更多的,是当地的盐税使。
但现在看来,夏兴昌在此中的影响更大。而且他这进京述职的时间也赶得太巧了。
若是齐宣听从密令,此时赶往江州,不就正好错开?到时能查的,也就只有盐税使。网中的大鱼不在,小鱼小虾就是抓到了,也没什么意思。
严陵刚走出去,小七又来了,脸色有些古怪,“王爷,程家二小姐说她听闻王爷有个婢女,和她长得很是相像,有些好奇,想请元姑娘过去一趟。”
元瑾汐此时就站在齐宣旁边,听到小七的话,微微一愣,心里隐约有种感觉,觉得此人来者不善。
齐宣心里却起了一丝愠怒。
流言的事情,他还没追究,程雪遥就又来了这么一手。
这是想坐实替身的身份,警告元瑾汐不要有非分之想?
“流言听说了?”齐宣忽然开口。
元瑾汐轻声答道:“听说了。”
“有何感想?”
“不过是无聊之人穿凿附会罢了,瑾汐一个婢女,哪里及得上程家二小姐万一。”
齐宣心里有些堵。
元瑾汐若是他的小镇纸,那她就算出身再低微,他也能把她捧成盛京第一贵女。
若不是……算了,不想。
“不过……既然程家小姐有意,那奴婢就去见见,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齐宣有些意外,转头看了一眼元瑾汐,只见她恭顺地站在那里,虽然是下人的标准站姿,但背挺得却很直,而且脸上淡淡地,似乎毫无惧色。
“也罢,那你就去吧。”
他的小镇纸就该是这样。
出了主屋,见到等在院外的铃铛,元瑾汐点头致意,“我就是元瑾汐,还请这位姐姐带路。”
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是来者不善,那一味躲着也没什么用。反正她现在的靠山是齐宣,程雪遥不敢拿她怎么样,最多也就是话里话外贬损一番罢了。
至于这种贬损么……在夏府的六年,她听了无数,丝毫不会给她造成困扰。
她倒是也有些好奇,程雪遥想说什么,能说什么。说她堂堂一府小姐,和一个婢女长得像?这么贬低自己的话,她应该说不出来吧。
就算是反着说,多少也是自降身份。
一路来到程雪遥所住的偏院,这里比起观里给齐宣安排的院子要小上不少,只有一间主屋,和两间厢房。
“在这儿等着,我去通禀。”铃铛说完,就扔下元瑾汐,自己进了主屋。
这一进屋,倒没了动静,许久都不见出来。
元瑾汐明白,这是给自己下马威,或是在暗中观察。
这手段……怎么说呢,至少在她心里,上不得台面。
她多少能理解一些这位程二小姐的感受,无非就是齐宣一直是捧着她的,如今突然间找了一个与她相似的人,还不去看她了,她心里过不去。
可过不去归过不去,有能耐冲齐宣发去,冲自己一个婢女使手段,不觉得跌份么?
又站了一刻钟,铃铛还是没有出来。元瑾汐心里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另一个婢女立刻从柴房中走了出来,大声喝斥道:“你这婢子怎么回事,我们家小姐让你等,就老老实实地等着,乱走像什么话。”
“姐姐有所不知,我家王爷有令,巳时出发回京,如今已经不到两刻钟,奴婢可万万不敢误了行程。程小姐既然身体有恙,不方便见客,那瑾汐改日再来拜访。”
主屋里的铃铛不得不走出来,“元瑾汐,我家小姐叫你进去。”
“时间来不及了,瑾汐改日再来叨扰。”说完,径直出了院子。
程雪遥在屋里气得摔了茶盏。
本来,元瑾汐是她叫过来的,关系是上对下;可是让元瑾汐那么一番话说下来,就变成了她来拜访她,关系变成了平对平。
而且还给她留了一个“怠慢客人”的名声。
她原本想的,是让元瑾汐吃些苦头,站到冻得受不住,再发一声话,就说见过了,可以回了。通过此举,可以叫她明白两人身份上的差距。
可没曾想,元瑾汐竟然敢转身就走。
这一次交锋,她可真是输得彻底。
元瑾汐冻得脚有些发麻,一边快步走着,一边琢磨待会儿要如何向齐宣回禀。
毕竟,她身为一个婢女,可是狠狠地下了程雪遥的面子。
就在她低头思索之时,对面走来一群人。
为首的那人,前呼后拥,见面元瑾汐后,立刻大喊一声:“给我拿下!”
竟然是夏雪鸢。
元瑾汐顾不得吃惊,身体灵活地躲过两个婢女的想抓她的手,向后退去。
紧接着,有几个老妈子也围了上来,看面相,应该是夏兴昌正妻王氏院里的。
这几个人可不像春花秋月两人还是小丫头,心思没那么黑。她们折磨起人来,端的是心狠手辣。
元瑾汐曾经被她们抓住过一回,专挑她的软肉掐,疼了半个月不说,直到一个月后,印子才下去。
她此时正是在偏院通向客院的甬道之上,道长而窄,就算能躲过春花秋月,也势必要被老妈子们堵住。
想到这里,元瑾汐站住不动,任由春花秋月,一边一个,架住了她的胳膊。
看到她被抓住,后面的老妈子们就不上前了,又站回了夏雪鸢身后。
“夏雪鸢,忘记王爷的话了么?我可是颖王府的人。”元瑾汐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可眼睛却四处乱转,找寻脱身的可能性。
夏雪鸢本就不是个聪明的,这几天因为先是得罪了齐宣,又“走失”了元瑾汐,被夏兴昌狠扇了一耳光,现在嘴角处还有些青肿的痕迹。
如今元瑾汐这么一喊,心里之前郁积的怒气全都爆发出来。
“哼,别以为攀上了颖王殿下的高枝,我们夏家就拿你没有办法。你不过就是个婢女,颖王神仙一样的人物,就算要娶妻,也该娶我。你又算什么东西,这才两天的功夫,不就把你扔在这道观了么。”
“道观又如何,我仍然是颖王府的人。”
“呸,口口声声说是你颖王府的人,你也配。我告诉你,别说今天是在这济慈观,就是在颖王府,我想弄死你,也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春花秋月,把她的道袍给我扒了,省得一会儿那帮牛鼻子老道来找麻烦。”
两人此时正架着元瑾汐的一条手臂,听到夏雪鸢的吩咐,各自腾出一只手,来扯元瑾汐的衣服。
元瑾汐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她在杂耍班时,练就了几项本领,其中之一,就是从绑得死死的绳子中挣脱。
这也是她那天能从劫匪头目手中挣脱出来的原因。
这一次,元瑾汐故技重施,没等春花秋月两人反应过来,元瑾汐就将胳膊抽了出来,然后双肘用力向两边一拐,分别击中了两人的胸前。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是发育的时候,平时不碰都疼,被元瑾汐这样狠狠一拐,疼得眼泪都飞了出来。
至于还想继续抓人,根本办不到。
元瑾汐借着这个功夫,飞快地跑到刚刚看好的一棵树下,两三下的功夫,人就上了树。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夏雪鸢气急败坏在下面大喊:“你们这群废物,快将她给我拖下来。”
可惜此时跟在夏雪鸢身边的,都是婢女和老妈子,论掐人、整人,她们的功力绝对能比得上武林高手。但要她们爬树,实在是没可能。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元瑾汐还是爬得更高了一些。登高望远,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跑向齐宣所在的客院。
是小七。
元瑾汐心里大定,只要齐宣知道,她就是安全的。
“元瑾汐,你给我下来。不然,我叫你爹死无全尸。”眼看着身边人没人能爬得上去,夏雪鸢只能转而威胁上面的人。
“呸,夏雪鸢,你出尔反尔。遇到劫匪时你是怎么说的,要我代你出去,然后你会善待我爹。结果呢,我用命来救你,你却一见面就要抓我,还要害死我爹。”
“你这样的人,谁娶了你,谁倒八辈子血霉!”
“你……”夏雪鸢气得五官都扭曲了,“你是我夏家的婢女,救我那是天经地义,你竟然还敢提条件,就是以下犯上。”
“你们这群废物,还不赶紧把她给我拉下来,我要把她碎尸万段。”
元瑾汐找了根结实的枝杈,干脆坐了上去,对着夏雪鸢晃当着两只脚,“让我下去倒是可以,我且问你,我爹怎么样了。你要是能保证他的安全,我随你处置。”
“你爹早死了,你现在跳下来,还能赶着和你爹做个伴。”
饶是心里有准备,元瑾汐也还是身子一晃,赶紧抓住树枝稳住身子,“我才不信,江州离这里千里之遥,你怎么这么快知道的消息?”
“八百里加急懂不懂,你爹的人头,这会怕是已经挂在城墙上了。”
刚刚得了消息,走出院子的齐宣一愣,八百里加急?
朝廷用来传军报的手段,竟然被他们用来挟私报复?
这江州知府,到底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