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有些人仿佛有着天赋一般的?惹人厌技能,而张嫂绝对是里面的?佼佼者。
她一开口,场上所有人都愣了。
半响才有人道:“这和小阮也?没关系啊。”
张嫂:“怎么没关系?小阮难不成登报断绝关系了?”
“没有。”
“那不就是了。”张嫂嘲讽地?笑:“没和□□割席,怎么配当老师?”
“哦——”阮青拉长了声音:“原来张嫂能当上收银员,是因为好和地?主成分的?爹割席了。”
张嫂面色骤变:“你胡说什么?”
阮青笑而不语。
周围人面面相觑,他们也?是才知道张嫂竟然是地?主出身。
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讲知识分子问题有多大?,他们很难有特别深的?体会?,但是换成地?主就不一样了。
那是发自内心的?厌恶。
“张小草,你爹真的?是地?主?”
一个?军嫂站起来问。
“没,她胡说的?!她才来多久啊?知道什么?”
阮青很淡定:“我是不知道,要不嫂子你来说说内情?”
张嫂气得涨红了脸,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样的?表现无疑增加了阮青那番话的?可信度。
眼见着张嫂成为其?他人的?攻讦对象,阮青心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感?触。
张嫂把自己的?出身瞒得很死,这也?和当时的?社会?情况有关。
张小草父亲是地?主,母亲是地?主的?妾,她和丈夫定的?是娃娃亲,结婚的?那一年全国解放了,新的?婚姻法规定了一夫一妻制,小妾可以选择离婚或者留下。
当时张小草的?父亲已经被打倒。在她的?劝说下,母亲与对方离婚,重新嫁给了另一个?张姓鳏夫。
之后张小草就一直把继父家里当娘家走?动,至于亲生?父亲则一次没提起过。
这事?是阮青偶然从马翠兰那里听来的?,本没打算宣扬出去,可张嫂既然想?用她的?出身做文章,就不能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张嫂被一群人连翻逼问,她心理素质倒是好,很快反应过来,只一个?劲否认,说阮青撒谎,多余的?字一个?不讲。
她说不说都无所谓,其?他人已经心动了。
这和他们平时有没有过节没关系,主要是张嫂的?工作太诱人。如果能把她给弄下去,说不定自己就能当上售货员呢。
多亏了张嫂平日里不会?做人,得罪的?人太多,以至于别人想?着算计她的?时候,竟然连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黄杜鹃俨然成了□□大?会?的?会?场,这顿饭估计也?是吃不下去的?。
事?情到?现在已经和阮青没了关系,她也?不需要再留下,于是起身向黄杜鹃告别。
黄杜鹃的?表情有些僵,毕竟好好的?乔迁饭被弄砸,是个?人都会?不高兴。
“那我就不留你了,今天家里……唉……”
阮青微低着头,似乎有些歉意?。
“再见。”
两家就在隔壁,出了门几步路就能到?。
阮青回?家的?时候,陆向北还?正在吃饭。
见妻子回?来,他有些惊讶:“吃完了?”
“没有,闹掰了,还?没吃呢。”
阮青靠在他背上,幽幽叹气:“我好饿,喂我吃一口。”
陆向北夹了一块土豆送到?阮青嘴边,等她吃完才问:“怎么回?事??”
“张嫂找茬,我又找了回?去,现在她要倒霉了。”
阮青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讲到?中途一度有些激动,后来说到?自己拆穿她真实出身,以至于她被人围攻时,又有些得意?。
“你说她是不是活该?”
“是。”
陆向北又夹了一块土豆给她,说:“她的?工作悬了。”
“是这样,我看好多人都在打这个?主意?。”阮青乐于看张嫂倒霉,又不喜欢这种人人举报的?风气,心里还?蛮纠结的?。
“不过我的?工作估计也?没戏了。”
她在说张嫂地?主出身的?时候就清楚,她想?引那些对售货员职位有想?法的?人去攻击张嫂,就同样逃不脱被其?他人攻击身份的?下场。
“嗯。”
陆向北窥探着妻子的?表情,见她似乎并没有多不开心,便也?不费心去想?安慰的?话,实话实说:“家里还?有钱。”
阮青:“……”
她一把搂住陆向北的?脖子,脸蛋蹭脸蛋:“这么一看我好像被你包养的?呀。”
“胡说什么?”陆向北轻斥,语气有些无奈,摸了摸她披散在耳边的?头发:“还?吃饭吗?”
“吃。”
.
张嫂的?事?情很快发酵,这个?时代虽然通讯不便,但只要有心,想?查的?总能查到?。
她的?出生?很快得了验证,有人在供销社门口贴大?字报,要求开除张嫂。
张嫂很快被勒令停职回?家,她心气不平,整天在院子里叫骂。
人在倒霉的?时候骂人出气很正常,但有些人干了坏事?,到?底有些心虚,听见张嫂骂人,心底自动带入了进去。于是乎又是一阵举报,说张嫂思想?有问题,需要重新接受教育。
这下可把张嫂吓得够呛,再不敢高声叫骂。
她的?男人倒是靠得住,自己主动给领导写了保证,说会?监督妻子改正思想?。
他当兵多年,人脉也?有一些,再加上张嫂确实没犯多大?事?,上面的?人松松手,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往后这位马副参谋长想?再往上升,也?是不可能的?了。
张嫂这次吃了大?亏,心里把阮青恨得要死。
毕竟如果不是阮青捅出来,这事?也?没外人知道。
她自己好不了,也?不想?让阮青好,于是照抄了一份举报自己的?大?字报,把名字改了改,想?去贴。
从举报张嫂开始,短短时间,家属院就兴起了一股张贴匿名大?字报的?风气。
波及范围越来越大?,再放任下去就要失控。
为了遏制住这股风气,部队下达了规定,要求所有的?大?字报一律实名,还?派人守在几个?容易贴大?字报的?地?方,确认来人的?身份。
这样一处理,互相举报的?歪风终于被压制住。
张嫂因为醒悟的?晚,等想?起来要举报阮青的?时候,新的?规定已经下来了。
她走?到?人最多的?供销社,见到?守在外面的?士兵,犹豫许久,到?底没敢上去。
虽然张嫂的?大?字报没能贴,但在之后公布的?教师名单上,依旧没有阮青的?名字。
经过张嫂那一波,上面充分领教了用一个?出身不好的?工人会?造成多大?的?后续影响。
为了不让张嫂的?事?情发生?第二次,他们索性在源头就堵住,审查的?时候更加严格,确定每一个?教师都是工人农民阶级,最好是那种祖上八代贫农的?,找也?找不出问题的?。
事?情到?如今,都在按照阮青的?推算在发展,可她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严重,甚至已经影响到?了作息。
夜里,陆向北被怀里人的?挣扎闹醒,叫了声妻子的?名字,对方丝毫没有反应,伸手一摸,额头上都是冷汗。
陆向北吓了一跳,想?起身点灯,刚一动,就被人保住。
睡梦中的?人像是怕他离去,双手嘞得很紧,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醒醒。”陆向北摸索着掐到?妻子的?脸蛋,摸到?一手湿润,感?觉一阵揪心。
“青青。”
他拍了拍妻子的?脸,喊了好几声。
梦中的?人有转醒的?迹象,呜咽的?哭声停止,也?不再挣扎,双手紧了紧松开,随后听到?一声很疲惫的?叹息。
“醒了?”陆向北问。
阮青过了半响才应了声:“唔……”
“做了噩梦?”
“好像是。”
阮青想?不起梦的?过程,只记得最后一个?画面——就是陆向北在负责修路的?时候遭遇山上滚石,被砸中脑袋,当场去世。
梦里的?绝望感?太强烈,以至于醒来也?没法彻底摆脱。
阮青鼻子有些发酸,紧紧抱住陆向北。
陆向北轻拍着她的?背,问:“怎么了。”
“梦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阮青喃喃道。
梦中的?情景太真实,让她总有种曾经发生?过的?错觉。
这样的?感?觉最近总是出现,让她不得不防备。
“梦而已,不能当真。”
阮青沉默了一会?,问他:“我听说部队有时候要负责修路?”
“那是工程兵。”
“你们不用修?”
“不用。”
陆向北他们这支部队算是精锐,负责守卫三百公里外的?沪城,平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训练,不可能被拉去修什么路。
阮青听他说的?这么肯定,心里稍稍放心了一些。
陆向北听出来:“梦到?我了?”
“梦到?你去修路,出了事?。”阮青趴在他胸口说。
“都是假的?。”
“我知道。”阮青被他拍的?很舒服,又有些发困。
陆向北问:“喝水吗?”
“不喝。”
“去厕所?”
“也?不去。”
阮青换了个?更舒服姿势:“我困了,要睡觉。”
后半夜还?算安稳,一觉睡到?天亮。
早上醒来的?时候陆向北刚起床,正在穿衣服。
“最近几天会?忙,晚上不用等我。”
阮青靠在床头,随口问:“忙什么?”
陆向北:“过阵子把新兵带出去拉练,需要提前?规划好。”
“你也?要一起吗?”
“嗯。”
“要出去多久?”
“不一定。”
陆向北系好腰带,带上帽子,对阮青说:“你多睡一会?。”
人走?后,阮青依旧靠在床头,没什么睡意?,也?不想?起床。
她无所事?事?,不经意?又回?忆起昨晚的?梦。
通常情况梦在醒后会?很快遗忘,这个?梦有些例外,昨晚醒来只记得最后一个?模糊的?画面,现在再回?想?,竟然越来越清晰,甚至连地?上的?血迹都能勾勒出。
太奇怪,明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自己为什么会?梦见?
阮青安慰自己不用担心,毕竟陆向北都说了修路是工程兵的?事?情,他一个?精锐部队的?营长,怎么可能去做那个?呢?
又不是出了事?被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