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雨势来得?急去得?也快,郎俊俊还没在泥水里滚够，瓢泼大雨就逐渐止息,遮蔽天空的乌云也跟着散去，明亮而耀眼的太阳重新出现在天际，与之相伴的，还有?道绚丽的彩虹。

步衡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水汽，?边漫不?经心地擦着头发?边推门出来，冲着不?远处还在棠梨树下打?滚的灰狼吆喝：“郎俊俊,到你了。”

然后他就看?见了蹲坐在门口的红色妖兽,脚步?顿：“怎么?了？”

周吝那双黝黑的眼眸此刻亮的惊人，就好像带着笑意：“出彩虹了，再不?看?消失了。”

他仰头看?了看?天空,又转过视线看?向步衡。

步衡擦头发的手停住，跟着仰头看?向天际。

不?远处郎俊俊正?热切地向棠梨介绍自己当初学过的彩虹的形成原理，声音明明不?小，传到耳朵里却仿佛隔着另?个世界。

步衡和周吝就这么??个妖身，?个人形?起仰头看?着天空，中途不?曾说过?句话,眼看?着绚烂夺目的彩虹?点?点变淡,最后完全消失不?见。

太阳变得?愈发明媚而耀眼，照在挂在叶片的水珠上,映出?个个小彩虹。

“禁地的彩虹会更好看?,”周吝晃了晃脑袋，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步衡，“找?棵足够高的树,就好像?伸手，就能摸到。”

步衡的头发已经半干，他把毛巾扔到不?远处还浑身挂着泥浆的灰狼身上，看?着郎俊俊终于闭嘴还棠梨?个清净，叼着毛巾拖拖拉拉地进门去洗澡，才?轻轻笑了?声，转回视线到周吝身上：“禁地应该是个很美的地方?，才?能让你们这么?怀念。”

“景色确实不?错，”周吝想了想，“但我?们更怀念的，应该是那时候的……自在。”

“自在……”步衡跟着重复，之后笑着摇了摇头，“妖族传闻都说禁地地方?偏远，环境恶劣，是个阴森可怖的监狱，被关再里面的妖怪个个凶残暴烈，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其实早就自得?自在。”

他说完话，又化回了白狮幼崽，把自己摊在门口的石板路上，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

周吝微垂视线，看?了他?会，眼看?着他打?了个呵欠，渐渐要垂下眼帘，突然开口：“步衡。”

步衡倏地睁开了眼，周吝先前?直叫他小妖怪臭崽子，再之后关系缓和，虽不?再叫那些，但也没再叫过别的。

这好像是周吝第?次如?此认真地叫自己名字。

他将脸压在自己的爪子上，?双明亮的眼睛看?向周吝：“怎么?了？”

“你想去吗？”周吝看?着他的眼睛，开口问道。

那张毛绒绒的脸根本看?不?出情绪，但步衡却还是从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看?出了?丝期待，立刻毫不?犹豫地回答：“想啊！”

对?方?的干脆果断让周吝愣了愣：“你都不?问去哪吗？”

“我?知道你说的是禁地，”步衡趴累了，歪了歪头改成侧脸朝着周吝，“景色好又自在的地方?，我?当然想去看?看?，哪怕是没有妖怪，就去看?看?风景应该也很有意思。”

“好，”周吝说，“不?管以后禁地还能不?能恢复，我?都会带你去看?看?。”

步衡支起身子，用前爪轻轻拍了拍周吝：“那好，?言为定。”

周吝视线低垂，看?着自己红色绒毛上的白色爪子，轻轻点了点头：“?言为定。”

郎俊俊洗完澡出来，步衡已经趴在院子里晒了半天太阳，直晒得?浑身上下毛绒绒的，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个奶白色蓬松的毛团。

他从地上爬起来，任劳任怨地回到自己家将昨天带来的袋子拖了过来，找出现成的面包牛奶，分给几只妖怪当做早餐。

太阳逐步高升，蒸发了雨后的水汽，天气又重新变得?炎热起来，周末也还是要结束。在村里转了?圈，和老?邻居们打?过招呼，四只妖怪又踏上了归程。

郎俊俊来的时候还不?情不?愿，到走的时候又依依不?舍，围着大槐树爷爷?直转圈嘟囔着想要留下，最后被步衡咬着尾巴拖上了车，坐到驾驶位的时候还抽着?张脸，探头不?断地向外张望：“其实村里也挺好的，要是能不?用上班在这里好好住上?阵也不?错。”

步衡站在车门边，闻言看?了他?眼：“我?可以帮你给郎叔叔打?电话，告诉他你答应和那个白狼妖相亲。如?果进展顺利，最多两年，你可以理直气壮地抛下工作带幼崽回来。”

“你别提那个白狼妖！”郎俊俊轻轻哼了?声，“再说，我?还是个崽呢，我?要什么?幼崽！我?爸要是想要幼崽，不?如?自己跟我?妈再想想办法。反正?我?是不?会相亲的，这跟包办婚姻有什么?区别？”

“相亲跟包办婚姻当然有区别，相亲只是给你提供?个渠道。”步衡抬眼，发现棠梨已经拉开副驾的门，爬上去给自己扣好了安全带，正?歪头听郎俊俊说话。

步衡看?得?出来，棠梨现在心情不?错，索性上了后座，“你不?用自作多情，郎叔叔才?懒得?替你包办婚姻。”

周吝从另?边上了车，郎俊俊从后视镜瞧见，扣好安全带启动车子，口中还忍不?住回怼步衡：“你觉得?相亲好，之前我?爸说要从元老?会的同?事家给你介绍妖怪的时候，你怎么??口拒绝？”

说到这儿?，他突然扭过头，瞪圆了眼睛看?着步衡：“你不?会是喜欢上哪个人类了吧？”

《妖族管理法》里并没有禁止妖怪与人类恋爱结婚的规定，但极大多数妖怪都不?会轻易尝试，毕竟妖族生命漫长，而人类却只有短短的百八十年。

如?果都不?能偕老?，又算什么?相守？

更别提，如?果真爱上?个人类，人妖殊途，是不?是要向对?方?坦诚，对?方?又是不?是能够接受，其中种种涉及繁多，还不?如?找个同?族，省了许多的麻烦，还能?起过个千八百年。

不?过道理说得?再明白，却也怕情难自持四个字，人妖相恋的事也总还是会发生。

但到最后，最常见的也不?过是悲剧?场。

步衡没想到郎俊俊脑洞会这么?大，愣了半天才?完全跟上，再抬眼发现车里的几道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忍不?住在郎俊俊头上推了?把：“开你的车，脑洞这么?大，刚才?下大雨脑子里进了不?少?水吧。我?什么?时候觉得?相亲好了，我?只是觉得?，那是大多数不?愿意独自生活，想要找?个同?族的伴侣的妖怪去接触和认识别的妖怪的?种方?法。”

毕竟像他们这种整日生活在人类之中的妖怪，就算想要找个同?族的妖怪恋爱结婚，也很难有机会认识。

郎俊俊想了想，明白他说的意思，又反击道：“那你还拒绝我?爸？”

“可能因为我?不?是大多数妖怪，”步衡向后靠了靠，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顺手扯了个抱枕抱在怀里，“或者因为，我?还挺喜欢独自生活的。我?没有迫切地想要找?个伴儿?陪着我?的需求，也就不?用因着这种需求去接触和认识别的妖怪。反正?妖生漫长，我?可以慢慢过，如?果哪天遇到?个让我?觉得?想要时时刻刻看?见，能够?起生活也不?赖的，妖怪也好，人类也罢，我?都会认认真真地和他相守。”

郎俊俊从后视镜看?了步衡?眼，他的话太绕了，?时不?能完全消化，却隐隐约约地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他这个发小，从来都是最有主意的，好像从小到大总是这样，会让郎俊俊觉得?，原来还可以这样，原来还有这种活法，原来这样也很好。

他伸手打?开音响，欢快的音乐响了起来。

“不?管你以后怎么?样，”郎俊俊的声音伴着音乐传到后排，“步衡，你选的总不?会错。”

步衡轻轻笑了?声，弯了弯眼角，下意识扭头看?向身边，然后才?发现，身边的周吝也?直在看?着他。

“即使是人类，你也会想试着相守？”周吝开口，听不?出语气。

“我?没有喜欢过谁，但我?想，如?果真的遇见，不?管对?方?是什么?，哪怕生命短暂，哪怕早晚会有分离，在能够相守的日子，都应该尽力吧？”和郎俊俊谈这个话题的时候，步衡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这么?认真地和周吝聊这个话题，让他有几分，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

他摸了摸鼻梁，将话题转向周吝：“那你呢？”

“我?不?知道，”周吝说，“我?从来没想过。”

相守……

这个词对?他来说，陌生又可笑。

周澈是在和林苑相守，可是也在和别的妖怪相守。

他?直都想不?明白，心真的可以分成很多份吗？像周澈这样还分给了其他很多人的感情，真的值得?林苑几百年来这么?死心塌地？

他盯着窗外的闪过的风景看?了许久，突然说：“如?果有?天，我?要和谁相守，那应该是我?的眼睛里只能看?得?见他，作为回应，他的眼里也只能有我?。”

说完，他扭过头，刚好对?上步衡的目光，在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折腾累了，差点以为写不出来要请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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