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Chapter 45
邹家不是第一次如此行事?。
邹洪林身为吏部尚书,以权谋私,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损坏朝纲。
短短半月,三司会审将邹洪林过?往罪名查得?一清二楚。
案卷奉上皇帝桌前,邹家人再出不了狱牢。
昏暗的地牢里?,空气稀薄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戚夫人捂着鼻子进来,跟着狱卒往前走。很快,她看见在牢房角落里?缩着的邹洪林。
半个月前还意气风发的吏部尚书,如今阶下之囚,连囚衣都有些破烂。
“兄长,兄长……”戚夫人放下手帕,哀伤地喊着。
邹洪林从浑噩中清醒过?来,他看见戚夫人,眼睛一亮,立即冲到牢门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妹妹,妹妹,你可来了。妹夫怎么说?,如何帮我们?兄长快受不了这里?了,万不能再待下去了。”
邹洪林的指甲乌黑,指缝里?全是脏污。
戚夫人看着他的狼狈模样,更加难受。
“兄长,此事?怕是不能了。”
邹洪林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什么叫不能,戚文博他是首辅,他在朝中遍布势力,如何不能?况且我做那些,也不全是为了我自己,有些人可是因为你们戚家……”
“兄长!”戚夫人低喝一声。
邹洪林忍住剩下的半句话,他松开戚夫人的手,嘲讽地看向她:“既说?不能,何苦来见我?当初铜州知州一事?,他戚文博将所有事?情推到我头上,我因着你的情分承受这一切。怎么如今你们也要?我邹家挡下所有事?,好让你们戚家在后面乘凉吗?”
“我怎么会这么想?”戚夫人湿着眼眶摇摇头,她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兄长,不是文博不肯帮你。”
“你这些日子关在牢中不知道,朝中那些人已经开始将矛头对准文博。若是那些事?情叫他们挖出来,他们必会死咬不放。若他们扳倒文博,兄长你们该怎么办?静庭的儿子那么小,他要?如何活得?下去?到时候边关苦寒,难道要?我们邹家人一辈子困死在那个地方吗?”
邹洪林若想争个鱼死网破,结果如戚夫人言说?那般。
邹洪林慢慢反应过?来,他压住愤怒,低声询问:“那你什么意思?保你们戚家?”
“不是保我们戚家,是保二皇子。”
戚家不倒,傅祯身后就有强大的靠山。
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鹿死谁手?
邹洪林有些波动,戚夫人趁势道:“兄长放心,文博会帮你们处理?好流放后的事?情,定不会让你们受委屈。兄长你且耐心等着,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和文博亲自接你们回来。”
牢房里?陷入久久的沉寂,邹洪林沉默良久。
“好,我便再信你们一次。但若是戚文博他敢骗我,我便是爬也会爬回盛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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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邹家判流放。
盛暑天悄无声息地来临,白?日里?阳光炙烤大地,屋中冰块充足,尚能解些燥意。
祝嘉筠一口塞进一个冰葡萄,忍不住道:“我还以为此事?能牵连戚家一起落水,不想他倒是把自己完美摘出来,全让邹家担着了。戚夫人也倒是果敢得?很。”
“但这是最好的选择。”
过?犹不及,若是将戚家一起脱下水,文宣帝愤怒过?后难保不会疑心。到时候哪怕戚家罪名滔天,只要?文宣帝想,他也能将戚家清白?地摘出来。
“不许再吃了,吃多了,小心过?几日你疼得?慌。”黎姝拍了拍祝嘉筠的手,取走她手上的冰葡萄。
“我再吃一个,就一个。”
祝嘉筠伸出一个手指,黎姝正想反驳,她趁势抢走一个。
黎姝无奈地看着她,将盘子收得?更远些。
“听说?昨日你回府又遇见温公子了?你成日躲在我这里?,每日回去还能见到他,看来也不甚管用?。”
“是啊,一点作用?也不起。你说?,他怎么就能那么平静地对我说?出‘好巧’两个字,我是瞎子吗?是看不懂他在刻意制造偶遇吗?偏我大哥是个傻的,他说?什么,他信什么。”
“我之前因为邹静庭的事?,约好了带探花郎去散心。临到头,出游的人换成了温景策。我算是明白?了,纪修言他平日里?说?得?好,一到关键时刻保证将我推出去,一点诚信道义也不讲。”
祝嘉筠忿忿地数落着温景策之前做过?的事?。
黎姝拄着下巴静静地听着,不时还表示气愤地点点头。
祝嘉筠说?到一半,半口茶水喝下去,一抬头看见黎姝眉眼带笑地望着她。
她猛地呛了一下,“咳咳咳,阿姝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你最近眼中好像只能看见温公子。”黎姝一边轻轻拍着祝嘉筠的背,一边解释。
“什么叫我眼中只有温景策?”
“你仔细想想,你近些日子到我这里?来,除了说?温公子,还说?过?别?的事?情吗?”
“那是因为他太气人了!”
“哦,因为他太气人,所以你满心满眼都只记着他如何气你了。”
“我哪有?”祝嘉筠极力反驳。
黎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正要?在补充几句,抬头见银冬递上一封信。
“姑娘,这是殿下派人送来的。”
傅谌的信。
黎姝眼睛一亮,接过?信封。
“看,你这才?叫满心满眼是殿下。他的信一来,你连要?说?什么都忘了。”祝嘉筠趁势反击。
黎姝抬头,微微挑眉看向她。
祝嘉筠见好就好,起身就往外走:“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事?情,我先走了。”
天知道她再待下去,阿姝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什么叫她满心满眼是温景策?怎么可能!
“银冬,让人拿伞跟上去,外面日头晒得?很。”黎姝一边展开信纸,一边嘱咐。
信纸上是熟悉的字迹,寥寥几句,七夕约见。
自嬷嬷进府后,他们没再见过?面。如今算一算,有近两月时间。
昨日她刚送走嬷嬷,想来日后要?是相见也会容易很多。
黎姝折好信纸,重新塞入信封。
她放好信封,打开衣橱便开始找衣裳。
银冬一回来就见她钻在衣柜里?,“姑娘,这么热的天,您在找什么?”
“我记得?之前有一件银红色的百褶裙,我怎么找不到了?”
“姑娘莫急,我来找。”
银冬一边笑,一边找着衣裳。
哪怕她不知信上写?了什么,如今见自家姑娘这模样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黎姝见她一直在笑,也无心拨弄桌上的首饰了,“我只是想试试那件衣裳而?已,你笑什么,不许再笑了。”
“好好好,奴婢不笑了。”
银冬掩住笑容,专心找起衣裳。
黎姝抿唇对着铜镜比划着珍珠耳坠,不自觉翘起嘴角。
她比划了一下,又拿起别?的耳饰,“好像不太好看,试试这个。”
小姑娘对着铜镜换了好几副耳坠,在七夕夜之前才?将将选好配饰。
夜里?晚风微凉,银红色的百褶裙光泽温润,裙角的流水繁花行走间如同清波漾开。
黎姝跑下马车,裙角飞扬,她像是一只小蝴蝶扑向傅谌,直到跑到他跟前才?停下来,微微喘气看向他。
“殿下等久了吗?”
“我也才?刚刚到,”傅谌拨开黎姝耳边微微汗湿的碎发,牵住小姑娘的手,“今日事?情多,才?让高砚派人去接你,可生气了?”
“怎么会?”黎姝摇摇头,“我像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吗?”
“不像,我家小姑娘最大气。”
“我可还不是你家的小姑娘,我们婚期还有两个月零五天。”
黎姝伸出两个手指又变换成五个,强调时间的重要?性。
“记得?这么清楚,这是迫不及待想要?嫁过?来了?”
“才?不是呢,你这样我不理?你了。”
黎姝挣开傅谌的手,看向不远处摆着的物?什。
一盏孔明灯和笔墨一应摆在草地上,远处的天空也能看见星星点点的闪光。
今日七夕,祈福许愿的人很多。
黎姝执笔沾墨,想了好一会儿下笔写?出愿望:“山河无恙,人间皆安。”
傅谌看着纸上清秀的字迹,撑起孔明灯:“我们一起放。”
两人一同扶住孔明灯的一端,雀跃的烛光映照彼此的脸颊,黎姝轻声数道:“一,二,三。”
话音一落,孔明灯顺风飘走。
它越升越高,直到化?为天际的一抹小亮点,仿佛真的将人世间的世俗愿望带到神?仙手中去实现。
微风穿过?草地,似将很远的地方喧闹之声吹来。
天幕间出现越来越多的孔明灯,它们如同一颗颗闪亮的星子跳跃闪烁。
黎姝坐在草地上,仰头看着那些孔明灯。
傅谌看向她的侧脸,握着她的手:“不问我今日为何带你来这里?吗?”
“这里?很安静,”黎姝侧目看向傅谌,隐隐可见他眼角下的青黑,“殿下最近很忙吧。”
邹家的事?一出,牵连之人不少?,朝中自然动荡。
“没事?的,我们也很久没见啦,就这样安静地待这里?也挺好。只是可惜我今日穿了一身这么好看的衣裳。”
黎姝若有若无拨了拨耳边的坠饰,妃红色的小南瓜耳坠精致可爱,在耳边荡来荡去。
傅谌捉住那只小耳坠,指尖轻触到小姑娘的耳垂。
黎姝微动躲开,戳了戳傅谌的胸膛:“看就看,不许动手,你问过?小南瓜愿不愿意让你碰了吗?”
“是我唐突了,”傅谌退开些许,拱手做歉礼状,“在下唐突,小南瓜的主人可否原谅在下一回?”
“哈哈,”黎姝忍不住笑出声,拍了拍傅谌的手臂,严肃颜色,“好,我就替小南瓜原谅你这一回,没有下次。”
远处虫鸣蛙叫不停,香囊里?飘出的淡淡的香气使?蚊虫不敢靠近。
盛夏的夜晚,安静又喧闹。
黎姝仰头看着星星,忽然怀中多出一物?,她低头去看,只见一锦盒放在怀中。
锦盒上雕着紫薇花纹精致,淡淡的香味环绕其上。
“打开看看。”
黎姝轻轻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支紫薇花步摇,流苏上坠着珍珠,紫红色花瓣若真。
记忆翻涌,黎姝仿佛看到了傅谌初送她这支步摇时的情形。
那时他要?帮她戴上,可她躲开了。
“这次我能亲自帮你戴上吗?”傅谌低声询问。
黎姝回神?,笑着点了点头:“好。”
傅谌取出步摇,插入小姑娘的发间。
流苏上的珍珠微晃,映照着小姑娘不安静的心。
黎姝摸了摸坠着的流苏,轻声问道:“好看吗?”
“好看,和我想像中一样好看。”
小姑娘灿然一笑,仰头赏月看星。
良久,她忽然轻声道:“傅谌,我喜欢这样的安静。”
只有他们两个人,彼此说?说?话,赏月看星。
没有喧嚣,没有热闹,也很好。
“以后这样的日子会很多吧。”
“会的。”傅谌声音清晰地道。
这样安静又不孤冷的日子,还会有很多年。
“殿下知道我刚刚为什么许那个愿望吗?”
“知道。人间皆安,你我皆安。”
目光对视,两人相视一笑。
他的用?意,她明白?。她的愿望,他亦知晓。
夜色渐深,远处灯火愈少?。
黎姝靠在傅谌肩上,有些迷糊地睡着。
似有人走动过?来,她稍稍清醒,只听那人低声汇报:“殿下,刚刚宫中传来消息,说?是,虞美人有了身孕。”
虞美人,邹家送进宫的女子。
黎姝一惊,彻底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