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金氏

并州,平阳府衙。

“大人,”陈班头抱拳行礼,一脸疲惫与颓丧,“那个耍蛇之人找到了,但?是已经死了。”

“死了?”徐匀皱眉,“怎么?死的?”

“死在?郊外?,一刀毙命,与之前在?并州发现的黑然堂凶案,手法极其相似。尸体?是在?城南乱葬岗被发现的,盖在?枯叶之下。不?过,属下发现他时,见他蛇篓里的蛇不?见了,便四处寻找了一番,果然在?不?远处找到一具身着黑衣的尸体?,死状上与沈怀理极为相似,应该也是中?了蛇毒。”

“而且在?这?尸体?之上,还找到了杀人用?的匕首,经过初步比对?,应该就是这?名黑衣人,杀了耍蛇之人。但?或许是毒蛇救主,或许是那耍蛇之人临死之前动了什么?手脚,总之毒蛇又反杀了黑衣人。”

“尸体?都带回来了?”

“已交由仵作验尸。”

徐匀点点头,“很好?,你先下去吧。哦对?了,告诉仵作,一有结果,马上通知我。”

陈班头迟疑了一下,挠了挠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在?找耍蛇人的时候,徐匀承诺他事情办好?了,给他转正。为此他带着人不?眠不?休地找了三天,几乎把?平阳城翻了个。

可好?不?容易把?人找到了,竟然是具尸体?,好?不?容易把?凶手找到了吧,竟然还是具尸体?。

这?种两头全都死无对?证的结果,用?他们的话,叫自报自销。一般只能算做结案,不?能算破案。

案子结了,只算得上不?功不?过,只有破案,才算立功。眼下他立功都不?是,就更别提转正的事了。

徐匀却是没注意陈班头的小心思,他的心里盘算着这?件事背后?的意义。

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他忽然道:“来人,去请沈怀瑜。”

不?多时,沈怀瑜来到府衙。虽然此时学政已经用?最快速度恢复了他的举人功名,但?他仍然是一袭黑色长衫,每次出现,都看得徐匀眼皮子直跳。

但?想到沈家的事,他似乎又能明白这?一身黑衣所代表的意思。

“沈公子,耍蛇之人找到,只是……”他将陈班头刚刚汇报过的消息说?了一遍,然后?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沈怀瑜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丝微笑,“我倒是觉得,这?种两头都死无对?证的情况,对?我们更有利。”

“哦?”徐匀挑眉,“愿闻其详。”

“当日我在?堂上控告沈怀理时,时间不?过晌午,但?当天夜里,沈怀理就毒发身亡。满打满算,供凶手行动的时间也不?过六个时辰。”

“这?六个时辰之间,他要完成布局,找准沈怀理监牢位置,并寻找合适的地方让耍蛇之人驱蛇。然后?再将人带至郊外?,杀人灭口?。”

“时间不?可谓不?可紧迫。而且事发突然,他必不?可能向上级请示汇报,也无暇将自己做的事情汇报出去。因为事情刚一办成,他也就死了。”

“你的意思是说?,”徐匀捻着唇上的短髭,“江州那边的神秘人,可能还不?知道沈怀理已死的消息?”

“不?错。”

“可是……晏娥不?是交待过,她身为联络人,每十?天都要在?去固定的店铺转上一圈,那间铺子我们已经查了个彻底,并没有找到可疑人物。如今晏娥已死,我们查的虽隐蔽,但?很可能已经打草惊蛇。”

“如果,监视或是暗中?与晏娥联络的就是那个黑衣人呢?”

徐匀精神一振,“也就是说?,沈怀理通过晏娥与那边联系进货,那死掉的黑衣人则是暗中?监视沈怀理与晏娥之人。当时两人一人入狱一人被王爷擒获,他为保秘密安全,仓促之下出手灭杀两人,但?没想到,自己也同样身死。”

“不?错,如今一来,对?于那位神秘人来说?,并州已经暂时性的脱离他的视线。”

“可,偌大个并州,他们只会派这?么?点人?”

“哼,他们想要的,就是大把?的银子,只要货出了,看住关键人物不?暴露,其他事情又何必关心?眼下,晏娥的十?天之期已到,如果一切正常,此时黑衣人就该向那边传递消息。”

“可现在?他已身死,消息传不?成,那边自然是要起疑,接下来,就要看怎么?昨用?他们的死,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徐匀知道齐宣交给沈怀瑜的任务,当下点头道:“可需要我做些什么?来配合?”

“暂且不?用?,大人只需暗中?多备生石灰即可。”

“生石灰?”

“不?错,日后?可能有成千上万斤的福.寿.膏需要销毁,到时大人可是头功。”

对?于头功不?头功的,徐匀倒不?在?意,但?是想到能一举销毁数量众多的祸国殃民之物,倒是让他心潮澎湃。

“好?,那徐某就静待怀瑜佳音。”

与徐匀商议已定,沈怀瑜回到沈园,没回自己住的偏院,而是直奔后?宅中?的主屋。此时他虽已接管沈家,但?并未强行让金氏搬出主屋,仍由她住在?那里。

“大嫂,兄长的葬礼已过,您也该把?东西交出来了。”

“你做梦!”金氏一改之前温柔样貌,双眼通红,拔下手中?簪子对?准自己的脖子,咬牙切齿地道:“你给我站住,再进一步我就死在?你面前。到时你永远别想拿到东西。你害死我夫君,还想要沈家?呸,我偏不?给你,可是你亲兄长,你怎么?下得去手?”

沈怀瑜冷笑一声,抬起自己的右手,砰地一声放在?小几之上,“亲兄长?哼。”

金氏张了张嘴,但?还是色厉内荏道:“这?件事是他对?不?起你,可……可你也不?该要他性命。”

“大嫂真觉得是我害了他的性命?我若想杀他,在?沈园里杀了就是,何必拉到大牢里杀,不?怕被发现么??而且,大嫂与他夫妻十?年,他是什么?人,该不?该死,你一点都看不?出来么??”沈怀瑜探出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金氏。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金氏被那目光看得心慌意乱,联想到那些不?同寻常的事,语气也不?由弱了三分。

沈怀瑜叹了一口?气,“看来有些话,不?说?不?行了。”

挥了挥手,让下人离开,他上前夺过金氏手里的簪子,啪地一声扔在?桌上,“大嫂,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不?说?,只是怕你担那不?必要的心,如今你仍然看不?透,我也只好?和盘托出。”

金氏走到椅子边坐定,强行提了提底气,“你不?必跟我说?他与那叫晏娥的有私情,这?事我早已知道。我还是那句话,他做得固然不?对?,但?罪不?至死。”

“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个。”沈怀瑜顿了一下,随后?又说?道:“沈怀理所中?之蛇毒,虽然致命,但?并不?是那种奇毒烈毒,咬上一口?就立刻咽气,甚至连句救命都喊不?出来。”

“根据仵作的验尸结果,他在?被咬后?,至少还活了一刻钟左右,才最终毒发身亡。而当夜,我整宿未睡,却并未听到任何呼未救、甚至挣扎的声音。嫂嫂可有想过,这?是为何?”

金氏半是疑虑才是不?信地看向沈怀瑜,“为何?”

“因为他睡着了,睡得很实。我不?妨再给嫂嫂透露一个消息,那天据我所见,沈怀理只吃了你送去的饭。”

这?句话仿佛一记铁锤,砸得金氏晃了三晃,勉强扶住把?手,才没滑坐在?地上。

“不?,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沈怀瑜冷笑,“这?沈园,可不?如表面看着那么?干净。”

“而且既然能有人里应外?合,给沈怀理下药让他在?睡梦中?死去,难道你就不?怕有一天,这?药下到文渊那里?”

提到儿子沈文渊,金氏立刻急了,扑过来抓住沈怀瑜的衣袖,“文渊不?能出事。我求求你,谁都可出事,文渊不?行,他还小,无论他爹干了什么?,都与他无关啊。”

沈怀瑜不?为所动,他之前一直没有提自己那五岁大的侄子,就是不?想把?他卷进来,哪怕只是提一下,他都不?愿。

可是,他在?沈园内搜了三天,沈怀理的大部分东西都搜了出来,唯独缺少一枚提货兑款的印章,没这?个东西,他光是接手沈家,也没什么?用?。

最终,他把?目光锁定在?了金氏身上。或许只有把?东西放在?这?个被瞒得彻彻底底的女人手里,才是最安全的。

更不?要说?,金氏一向都很听沈怀理的话。很可能在?沈怀理心里,这?金氏虽然不?被他喜欢,却是被他信任。

“嫂嫂,把?东西交出来吧。或许一切还有转机,就算不?为沈家,不?为自己,也得为了文渊着想。”

金氏茫然无措地退后?了三步,想到夫君临行之前将东西交给他的郑重,又想到白胖可爱的儿子,随后?狠狠地一点头,“你且等着。”

说?罢,转身进了里屋。

沈怀瑜松了一口?气,最后?一个关隘终于是突破了。

不?多时,金氏从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这?盒子,是知道你要为自己翻案时,他思索再三交给我的。而且告诉我,无论谁来要,都不?能给。”

“我今天将它给你,只要你一个承诺,日后?无论如何,都要保我儿性命。若是……”她顿了一下,“若是你需要有人出来顶罪,我去。”

说?这?话时,金氏再不?见之前的懦弱,反而是一脸的坚定。

沈怀瑜看着金氏,心里忽然有一种感觉,或许所有人,包括他在?内,都小看了金氏。每个人都把?她当成只懂后?宅家事的女人,却忽略了她也有自己的智慧。

“嫂嫂可是知道什么??”

“你的承诺呢?”金氏半分不?让,直直地看着沈怀瑜。

“好?,我答应你。今后?但?凡我活着,必不?会叫文渊有事。等这?件事了,无论沈家还剩多少财产,四成归他。其余六成归我,因为我还要顾着二姐,顾着她后?半生。”

沈家的二小姐叫沈欣然,自打生下来,就痴痴傻傻,眼下虽然已经有二十?三岁,但?却与五六岁的孩童无异,每日里最喜欢的事,就是找自己的侄子玩。

金氏长出一口?气,沈怀瑜既然连痴傻的沈欣然都能照顾,没理由害她的儿子。

而且,如果她所猜的不?错,沈怀瑜能保着沈家不?被抄家灭族,就算是大功一件。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信你。”金氏将盒子一递,又接着说?道:“怀理手下有几个人你要注意,除了管家沈林,还有一个叫金耀的人,你可抓住了?”

沈怀瑜有些诧异,但?还是说?道:“他是想跑来着,但?被我抓了回来。”

“那就好?。”金氏松了一口?气,“此事不?怕你知道,金耀是我娘家那边的族弟,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我未出阁时,就不?喜欢他,后?来我嫁到沈家,他也就借此与怀理熟识。”

“近些年,我发现他们两人经常结伴出去,一去就是好?几天。每次问,怀理都说?是去做生意,运货。可他们的账从来不?在?我这?儿走,市面上也没见沈家新开铺子。”

“关于晏娥……”金氏深吸了一口?气,将心里的痛楚忍下,“她与怀理之间的事,我不?想多说?。但?这?女子绝不?是简单人物,府里有个花匠叫李二,是她的人。”

好?家伙,沈怀瑜暗暗咋舌,果然是不?能小看任何一个女人。

通过金耀,他已经知道了诸多沈怀理与江州那边神秘人的交易,比如每次的接货地点、运送路线等等。

但?这?李二,他却是没调查出来。最近他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在?饭菜里给沈怀理下了蒙汗药,能怀疑的人排查了一圈,没找到半点影子。

没想到,竟然是晏娥在?府里安排的暗线。而晏娥虽然看似交待了不?少,但?实则还藏有后?手。

只是不?知道,下蒙汗药这?件事到底是她授意的呢,还是这?李二就是个双面间谍,既给黑衣人当眼线办事,又装做是晏娥的人。

还是说?,他才是神秘人在?并州的真正黑手,无论是黑衣人,还是晏娥,都是给他办事的?

沈怀瑜越想越乱,摇摇头,干脆不?想,好?在?沈家的下人他在?第?一时间就控制起来了。

不?管那个叫李二的是黑手还是白手,既然人落在?他手里,就一切好?办。

“多谢嫂嫂,嫂嫂这?番话可是帮我了大忙。”沈怀瑜接过盒子,郑重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

如今在?沈园坐阵的,是那个双腿不?良于行的卫一。

这?也是当初沈怀瑜和齐宣商量好?的,沈怀理刚被衙役带走,卫一手下的暗卫在?暗中?就已经把?整个府邸监视了起来。

不?然金耀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抓回来。

沈怀瑜一路走到沈园中?一个偏僻的小院,看着死气比他足上十?倍的卫一,恭敬地道:“卫老。”

卫一抬了抬眼,“沈公子客气了,有事要老朽去做?”

沈怀瑜咽了口?不?存在?的口?水,把?刚刚从金氏那里得到的关于李二的消息说?了出来,“审讯在?下不?懂,只要劳烦卫老了。”

说?来也怪,面对?齐宣他都不?怕,但?是面对?卫一时,他就总觉得毛毛的。

尤其他笑的时候。

结果,卫一此时还真就笑了,甚至兴奋地搓了搓手,“好?。自打上次听了元姑娘折磨人的法子,还没机会试。好?不?容易有个可以下手的,还让平越那混小子抢先了。我正手痒痒呢。”

啊?沈怀瑜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也顾不?得害怕,连忙问道:“谁的法子?”

“元瑾汐,哦,就是你那妹妹。”

沈怀瑜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精彩,元瑾汐提供了一个能叫卫一都兴奋的折磨人的法子?

乖乖。

果然,女人不?能小瞧,更不?能惹!

作者有话要说:元瑾汐: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