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波涛暗涌

周寻回府上,和安朝着他笑着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想扑进他怀里。

周寻的确蹲下身子张开双臂,可是还是没有露出笑意来。

以安跑到他面前正要扑进他怀里,周寻却拉着他两条短小的胳膊,皱起眉:“去学功课,爹还有事要忙。”

和安失落的垂下头,以安看见了急忙将孩子揽进自己怀里:“阿寻,你就不能待孩子好一些吗?”

周寻反问道:“你是不是养着他太久,自我麻痹,甚至真的将他当做你的孩子了?”

以安听他的话一半就急忙两手捂住了和安的耳朵。

“和安还在这一处,你何必说这般的话?”

周寻瞥了她一眼,淡淡走开。

以安松开手,和安看着她扑闪着好看的眼睛无辜又可怜:“娘亲,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爹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以安将手放在他头顶,声音轻缓:“你爹,他并不是不喜欢你,他可爱我们了。他只是,不会言语出来而已。”

和安的眼睛顿时又亮了起来:“真的吗?”

“是啊。”以安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道。

她也不免思索:到底还能这样骗自己和这个孩子多久,只是稚子到底是无辜的,这些事不应该让他来一并承担忍受。

人一旦撒了一个谎,往后便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

周寻先自行研磨,再提笔蘸墨写信。

他身边一切可以靠自己做的,哪怕是无关紧要的琐碎之事都尽量亲力亲为,并不是多么宽厚体恤下人,而是他在这夷狄每一日每一步需深思熟虑。

夷狄人对他多疑,仇恨中原人连带着仇视他,他又何尝不会,他从来也就没真正的信过这夷狄的任何一个人。

所以并不留人在身边伺候生活起居。

写好后他将信揣在怀中出了府。

重又回了军中却也只停留了片刻又离开。

终于到了停下步子的地方,周寻站在一旁看着眼前抹去额上汗水的少年。

少年看着他,匆匆过来,开口骂道:“你这个叛国贼!卖国求荣,你可还对得起你是个中原人的血统!”

周寻一哂而后在他面前展开双臂转了一圈:“看看你我如今的境遇,孰尊孰贱,不是清楚得很吗?你倒不如再好好想想,我这才算是明智之举。你若是后悔了,我愿帮着你去美言几句。”

“美言?我当初是因为你义薄云天甘愿自己受苦还要护着我才将你看作知己,可你而今……”少年指着他复又愤愤收回手偏过头不再看他。

周寻笑着:“我以前,和你无二。只是后来才明白,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活着什么都能有,可是死了,什么也不可能有了。”

“所以你,为了苟活,宁愿将自己的血统和自尊踩在脚底!”

周寻:“这才哪儿到哪儿?我从前所为了活着做过的事,较之如此不知过分千百倍。”

“想好了,随时都可以来寻我。”

周寻最后就只丢下这一句话。

是日暮。

周寻再一次见着白日少年,不过这一次是在距离军营很远的地方。

他手上捏着一片叶子玩着,看到他:“来了?”

少年点头,模样是温顺乖觉的,全然没有先前的尖锐气势与咄咄逼人。

“我不便送,你想个法子递出去。”周寻走到他身侧,将东西塞到他手中就离开。

少年四处环顾一番,而后将东西揣进怀中。

……

少年拉着一位驿官的衣裳低声下气:“大人,求求您,就帮我送这一封信吧,我发配边疆,家中唯一就剩下一位可怜的老母亲,还请您网开一面帮帮我。”

驿官面上也很为难,这少年毕竟是个中原人,万一出了差错,他可就担待不起了。

“这……”

少年知晓此事不好办,只能装着可怜模样,双手合掌道:“求求您,就帮我这一次。您若是不放心,大可以打开瞧一瞧。”

驿官算是夷狄唯一能看懂大多数汉字的人了,他听着少年说了这番话心里动容,既然他不介意他索性接过信直接拆开瞧。

信上粗略的说了自己,不过都是报喜不报忧,还有些事无巨细的悉心叮嘱。

驿官看了便将它揣着:“那我便帮你走这一趟。”

少年这才展颜躬身连连道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信上本就只是一些简单的问候,信上的话语并无什么特别之处,重要的是信上标的地点和收信的人。

这地点是郧都中有名的暗中接头地点,送信的传口信的消息一律都是往宫中递去的。

听信收信的人也懂事,自然知晓根据信上标的东西判断这信到底该递给谁。

虽然信的内容不至于被瞧出来,可周寻眼下身份不同,受限之处也更多。

为了掩人耳目免得多生事端再去花多余的功夫解决,还不如直接交由他手去转交。

白日里自然也是在演戏。

来边疆那时起,王上就叮嘱过他,不论周寻要做什么不必问不必怀疑,只需配合就好。

就连王上对他信任至此,他自然不必多问。

估摸着时日差不多快将信递到梁政清手上,周寻觉得那根脑子里时时刻刻绷紧的弦终于可以松懈一星半点。

他在书房绕了几圈,手从椅背的这头随着步伐走过一点点滑到另一侧。

就这么突然好像就可以离开了,他心中竟然莫名还有几分百感交集。

唯一对将来可以预知到的后果他可能最感到亏欠的,是常颂一家人。

三年,原来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总觉得时间像水滴,滴答滴答一声声,仿佛岁月被无限拉长了许多,悠长而缓慢。

静下来的时候尤其觉得,所以他将自己脑海中郧都的所有记忆打包封存,不敢轻易启封重提,用一件件一堆堆的事来麻痹自己。

渐渐地,就感觉不到了,所以时间的流逝就变得自然而然快了起来。

到了而今,反倒快到让他措手不及猝不及防。

“阿寻在吗?”

还在书房中,周寻就听见了以宁的声音。

估摸着是以安说了,周寻听到人往书房这边来了。

下一刻果然推开书房的门:“阿寻,我寻思着军中日日也太过无趣,所以来寻你想想法子让将士们在练兵之余放松身心。”

周寻毫不留情的戳穿:“你那是想着让自己放松吧?”

以宁挠了挠头:“这也是大家共同的心愿,你怎么能只算在我一人身上呢!”

“好好好。”周寻像是妥协。

周寻:“你来这里只怕是就为了等我同你一起去向将军请愿吧。”

以宁:“可不是。自从你对他有过救命之恩后,现在在他那儿的面子可是比我大得多。”

这话里听着有几分像是泛酸的味道。

周寻安抚:“倒也不必,毕竟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分内之事。”

“就知晓你定然要同我在这里讲个不停。”以宁性子急,直接一把拽着人就离开了。

边走边道:“阿姐,人我这就带走了,几个时辰后就还你,你无需挂心。”

弄得以安面子上却是挂不住。

到了军营,以宁一下子失了那股子嚣张跋扈劲儿,直急着推搡周寻先进去这才畏畏缩缩跟在他身后进去。

常颂见着周寻:“怎么今儿个来寻我,可是有事要说?”

周寻下意识瞧了一眼以宁:“是。我想着军中日日操练无趣了些,不如想着法子放松一下。”

常颂毫不意外:“定然又是这小子的主意吧。”

“爹,你怎么总赖我。”

常颂:“除开你,阿寻哪里会突然想到这种不务正业的事。”

本来以宁以为他又要揪着此事不放,不曾想常颂却松口:“由着你们去吧,那就在军中举办一个擂台,这打擂赢到最后的就给他小小升个军衔以示嘉奖。”

周寻同以宁对视一眼:“如此甚好。”

常颂:“宁儿,若是你赢了。阿寻的这个位子,你来做。”

周寻听着,心往下沉了沉:眼下正是要紧的时候,常颂如果借机将他从军中驱逐出去,扶着以宁上位,那他如何还能帮上梁政清?

可常颂下一句话又是峰回路转:“若是阿寻赢了,那这空缺许久的副将就留给阿寻。”

以宁装着气恼:“爹,您这才是偏心得明目张胆,我赢了是个头目,阿寻就是副将了?”

“你还好意思辩解,整日里不务正业游耍赏玩是一把好手,将你送进军中这么久也不见你有什么建树。军中人人都知晓你是我常颂的儿子,可眼下你还是这副样子,让我在军中这脸面都没地方放。”

以宁不敢还嘴,只好默默听着。

待到终于逃脱了常颂长篇大论喋喋不休的教导,以宁伸了个懒腰:“哎,可算是结束了。最怕的就是每次来有点儿什么事寻爹,最后都是这样的收场。今日若不是你跟着一同在这里,我又得被他念叨上大半日了。”

他拍了一下周寻:“我爹待你,可比对我这个亲儿子好多了。”

周寻但笑不语。

到了擂台赛那一日,没想到比到最后竟然真是周寻对擂以宁。

以宁:“我心里千盼万求别遇上你,最后果不其然,竟当真是你。”

“也好,让我看看你这些日子在军中到底有没有长进。”

周寻说着已经对着以宁出招。

以宁还没做出任何应对,只是:“那你可千万,别再像以前一般手下留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迟了……实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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