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她朝着人群中那个最高瘦的男人狠狠踹了一脚。

男人直接飞了出去,撞倒一旁的栏杆继而脱落在地上,十分狼狈。但顾絮还觉得不够解气。

这男人多能抗啊,足足九十七世都能抗下来,区区一脚,实在不够她塞牙缝的。

顾絮咬牙切齿的想。

一个国家的气运衰退与否,在于在位者作死的程度。家弘43年,各地天灾人祸,唯盛京关闭城门,妄图独享荣华富贵。

天道将会判它死罪。

顾絮伸手算了算,距离灭亡还差五年,五年的时间,足够她出一口恶气。

附近的大量难民全被拦在城门以外,每日一次免费的白粥果腹。人多粮少,他们才不会去管别人的死活,说不定还会庆幸少了一个人和他们争抢食物。

因为人数太多,施粥的地方又脏又臭。唯独顾絮一身玄衣,气势凌人。周围的难民都被唬的哄散开来。角落里的其他细作倒是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好像随时都会发作。

但是她顾絮在意吗?

男人在倒在地上,根本爬不起来。顾絮往前走了两步,抬脚重重踩在他的身上,男人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涌出来。

看着这人的惨样,她笑的可开心了。

“名字。”顾絮手撑在腿上,淡声问道。

男人又吐了一口血。为了更加贴近流民角色,他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吃过一餐饱饭了,骨瘦如柴是他想要的效果,只是刚才那一脚,恐怕已经将他五脏六腑移位,身体痛到几乎失去了知觉,耳边也嗡嗡作响。

他的眼角甚至留着一道深深的口子,就在方才撞着栏杆刮着的,如今一睁眼便是一阵刺痛,痛感刺激着神经,令他难得清醒了一回。

附近的光亮流入眼中,陌成君愣怔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容貌倾国倾城,妖而不媚,纯而不柔。显然是他毕生都没有见过的绝色。

她该是嚣张跋扈,骄纵泼辣的,不然也不会无缘无故将他踢得只剩下半条命。可眼前女子的神情,却只有盛气凌人的随意,那一双眼睛似海,看人漫不经心,又美丽的惊人心扉。

陌成君心突突的跳,五脏六腑都叫嚣着要反抗,可这一刻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和毅力,让他忍住了一切悸动,只看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的道,“陌,我叫陌成君。”

名字只是随口一问,顾絮完全只是图一个方便。脚下男人已经奄奄一息昏死过去,但顾絮完全明白这人命硬的很,阎王都不收的那种。

收回了脚,她转过头冲瑟瑟发抖的户部侍郎道,“把他洗干净,身体养健壮了,在送我府上。”

李洲抹了一把汗,毕恭毕敬的回答:“是,公主。”

这一养就是三个月。

三个月后,容貌显现不俗,却依旧消瘦的男人被送到公主府上。从此过上了张口闭口都是主人的日子。

无疑,在这一世里,顾絮坚持自己的人设,做了盛京最强的女人。就算陌成君是天生的将才有怎么样,就算他已经暗地里掌控整座盛京又怎么样。只要顾絮一个不高兴,照样能打的他半个月起不了床。

唯一遗憾的是仙人不能更改凡人的国运。北国气运已尽,在陌成君潜入盛京的第五年,三十万叛军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攻破国城,柳如糸成了历史上第一个还没来得及加冕的亡国女君。

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顾絮对自己新收的小奴仆谈不上有多好,但也不算太坏。毕竟朝夕相处,被逮着错才会挨打,陌成君多么谨慎的一个人,适应新生活后,他便如鱼得水,无比听话,而且是全盛京他也只听顾絮一个人的话,再找出他的错便是一万分的不容易。

久而久之,大家都戏称他陌成君不过是公主殿下的一条狗,听的连顾絮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就这样相安无事多年,他两表面主仆,实际各怀鬼胎。顾絮心里一口气算出去了,国破家亡的那天就是恩怨结清的时刻。

她本盛装出席,走过祭祀大典,无数敌军涌入,全都叫嚣着要取她狗命。彼时正是夕阳西下,晚霞将天色染红一片。宫门被粗暴打开,女君接过侍卫的长剑,一路杀至玄门关口。

数十只飞箭破风袭来,并没有开挂的顾絮打算勉强中个一箭,打了这么久她也累了,该收拾收拾回家了,中箭后流血过多不治身亡,多么自然。她尸体丢哪里都想好了,可偏偏总有人不如她所愿。

陌成君是突然出现的。他没有穿敌军的铠甲,目标不太,黑色的玄衣束身,倒是看不出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但身上的血腥气只多不少。

一剑斩断飞来的箭羽,修长挺拔的男人单手环抱住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放置身后。对面城墙上的伏兵似乎看出了陌成君的身份,飞箭骤停。但这个时候,随着女君一路逃亡的宫人已经死伤大半。

顾絮皱着眉头,陌成君二话不说拉起她往后面的宫殿里走去。顾絮被拉扯着迈出一大步,她忽略掉心中那一点点违和感,刻意说道,“你也是来杀我的吗?”

话音落下,男人脚步一顿却没有开口说话。他的俊脸隐在黑暗里,整个人气息沉重而压抑。

“怎么不说话?”顾絮只觉得新奇,她抽了抽被握住的手,但是没有抽动,只能放弃。

半响,男人沙哑的声音才响起,“我怎么可能会杀你。”

“哦,为什么?”顾絮轻笑道,“难道也是像宣王那般,想金屋藏娇?”

宣王曾是她们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皇族旁系。在老国君还在世的时候,差一点就被选入过继皇室入住东宫。只是在此之前,他闲聊同旁人玩笑了一句想要将长公主金屋藏娇,于是第二天,就被人发现吊死在了房中。

陌成君往前走了几步,没有一丝温度的脸显现出来,一如既往的英俊坚毅,还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只不过这一世眼角处留了一条细小的疤痕,远远看上去像是一颗泪痣,将他以往冷峻的容貌突出几分凄美。

“不会。”空旷的大殿里,男人沉重的声音幽幽回荡。“我对殿下之心,忠诚可见。”

顾絮怔了怔。

陌成君的真实身份,她其实早就一清二楚。

出生北国皇族,却被迫参加暗探组织,进入盛京之前,也还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棋子。五年的时间,他表面上是长公主的奴仆,实际上却利用了一切可利用的人和事,充分使用长公主的人脉,三番五次精密部署,不仅拿捏住了远在北国的父君,还一手策划这次兵变。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忠诚,这就特么离谱。

“你要带我去哪?”

“出宫。”

顾絮停下脚步,挣脱开男人的手,毫无形象的坐在宫殿外的台阶上,在男人回头的瞬间,冷声开口,“我不走。”

外面的打打杀杀声都还没有停,男人的眉宇间也尚存着几分焦躁,可他还是耐着性子,低着声,像哄孩子一般哄着她,“殿下,据我所知,您其实并不喜欢被束缚不是吗,也从不爱权势,王位对你来说不过是厚重的枷锁。盛京之外,还有更秀丽更广阔的万里山河。你难道不想出去走走,看看?”

顾絮心说她一点也不想。

这一幕对差一点就成为女帝的柳如糸来说,十分讽刺。对于顾絮,也惊奇无比。刚从祭司大殿下来,她依旧盛装,样子如往常一般美丽。她想着,这些年来,自觉就没干过几件好事,完全按照亡国君的命运轨迹走,对内嚣张跋扈,对外杀人不眨眼。

将陌成君带在身边,完全是为了在他做错事或越过界时及时动手打骂,报那前九十七世的血仇。

她最凶恶也最直白的样子,全花在这人身上了。

怎么回过头,陌成君还要救她呢?不是心理疾病都干不出来这事吧,真是越想越奇怪。

“陌成君,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顾絮皱着眉道,随后又连连否认,“怎么会呢,我对你从不算好,三番两次打得你爬不起来,一趟就是半个月……”

“我心悦你。”

顾絮的话声戛然而止。

她眼睁睁的看着男人屈膝单脚跪在她面前,姿态卑微,带着某一种渴求,幽深的眸中满眼希冀,“我心悦你,想和你在一起。荣华富贵和权势都不算什么,你若放得下这里的过往,我便给你我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