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怨婴影(二三)
一片流金的碎羽,在无?人察觉处,黯然飘落。
没有任何声音,在四人之间,只剩下长久的沉默。
死亡来临的太过突然,又或者来临得太过频繁,以至于他们都不知应以何种面目来再次面对。
许久之后,祁沉笙的手杖,沉闷地落到了地板上,他垂眸看过祁尚汶的尸体?,然后转身扯下了房间中?的布帘,盖在了他的身上,尽量遮掩过凉透的血迹。
他同样没有说话,也尽可能地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直到这些事?做完,才开口说道:“大家都累了,先休息一下吧。”
没有人出声异议,就?连刚刚还沉浸在悲伤与愤怒中?的祁暮耀,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在祁沉笙的身后,看着他揽抱着汪峦,走回了房间之中?,那架翻到的屏风之后,寻了把椅子,坐下来。
到了这种时候,恐惧反而已经?麻木,更多地是疲惫,开始翻涌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祁暮耀甚至想要,如果可以一头睡过去,那可就?太好?了,说不定醒来时,还会发现这一切只是场噩梦。
可惜,他毫无?睡意。
汪峦也觉得,心口似乎压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来源于这楼中?仿若无?法逃离的黑暗,来源于此刻的沉默。
于是他轻咳了几声,攥住了祁沉笙的衣袖,祁沉笙随即侧目过来,伸手将他往怀中?揽揽,而后试探地抵上他的额头。
“九哥,你?发烧了。”
低低的言语,伴随着体?温传递,汪峦只觉得胸肺间确实灼热得难受,相反从祁沉笙的身上,却能感觉到丝丝凉意,于是便沉沉地将额头埋在了他的颈边。
而另一边,祁望祥的情?况也不太好?,不同于汪峦的重病缠身,他是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平时能够出门转转,已是不错。
今晚所历经?之事?,他的身体?几乎已是强弩之末,眼看着连椅子都要坐不住了。
四人之中?,到底是祁暮耀与他交往还算多些,又刚刚失去了妹妹,如今对这个虽不是同父同母的弟弟,也存了几分关?切。
“你?如何了……还能撑得住吗?”
祁望祥勉力笑笑,在手提电灯的光下,他的脸几乎已呈出灰白之色,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去。
“我还好?……五哥不必担心。”
祁暮耀眼睛又红了起来,他看得出若再无?法从这里脱身,即便没有鬼婴袭击,这个弟弟也撑不了多久了。
“我从小就?是这样的,真的没什么,歇一会……一会就?好?了。”祁望祥憔悴的脸上,勉力挤出些许笑意,像是在尽力得安抚着兄长。
祁暮耀实在忍不住,抹了把眼睛,转过头去,不知怎么地许多回忆就?这么翻涌起来:“是啊,你?从小就?是这样,常常生病。”
“兄弟里头,明明是咱们两个年纪最近……小时候,我不懂事?,总想带着如蓉如茉去找你?玩。”
“直到五六岁那次,你?病得太厉害了,我接连去找了你?好?多次,大半个月连面都见不上,只听?见三婶婶偷偷的哭,才知道……你?的身体?原是和我们不一样的。”
“这些年,好?容易大家都好?了,二哥也回来了,可没想到——”
说到这里,祁暮耀又不住地抹起眼泪来。
汪峦此刻已经?烧得有些昏沉了,还是不忍去看祁暮耀的模样。
死者不可追,而于生者,也是莫大的残忍。
“暮耀……今年多大了?”他忍着咳喘,轻轻地在祁沉笙的耳边问道。
“过了生日?,就?十七了。”祁沉笙自然明白汪峦所想,对于这个弟弟,他也是有诸多叹息。
想来日?后,即便他们能从这楼中?出去,对于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而言,一切也都回不去了。
四人又在吴氏的房间中?,休整了片刻,鬼婴的声音一直没有再次出现。而等到要再次起身时,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决定往楼下走去。
“总归,是答应了他的事?。”路过那片被盖住的血迹,祁沉笙再次垂眸,隔着帘幕看向祁尚汶的尸体?:“去找找如茜吧。”
汪峦到底顾念着祁沉笙后背的伤,并没有让他继续抱着,只是半靠在他的身上借力。祁沉笙刚开始时还不愿,但还是没有纠缠过汪峦的坚持,只好?同意了,小心地揽护着人前行。
沉闷的脚步声,在木质的楼梯上响起,他们犹如一步步降临深渊般,向楼下走去。
只是他们还未走到如茜和邱表哥消失的一楼,便又听?到了鬼婴的哭泣声,还夹杂着如茜的哭声。
四人心中?暗道不好?,脚下的步子更是匆忙,祁暮耀更是走在最前方,作为一个兄长,他已经?失去了妹妹如蓉。祁尚汶的嘱托,无?形之中?成了他心中?的一丝替赎,牵引着他向下冲去。
变故几乎是在刹那间生出的,祁暮耀只觉脚下一空,那腐朽的楼梯竟是毫无?征兆地,再次塌陷了。
他甚至根本来不及出声,提醒身后的人,就?那样坠落下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离祁暮耀最近的望祥,也只是眨眼的工夫,便也跟着没了踪影,汪峦与祁沉笙迅速意识到不对,他们下意识地后退,却不料也来不及了,只是刹那的混乱下,汪峦也根本不知究竟自己?是怎么,从祁沉笙的臂弯间脱出,也自楼梯上掉了下去--
“九哥--”
汪峦似乎听?到了祁沉笙的惊呼声,但也还未能回应什么。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可算结结实实地摔落在地,膝盖与手臂首当其冲地仿佛碎裂开来,痛得他蜷缩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才恢复了知觉。
手中?的提灯早已不知掉到了哪里,眼前所见是一片彻底的漆黑。汪峦试探着从地上撑坐起来,手臂还好?些,虽然还是痛,但到底还能屈伸。
可腿上却疼得他动?也不能动?,想来当真是伤到了筋骨。
“沉笙……”他低低地唤了一声,但四下却并没有传来祁沉笙回应的声音,想来即便祁沉笙跟着一起跳了下来,也未必落到了同处。
汪峦心中?思索过许多,开始忍着疼痛,向周围摸索起来,他必须在祁沉笙找过来前,想法子自保。
眼睛渐渐地也适应了黑暗,终于能勉强看清些许事?物,汪峦拖着伤腿好?容易摸到根断裂的木栏,再三尝试后,才忍痛撑着它,好?歹站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候,黑暗中?忽然传来阵阵哭声,汪峦心中?骤然警惕,可随着他细细分辨而去,却发觉那声音并不像鬼婴,反倒是像女孩发出的。
是……如茜?
汪峦暗暗猜测着,果然很快就?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了祁暮耀的声音,还有闪闪灭灭的灯光:“如茜,是你?吗?”
“暮耀?”那哭泣的女声顿了顿,终是又惊又喜地呼喊道:“是我,是我……表哥昏倒了,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我好?怕……”
确认是如茜后,祁暮耀却没有半点放松,他生怕落单的如茜成为鬼婴的下一个目标,立刻高声喊道:“你?呆在那里别动?,我马上就?过去!”
听?到两人对话的汪峦,默默斟酌几番,最终决定先试着与他们汇合。想来祁暮耀的手提灯也摔得只是勉强能亮,但那点光芒也足够指引汪峦他此刻的方向。
汪峦撑着木勉力行走几步,腿上的疼痛就?令他不得不停下来,幸而祁暮耀那边,似乎也受了些伤,走得也极慢。汪峦这么走走停停地行着,总归是离他越来越近了。
甚至借着那名灭不定的灯光,已经?能够看到祁暮耀的身影。
他不禁加快了脚步,尽管腿上的疼痛越来越严重,原本就?因低烧而闷闷的胸肺,也开始烧灼得难受,喉咙里也泛起了甜腥。
可汪峦还是在向前走着,不是因为对黑暗的恐惧,而是为这某个不可说的“必须”。
终于,如茜的声音越发清晰了,祁暮耀的背影也近在眼前。
“暮耀!”如茜从藏身的柜子边跑出,论年纪她其实比祁暮耀还要稍微大一些,但此刻却只觉这个弟弟是她救命的稻草。
见到如茜平安无?恙,祁暮耀也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尽管因着摔伤与疲惫,他也快要支撑不住身形,但面对扑抱过来的如茜,他还是张开了手臂--
料想之中?的拥抱,似乎来临得那样缓慢,祁暮耀看着如茜近在咫尺的脸庞,上面带着欣喜与还未散去的惊慌。
可就?在即将他们终于能够相拥的那刻,他却分明听?到了一声鬼婴的窃笑--
鲜血再次喷涌而出,浸染上如茜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眼眸,溅落到汪峦沾了灰尘的衣衫上。
祁暮耀,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居然半夜一点醒了!
醒了就更文吧,这是昨天的鸭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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