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等到卜来恩吃完饭，刘春兰便带着卜一一和饭盒回了家，大概是本着节约的原则，回到家后，刘春兰把中午剩下的咸鱼冬瓜汤拌了饭拿去喂猫。

卜一一于是有幸又一次见证了猫咪的人性化时刻，在看到饭碗里头那个咸鱼头的时候。

大概，食物的力量，无论是正面还是反面，都是共通无阻的。

想着大家日后都是要同甘共苦的队友，卜一一同情又怜悯地看了两只黑猫一眼，卧着假寐的一只猫冷冷地觑了下另外一只，然后不动声色地偏过了头，人性化地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相比之下被觑的那一只倒显得有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伸出爪子，默默地把自己的猫碗连同对方的那个推远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错觉，总感觉好像听到有个清凌凌的稚嫩童音说了句：“你想的好主意。”

小孩于是愣了好一会，才抬头狐疑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终于在院子外边看到了几个穿着同款贴布迪迦奥特曼半身像T恤的熟悉面孔。

不是谁，正好是早上在外边说她爷爷和奶奶会请鬼的那几个男生。

小孩于是站直了一些，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

脚下的两只猫对看了一样，也跟着幼崽的视线往外看。

李宏彬他们几个虽然没事就喜欢往卜家这边走，但是说到底也就是为了确立和维护自己在同龄小伙伴之间的威信。

更真实一点的说法就是其实他们也真的未必就对刘春兰和卜来恩感兴趣，也未必就不怕大人们说的那些关于神神鬼鬼的传言。

但是为了凸显自己的胆大和与众不同，就是硬着头皮也得拿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不屑姿态来，毕竟慕强这种本能，在这个年纪的小孩里头会表现的更加明显。

事实上，卜家就是他们这一帮小孩的试胆地点。

谁要想做孩子王，谁就得探一探卜家，然后编出一个比上一个传言更加玄乎惊险的传言来，好证明他们的胆量和勇气。

本来李宏彬上午已经来过一次了，甚至还趁着刘春兰和卜来恩不在的时候跟里面的那个小女孩搭了话，这可是他们这个圈子里头的头一份。

往常他们虽然也经常在卜家这边转悠，但是真见到刘春兰和卜来恩的时候，那都是转身就跑的。

按照有了这个“头一份”的战绩，他应该是可以安安心心地在他孩子王的位置上待上好几天了。

然而天不遂人愿，隔壁村出了陈大婶撞邪的事情，往日里是李宏彬占着自己家就在卜家隔壁的地利之便，今天这件事却是村子里另外一个孩子王候选人占了位置上的便宜。

在李宏彬他们的地盘划分里头，整个村子被分成了两部分，以村里面唯一的小卖铺为分界线，东边是东头，西边是西头。

李宏彬他们家在村子西头，而罗文晋那个小胖子却是住在村子的东头，东头再过去一点点，就是陈大婶在的陈家塘了。

比起跟在卜家院子里的小女孩搭话这种事情，不管怎么看，都是陈大婶那边真真切切地撞邪更有看头一些。

更何况，听说还穿了红嫁衣和绣花鞋，自己对着镜子梳头发。

简直就跟电视里头演的一个样了。

快中午的时候，李宏彬他们在小卖部门口碰见东头那几个人的时候，那帮人的下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所谓是可忍，叔可忍，婶也可以忍，但是小孩不能忍。

等吃过中午饭，家里边的大人都有些困了，在打瞌睡的时候，几个小孩就偷偷摸摸地顶着大太阳出来了。

只是才刚走到卜家这边，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就被发现了。

五个人十只眼睛，隔着院子，一个在院子里边，四个在院子外边，安静又尴尬地对视着。

前面说过，对于刘春兰和卜来恩，他们并不是不害怕的，只是出于面子上的目的，就是硬着头皮也得上。

早上的时候敢跟卜一一搭话，一方面是知道刘春兰和卜来恩都不在家，另一方面是他们昨天就听自己家的大人说了，这小孩是刚刚从城里面回来的。

还是第一次回来，换句话说就是人生地不熟地好欺负。

再加上大概是因为两个大人都不在家的缘故，早上小孩自己一个人呆在院子里的时候，阳光落了满院，并不像以往那样看着让人害怕。

但是现在，院内树影森森，大夏天的都能感觉到一股凉意。

浑身白得发光的小孩穿了件他们都没有见过的蓝色连衣裙，站在树荫底下。

奇怪安静而没什么表情地朝这边看，这样的形容听起来很矛盾，但李宏彬确实是这样感受到的。

无关语言，也无关表情，没有任何的表示，但他就是这样知道了，像是在某一个时刻里头，属于他的心神和思考被摒弃掉了，留下来的就只有对方想要被传达的念头一样。

女孩脚边还停着两只黑猫，金黄色的圆瞳跟她是如出一辙的安静。

只是跟猫的眼睛不一样，女孩的眼睛又大又圆，黑是黑，白是白，黑白分明的很，这样专注且安静地看人的时候，几乎立刻就让李宏彬想起了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的人偶娃娃。

白得仿佛不见天日的肌肤，沉寂而黑白分明的眼睛，脚边同样安静的两只金色瞳孔的黑猫，衬着森森的树荫和古旧的老宅，周遭似乎莫名地就安静且死寂了下来。

李宏彬觉得自己耳边的同伴的呼吸声，再远一点的蝉鸣，和附近人家的响动，这些喧嚣的富有活气的声音渐渐地远了。

像是被拉进了一场黑白的无声电影。

不知道是他们四个人当中的谁在这样的情绪和环境下面率先崩溃。

抱头屈身一路“啊啊啊啊”“有鬼呀”地连往旁边看一眼身边有谁的勇气都没有了。

满心就只有一个跑字。

一口气猛跑一直跑出了卜家院子的那个巷落才肯慢下速度来。

总之，等他们四个人在巷子的入口回过神来的时候，四个人，一个也没有少，刚刚是怎么去的，现在就是怎么样回来的。

只是去的时候自信满满，回来的时候惊慌不定，个个喘着大气。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先说话，谁也不知道应该要说些什么。

这样彼此安静地看了半晌之后，还是李宏彬先镇定下来，看着剩下的三个小伙伴，努力淡定开口。

“我们这个，比东头那个胖子的更加大胆吧。”

东头那个胖子也只是跟他们之前那样子是听说的和猜想的，但是他们今天，是真的自己经历了。

不管怎么看，都是他们这边赢了。

李宏彬这么一说，剩下的三个小孩也回过神来，脸上于是渐渐就有了笑容，至于刚才被吓得慌不择路落跑的事情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现在的他们，跟之前准备去卜家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了，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骄傲一些。

因为现在的他们是经历了灵异洗礼之后的钮祜禄·宏彬·大胖·文涛·远光了。

跟东头胖子那些没有经历过只有一张嘴皮子的人是有天壤之别的！

志得意满的四人组在巷子口歇够了气，就一路抬头挺胸往村子东头去了。

相信，明天村子里就会有属于卜家的有一个新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