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耳机里滑出一段圆润的小提琴声,悠扬流畅的乐声之下也宸再也听不到街边的任何声音。
在他视线尽头,有个穿着儿童雨衣的小男孩。
是郁宁。
他脚上蹬着一双明黄色的雨靴,原本已经跑远了一大截,听到许遇行的声音又转身跑回去,钻进伞下牵起他的手,着急得不行:“哥哥快点!”
许遇行任他牵着,偏要和他作对似的慢腾腾地走:“你急什么,你的琴又不会跑。”
“就急!”郁宁拽着许遇行,每根头发丝都在用力,“我要快点拿到琴,以后我也要像哥哥一样当个小提琴家!”
小朋友还是一口脆生生的童音,义正言辞地展望未来有种一本正经的好笑。
“小不点。”
许遇行垂眼看着他,漫不经心道:“谁给你说我是小提琴家?”
郁宁仰头,小孩子的眼珠又黑又大,很是纯真:“你不是吗?”
许遇行摇头。
“可是可是……”郁宁一直以来的认知被打破,他急了起来,想到奶奶家摆的那些奖杯便连忙拿出证据,“可是你拿了很多奖呀?还有,你不是还去了很多特别大——”郁宁展开双臂做了个特别大的姿势,“——的地方演出吗?”
他说的是许遇行任职于国外交响乐团时,跟随乐团在某些国家歌剧院的演出。
他着急忙慌的样子逗笑了许遇行,也不顾郁宁雨衣上的水,弯腰就把小朋友抱起来。郁宁吓了一跳,双手紧紧抱着许遇行的脖子。
许遇行单手抱着郁宁,大步往前面的琴行走:“哥哥不是小提琴家宁宁会失望吗?”
郁宁当真认真地想了想:“不会。”
“为什么呢?”
“因为哥哥小提琴拉得很好呀!”郁宁欢快地晃着腿,“在宁宁心里没有人比哥哥拉得更好了!”
许遇行收了伞挂在琴行门外的伞架上,闻言笑起来:“小马屁精,你再多夸几句,把哥哥夸高兴了给你买糖吃。”
“爸爸说糖吃多了要长蛀牙!”
郁宁从他怀里跳下去,推开门就冲着前台的小姐姐喊:“大姐姐,我来拿我的琴!”
许遇行在后面帮他推着门:“那我帮你吃呗。”
也宸站在街对面,冷眼看着这两个人一路嬉闹地走进琴行。
之前许遇行问也宸为什么一来就对他抱有那么大的敌意,除了是因为郁辛迁怒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郁宁。
离婚后不管是郁辛还是也泽阳,忙着经营新家庭而分给他的时间本来就有限,在新生命诞生后,这有限的时间更是被压榨到所剩无几。
也宸主动打过去的电话不止一次因为郁宁的哭闹而匆匆挂断,郁辛也不止一次像上周末那样因为郁宁而丢下他。
但她总是有理由,弟弟还小,弟弟不懂事,弟弟如何如何。
就好像在郁辛心里,郁宁是个除了哭以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而也宸因为不会哭就是一个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大人。
不过是一碗水端不平罢了。
也宸都懂。
但他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对郁宁的厌恶。
这个比自己小上十二岁的弟弟,轻而易举就从他身边抢走了一切。
而和郁宁关系亲近的许遇行,他又怎么能看他顺眼?
余老师把门拉开一条缝,从里面探头出来:“小宸,看你门口站半天了,怎么还不回家?”
也宸撑开伞,画着蓝天白云的雨伞仿佛让阴沉的雨夜晴朗了一瞬。
“马上就走。”和余老师说话时,也宸的表情柔和了点,“余老师再见。”
离开前他最后往琴行那边看了眼。
许遇行和郁宁坐在接待区的沙发上,里面工作人员正好取出小提琴给他们送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什么,许遇行接过琴后突然往外瞟了一眼,也宸立刻压低了伞沿,踩着湿漉漉的人行道离开。
“哥哥,”郁宁也探头探脑地往外望,“你在看什么?”
雨帘给窗外街道的霓虹都蒙上了一层雾气,城市的雨夜景色自成一派,除了五颜六色的雨伞和看不到上半身的行人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许遇行刚才却总觉得有一股犹如实质的视线落在自己背上。
他大手落在郁宁的小脑袋上,就像抓着个篮球一般让郁宁把目光转回面前的小提琴。
这是特地给郁宁定制的手工琴,1/8琴,也就比许遇行的手大不了多少。
郁宁说:“哥哥,这把琴比你的小好多。”
“够你用了。”许遇行从琴盒里取出琴和琴弓,架在脖子上试音。
按理来说他一个大高个架着把迷你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应该极其不和谐甚至有些滑稽。
但偏偏他坦然自若,就连琴行的工作人员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越小的琴越难做出极致的音色,郁宁这把也是一样,和好的成人琴比起来还是差点,不过也很稳定。虽然再好的琴初学者也拉不出效果,但好的琴有利于初学者对音准的把握。
毕竟小提琴没有品,拉什么音在什么位置拉出来的音准不准,全都要靠耳朵去听。
郁宁美滋滋地抱着他的琴走出琴行,迫不及待追问许遇行:“哥哥今晚就教我拉琴吗?”
许遇行:“你倒挺积极。”
郁宁抱着他腿撒娇:“好不好嘛。”
“不好。”许遇行一根指头推着郁宁额头,“哥哥我不想听你锯木头,等你拉出声了再说。”
这边郁宁抱着许遇行大腿撒娇耍赖,那边也宸已经回了家。
他打开门看到家里亮起的灯光一愣,扫到玄关的鞋才反应是华姐还没走。
也是,这个点能出现在他家的除了阿姨还能是谁。
听到动静的华姐从厨房探出来,手里还举着把铲子:“宸宸放学啦?你先坐一会儿,饭马上就好。”
餐桌上摆着两道菜,也宸去厨房看了眼,阿姨正在烧汤。
“今天怎么这么早?”华姐一边盛汤一边问。
学校一般是九点下晚自习,按正常时间也宸到家时只有桌上尚且温热的饭菜,并不会碰到华姐。
他拉开冰箱取出一瓶矿泉水,也不想解释,就“嗯”了下。
华姐本也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真的想要去了解具体原因,她摘下围裙搭在椅背上,招呼也宸过来吃饭。
也宸站在冰箱前没有动。
冷藏室里放着一个用金色缎带系着漂亮蝴蝶结的蛋糕盒,里面立着六枚造型可爱的小蛋糕。
“华姨,”也宸问,“今天谁来了?”
也宸的饮食习惯华姐再清楚不过,他不喜甜食。
听到他问华姐才想起来:“许先生……就是上周末的那个家教来过,说是来给你道歉来着,冰箱里的蛋糕就是他送过来的。”
也宸沉默了片刻。
他抽出塞在包装盒侧面的金色信封,里面是用花体字写着蛋糕店名的卡片。
卡片背面是许遇行留下的一行字。
-好吃又好看的小蛋糕,小朋友吃了别生气啦。
也宸:“……”
电冰箱因为长时间的开启滴滴响着,也宸盯着那行字,仿佛就看见那个吊儿郎当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
卡片上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哄小孩的态度,难免让他想到今天在画室外看到的兄友弟恭的一幕。
也宸有些火大。
把卡片丢进垃圾桶,他拎着蛋糕走出来,叫住了已经走到玄关的华姐,让她把蛋糕拿回去给她的小孙女吃。
华姨连忙拒绝:“那怎么行,这是人家送给你的。”
“你知道我不吃甜的。”更别说还是许遇行送过来的。
华姐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接过了蛋糕:“那谢谢宸宸了。”
也宸表情很臭:“下次这个人再来别放他进来。”
大概是看出华姐的欲言又止,也宸解释:“我看他不顺眼。”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蛋糕的原因,也宸对许遇行本来就不存在的好印象,更是直接跌到了不知道负多少。
以至于几天后一直没有等到太太回复的Monstar,主动和太太发起对话,小心翼翼询问他歌听完了吗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邵帆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温志豪正在给擦片上油,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干活。
邵帆和他对视时张开的嘴又默默闭上,他怎么就会去期待这个闷葫芦会问一句“怎么了”呢?
但此时工作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邵帆被强烈倾诉欲折磨得痛不欲生。
许遇行推门进来就看到邵帆摊在沙发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邵帆等着他哥关心他,却没想到他哥瞥他一眼后毫无表示,打量了工作室一圈后,指着温志豪旁边的墙对身后的人说:“就放那儿吧。”
说完他便往旁边让了让,两个男人合力抬进一块比人还高的木板,放在了许遇行指定的位置。
板子靠墙斜放,上面盖着一张白布。
邵帆凑过来:“哥,你这又弄的是什么?”
许遇行心情极好,他嘴角噙着笑,展臂一拉——
白布堆叠着落在地上,比人还大的画布上许遇行垂眸拉琴,指间蝴蝶拖出逶迤星光。
在场的另外两个人不知道是被这幅大到离谱的画给冲击到了,还是被许遇行的极度自恋给震撼到了,总之纷纷陷入沉默。
当然,温志豪的沉默是因为他本来话就少得可怜。
而邵帆的沉默,则是因为心情的百转千回。
许遇行欣赏够了自己的英姿,勾着邵帆的脖子把人拉到自己身边,臭不要脸道:“怎么样,是不是挪不开眼?”
真的挪不开眼,邵帆盯着画看了半晌,突然悲从中来。
他哀嚎一声抱住了许遇行的腰:“哥!!!我被太太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