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好一出父女情深的戏码，卫青郡真是为沐远山的疼惜之情感动了一次，他做戏还很全套，让她好好休息，说想吃什么让人送过来，那沙哑的声音当中，真真切切都是宠溺的语气。

谢贠在旁听见，慢步退了出去。

小丫鬟知道跟着，将太子送出寝宫，才又回来。

卫青郡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小丫鬟一会儿就回来了：“太子殿下走了。”

青郡眼中都是满满当当的泪水，闻言一仰头，泪水就憋回去了，她侧身下床，穿上鞋了，退后了几步才又对着沐远山欠了欠身。

“太子走了，将军不必再做戏，幸好将军配合，否则这出戏若是被太子识破，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客客气气，刚才的委屈情绪一下消失不见，她虽然穿着锦衣华服，光看容颜像是谁家的千金小姐，但她那微微扬起的眉梢，桀骜不羁的神色，和当年的长公主很像。

沐远山看着卫青郡，想到这侧脸上还有刀疤，换了个方向侧过身去：“小姑娘，你认识我？”

卫青郡好笑地看着他：“沐将军威名远扬，小女当然应该认得，不过很可惜，我不认得，是太子殿下过来的时候提及，我才知道您是沐将军的。”

沐远山沙哑着：“为什么答应那种事，替别人嫁人，姑娘家家的，可想过以后？”

这个人，想得怪多的。

卫青郡当然无意与他攀谈，她低着眼帘，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谢将军替我考虑，没什么的，我原本和哥哥相依为命，他参军一走也没有人保护我了，嫁人是唯一出路，夫人让我替嫁我高兴都来不及，太子妃岂是我能高攀得起的，以后衣食无忧，这就足够了。”

看起来，还真的有几分可怜。

沐远山眉峰微动，好半晌都没有开口。

青郡抬头看了他一眼：“将军请。”

这是太子妃的寝宫，她在提醒他该走了，沐远山收回目光，这就往出走了，到了门口，他发现了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都是原来沐青霏身边的，不由多看了她们两眼。

“你们跟我出来。”

这两个丫鬟吓得瑟瑟发抖，相互搀扶着跟着沐远山走了出去，卫青郡在后面看着，也跟着往出走。

出了寝殿，庭院当中连个人影都没有，柳儿也不知道哪里去了，青郡走上长廊，四下打量着，她想寻找机会溜出东宫去找小狐狸。

东宫太大，寝殿距离宫墙还太远，卫青郡老远看见宫墙，专门挑了最偏的庭院走去，才到庭院墙边，她忽然察觉到背后有人。

卫青郡蓦然回身，少年一手捂住她口鼻，一手拉着她手臂径直把她拉进了庭院当中。

青郡看清来人了，直拍着他手臂。

站稳了，小狐狸放开了她。

卫青郡瞪着他，上前在他肩上捶了两下：“我也不是不认识你，你捂我干什么吓我一跳！”

她压低了声音，打两下还不解恨，又推了他一把。

小狐狸任打任骂，拉住她手腕到了墙边暗处：“青郡，你在这里怎么样，没有人欺负你吧？”

从前的十几年过得肆意，卫青郡向来豁达，没有什么好委屈的：“没有，向来都是我欺负别人，哪有别人欺负我的。”

小狐狸点着头，对此深信不疑：“现在燕京查得很严，你没有名帖不能出城，就先在这里待着，我回赵一趟，很快回来接你。”

青郡：“你回去干什么？哦对卫邯被三皇子扣住了，现在太子也在查他的下落，你让陈大人跟赵国使臣说清楚，现在周朝内斗很厉害，趁此机会在中间加把火，说不定能把卫邯救出来。”

小狐狸愣了下，随即低声道：“陈大人也失踪了，现在情况很危险，消息传不出去，我亲自回去一趟，世子的消息也会带出去的。”

他要走的话，那这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卫青郡有点不舍，立即握住了小狐狸的手腕：“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离开东宫了，到时候咱们怎么想见？”

夕阳西下，阳光在宫墙外消失，卫青郡抬头看着他，一脸的不舍。

小狐狸最不善言辞了，但还是尽力解释了下：“我不敢带着你走，怕泄露身份危险，你冒充沐小姐，那个病歪歪的太子应该不能把你怎么样，这里最危险也最安全。”

卫青郡点着头：“我知道，你快些回来。”

小狐狸想了下，抽出手来，在她发顶揉了下：“放心，长公主会有办法处理这些事的，我很快带人回来接你。”

青郡看着他，狠心推了他一把：“那你快走吧，一定把卫邯救出来，谈判的事也一定要顺利，我没事。”

她向来胆大，可再胆大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小狐狸看着她倒退两步，想走了，还是舍不得，到底又走到了她面前。

“东宫守卫森严，我等天黑透了再走。”

两个人挨着躲在暗处，一起看着夜幕降临。

东宫都笼罩在了黑暗当中，卫青郡冻得两脚发麻，直跺着脚，小狐狸鼻尖发凉，知道不能再留，从发束上拔出一个带尖的发簪，放在了青郡的手上。

“这个你带在头上，以备不时之需，保护好自己，我很快回来接你。”

“嗯，”青郡点着头，“我尽力打探卫邯消息，在这里等你。”

小狐狸很快隐身在了夜色当中，卫青郡把发簪戴在头顶，从暗处走了出来。

她溜回寝宫，一路上也没遇上谁，一进殿门，才松了口气，赫然发现了老总管和柳儿都守在外面，这就是说太子在寝宫里面。

是了，目前，她需要警惕的是太子，可她需要接近的，也是太子。

整理了下衣裙，卫青郡快步走了进去，殿中灯火通明，桌子上放着十几卷画轴，谢贠拿着其中一卷正在看画像，她的脚步声惊动了他，不过他也只是抬头瞥了她一眼。

“太子妃去哪了？”

卫青郡很自然地走过他身边，坐在了另外一侧，她亲自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碗热水，两手捧着：“在外面吹了一会风，想等着看星星看月亮，可惜什么都没有看到。”

谢贠将画轴放下了：“太子妃的理由还真是多。”

他知礼而淡漠，应该就白天那个冷漠太子，她暂且给他排成了太子一号，知道他对自己新娶的太子妃没有任何感觉，心宽不少。

青郡对着他眨巴着眼睛：“太子殿下何必一口一个太子妃地叫着，你可以叫我青青，总听殿下太子妃太子妃地叫太生疏了吧。”

谢贠蓦然抬眸：“……”

青郡捂了会手，把水碗递到了他面前：“殿下喝水，现在水温应该刚刚好。”

谢贠：“……”

他看着她的目光，十分复杂，卫青郡在心里想着是不是哪里不妥当，讪讪地放下了水碗：“殿下生的好看，从前第一次见到殿下的时候，我就想，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我都呆住了……”

这是实话，在赵国的皇宫当中，她看见谢贠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之前听说他生的俊美，说是大周第一公子，她还不相信，原来她觉得卫邯那样的温润如玉样貌绝绝的男人已是难见，没想到谢贠更盛一筹。

谢贠并非是阴柔的美，他清隽高贵，不言不语之时确有谪仙之姿，所以卫青郡夸他是实心实意地夸他。

他的太子妃一脸笑意，定定地看着他。

那些亲密的话，她总是能轻易地说出口，还真的是不知含蓄，谢贠眼中的人，正值少女与女人之间，她肤色雪白，眉眼如画，精巧的鼻尖被风吹得红红的，笑起来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

他看着她的眼睛，发现她眉眼之间与沐将军还真是有相似之处，谢贠指尖在画轴上摩挲着：“沐将军将你府上丫鬟带走了，说是送之前伺候你的那个来，想必他是真的疼你。”

哦，将军府上的丫鬟都带走了，卫青郡才不在意，她放下水碗捧着脸，掌心很热，舒舒服服的，舒坦了，就开始继续溜须拍马：“多谢殿下惦记着我，还特意跟我说一声，殿下高贵傲然，却不想还有这样体贴一面，我实在感动，感动感动。”

谢贠：“……”

卫青郡趁热打铁，从怀里拿出那块铜牌来，对着他晃了下:“我有多喜欢殿下，殿下是知道的吧！”

看见那块铜牌了，谢贠眼帘微动，他低下眼来，遮住了所有情绪，嗯了声。

天色渐晚，青郡追爱结束，掩口打了个哈欠：“殿下随意，我白日坐久了会困，要早点歇着了。”

站起来了，她又有点不放心：“那殿下今天晚上住在哪里？”

谢贠眼也未抬，翻看着画像：“放心，我对小孩子没有任何想法。”

他如今疑心未降，当然不能轻易越界，卫青郡放心了，转身要走了，忽然想起来自己设定的情感是求而不得的太子妃，顿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十七了！”

她这句话一说出口，就连自己都觉得不妥，好像在邀约一样，赶紧绕过屏风，溜进去洗漱了。

很快，柳儿进来伺候着了，卫青郡洗漱一番，早早躺下了。

她一向吃得好，睡得好，也习惯早睡早起，进了被底立即就闭上了眼睛。

没多久，青郡就睡着了。

她睡着之后还做了一个梦，梦见在大草原上面骑马疾行，小狐狸和她赛马，老远看着她笑，这就好像是从前有过的一幕，想起来就想笑。

梦中阳光明媚，草原上马儿齐头并进，小狐狸这个坏蛋跑得快骑马也快，卫青郡怎么追也追不上，正是着急，不知道是谁在耳边直叫着她什么太子妃，太子妃的，她想起自己还在东宫一挣扎顿时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睛，老总管的声音就在身旁催促着：“太子妃，醒醒，快醒醒！”

柳儿推着她，青郡坐了起来：“怎么了？”

老总管跪在面前，声音很低：“太子妃快点出去看看，那个太子殿下出来了，现在就在院中，我们谁也不敢上前。”

卫青郡还有点摸不清情况：“他在院中干什么？”

她转过身来，柳儿开始给她披斗篷，老总管给她穿着鞋，急的满头是汗：“他一心想要进宫，都是杀头的罪名太子妃就不要问了，总之不能让他去，您把他哄回来，最好能让他睡一觉，他睡着了，咱们殿下就能出来了。”

这个太子，怎么偏偏选在这个时间换了人。

卫青郡穿上鞋了，匆匆往出走，到了门前，能看见外面不少人影错动。

她推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谢贠还是之前穿的那身玄衣，在暗夜当中只能看见些许暗纹，他一手提剑，浅浅目光扫过侍卫队了，十分不屑：“他不做的事，我进宫去做，东宫太子之位，岂容他人觊觎？”

说着，就在刀光剑影当中直直往出走，侍卫队谁人敢拦，想近身又近不得，真是难以下手。

这主指不定想要干什么去，青郡向前两步，还不等到跟前，老总管在后面推了她一把：“记住我说的话！”

说着，他高喊了一声：“太子殿下，太子妃找您呢！”

卫青郡是被老总管推过来的，她一个踉跄才站住，侍卫队发现她来了，立即扩大包围圈将她和谢贠围在了一处。

谢贠还是之前的样貌，明明是一个人，明明神色之间都淡然，但绝非一人。

青郡想起昨天晚上出来的那个血腥暴戾太子，立即将怀中的铜牌拿出来举到了他的面前：“殿下你看，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谢贠一手还提着长剑，动也未动：“太子妃？”

他们的记忆好像不通，卫青郡嗯了声，慢慢上前：“你还记得我吗？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忘了？”

夜色当中，北风吹过。

谢贠只身从她身边走过，完全没有想与她说话的意思。

说着，他挥剑上前，示意侍卫队退下：“退下！”

侍卫队从也不是，不从也不是，老总管急得直叫太子妃，卫青郡有一种直觉，这个太子暴戾成性，放他出去，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东宫一旦没有太子，她也危险，她想也未想，直接冲了上去。

谢贠站住了，就在他的背后，卫青郡紧紧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