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对未来生活的幻想使得阮青极为兴奋,不过在走近家属院后,这种兴奋感就消减了许多。
家属院的房子建的都不太大,用的是黏土烧成的红砖,房屋低矮,瓦沿只比人稍稍高一些。
为了最大限度利用土地,几乎所有人家都在房前屋后种满了粮食蔬菜,有些地刚上了肥,风吹来时,带来令人不愉快的空气。
陆向北分到的房子是三间的,大门开在正中间,进去堂屋,左右两遍各开了一道门。
房子建造的时候大概没太考虑采光问题,外面和里面是完全两个世界,外边阳光明媚,屋子里却仿佛处于日暮交替时。
低矮的屋子和阴暗的环境给人一种压抑感,心里好像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
阮青眯着眼扫了眼屋子,穿过堂屋拉开后面的门。
门打开,光穿进来,堂屋里瞬间亮了不少,她舒出一口气,把不大的堂屋打量了两遍,摸了摸还散发着桐油味道的八仙桌和板凳,又绕到左侧的门边,问道:“这是卧室?”
陆向北嗯了一声,阮青推开门。
卧室的面积比堂屋又要小一些,装了玻璃窗户,透光性倒是不错,只是窗户有点小,所以这里看起来比堂屋还要暗一点。
屋子右侧摆了张床,床尾是用来放衣服的三门橱,窗户底下还有张书桌并一把椅子,书桌右上角放着一盏煤油灯,大概没用过,油灯的灯罩还是透亮的。
她看完左边的房间,又打开右边的瞧。
左右两边的屋子其实差不多大,只是右边的房间空着,没什么好看的。
阮青带上房门,看向一直沉默跟在后面的陆向北,扬了扬唇角,语气轻松道:“好像还不错。”
陆向北没什么表示,瘫着一张脸问:“饿不饿?”
阮青本想说点什么表示对新生活的欢喜,这会也全忘了。
她默了默,点头说:“有点。”
路上折腾几个小时,早上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完了。
不过说起吃的阮青倒是想起来:“咱们家没有厨房吗?”
“没有。”
家属区的房子都没有配厨房,需要的话得自己盖。
陆向北拿到房子的时候也有战友问需不需要盖厨房,不过他想着妻子作为教授夫妇的独女,日常生活与生火做饭没什么联系,弄个厨房也是摆设,就没有费这个劲。
但现在看阮青的模样,他之前的推断可能有点错误。
陆向北问:“你会做饭?”
很平常的一句疑问,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带上两分质问的味道。
阮青哑然,她确实不怎么会,以前的阮青也没做过饭,陆向北的判断倒是没有出错。
只是这么干脆承认显然有点没面子。
所以她反问:“没有厨房的话咱们吃什么呀?”
“部队食堂。
“那热水呢。”
“也有。”
“……那也不好总这么麻烦。”她找了个理由:“而且以后种了菜,难不成也要送到食堂去做吗?这多傻啊!”
争辩起这个问题时,她的表情重新焕发神采,不是之前强装出来的满意。
陆向北于是顺从点头:“好。”
态度转换太快,阮青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对方说:“过两天就建。”
见他似乎很好说话,阮青趁机提出其他要求:“那可以再弄个洗澡的地方吗?像澡堂那种可以淋浴的。”
陆向北又说好。
“还有厕所也不能少。”
“嗯。”
要求全都被满足的阮青喜上眉梢,想了想又为自己找补:“那建了厨房也不是说天天要做饭对吧?”
陆向北脸上肌肉运动,仿佛是笑了一下,不过速度太快了,没等人看清便消失不见,又恢复成面瘫的模样。
阮青怀疑自己是被笑话了:“怎么,不行吗?”
陆向北否认:“可以,我去打饭。”
部队食堂的饭菜以当下的标准来说算不错的:分量足够,里面虽然看不到肉,但也不像普通家庭一般只用布沾点油擦锅底。
但阮青来的时间太短了,显然还不了解真实情况,于是一顿饭吃的愁眉苦脸,惹得陆向北看过来好几眼。
饭后,两人开始收拾新家。
因为陆向北的东西不少都在之前住的宿舍放着,所以主要收拾的还是阮青行李。
她的行李着实不少,光衣服就收拾了两袋,其中裙子有十几条,其中还包括两条羊毛做的针织裙,审美放到几十年后也不落伍。
原主衣服太多,阮青临走的时候也没全收拾,只是选了一部分合自己审美的。
只是在她眼里很漂亮的衣服似乎并不太符合陆向北的眼缘,他没说话,但微表情却告诉了答案。
阮青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以为是嫌弃自己衣服占地多,只好使劲往一侧压,空出小块地方。
“这边给你放衣服行吗?”
陆向北同意了,但表情仍然不好看。
他原本看着就不好亲近,一不高兴亲和力更是下降好几度,像是学校门口专门逮迟到逃课的教导主任,对视一眼都心中惴惴。
阮青实在不明白怎么回事,百般猜测无果,只能鼓起勇气问:“怎么了?”
陆向北听闻忽然转身,走到书桌旁一把拉开抽屉。
抽屉角落放了一沓钱票,是他出发前放这准备留作家用的。
陆向北拿出票,从里面抽出几张,又拿了三十块钱,转身交到她手上。
阮青看着手里的布票和钱,感觉一阵莫名:“我有衣服穿。”
“去做两身军装。”
陆向北淡淡道:“那些衣服别穿出去。”
阮青先是愕然,觉得这个要求完全莫名其妙:“为什么?”
她灼灼盯着对方,一定要个合理的解释。
陆向北眉头皱起,似是非常不耐,阮青都以为他下一刻就要发火,心跳更是快了三分。
但陆向北的脾气显然没有那么坏,眉头皱紧了又松,尽量心平气和开口解释:“这些衣服,不够庄重朴素,穿出去不好。”
以如今的局势,这些衣服一穿出去,很容易就被打成封、资、修,况且她的出身本来就算敏感,没有与zou资派的父母割席,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作为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青年,阮青的政治敏感度显然有些不够,她不觉得一件衣服能代表什么,而原主留下的记忆只有一些重要片段,并没有说明哪些衣服不能穿。
如今被陆向北这么一提醒,她才回想起来,一路过来见到那么多人,绝大多数人的衣服都是高度统一的军装款式,绿的黄的。
而这些衣服原主的衣柜里也有,只是她觉得不是很好看,就丢下没收拾。
所以确实是自己的问题。
阮青不禁庆幸为了赶路方便,所以这一路并没有穿那些颜色鲜艳的衣服,要不然放在人潮中确实过于显眼了。
而很多时候,别具一格并不是件好事。
“我知道了。”
她点头,因为心中懊恼,所以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陆向北误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话赌气,心下叹息,刻意放软了语气,有些不习惯地哄着人:“在家的时候可以穿,别给外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