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暴.乱

他们有的提着棍棒,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攥着石块……全都衣衫褴褛,沉默而凶狠的瞪视着包围圈中的少年男女,像是一群盯着猎物蓄势待发的狼。

唐晚晚几人方一出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唐晚晚再傻也知道大事不好,她展臂护在多言言几人前面,谨慎的退了两步,不料刚一移动,就听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有人厉声喝道:“一个也不许放过!动手——”

“同样是人,凭什么我们忍饥挨饿,他们锦衣玉食!”

唐晚晚循声望去,却只见人头攒动,看不出究竟是谁喊的。

——这句话如同在火上浇了桶热油一般,瞬间打破了两方的对峙。

“啊——”

乱民们嘶吼着扑了上来,状若疯虎。

护持在观景台四周的护卫们迎着他们的冲击,举着刀剑奋力劈砍,寸步不让。

“啊!”

一个两颊凹陷的中年人被一刀砍断了胳膊,惨叫一声委顿在地。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就在倒地的一瞬间,他身后的同伴们已经前赴后继的涌了上来,无数双脚从他的身上碾过,将他活活踩成了血肉模糊的一滩肉泥。

……

一个年轻的侍卫被七八个乱民围在中间,棍棒混杂着刀剑,劈头盖脸地砸在身上,脸上,他浑身说不清有多少伤口,温热的血顺着裤脚汩汩淌下,在地上汇成了一条小溪。

他最后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眼瞳渐渐失去了神采。

……

这场战斗来得突然,不过顷刻之间,观景台上已是血流成河。

被护在防护圈内,从未经历过风雨的少爷小姐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哭嚎声,尖叫声,咒骂声,呼救声响成一片。

……

远处的密林之中,有人密切地注意着这边的情况。

一个作乱民打扮,身材精瘦的中年人小心翼翼摸了过来,双手交叉在胸前,躬身道:“大人,一切都如同您所预料的一样,他们都以为这是襄朝的难民作乱!”

他口中的“大人”身穿锦衣,戴着兜帽,正如同一片叶子一般轻飘飘立在树梢上。

“知道了,一切按计划进行!”兜帽人勾唇笑道:“我倒要看看,这襄朝的天,究竟翻不翻得过来!”

……

唐晚晚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乱象。

这样下去不行,得想个办法制止他们。

这里距离京都如此之近,说是天子脚下也不为过,管理规范,治安严明,作为一个长久以来的观景胜地,必然也应该是安全的……怎会忽然间多了这么多乱民?

这么多人,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这里,可不时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其中,恐怕还大有文章。

“不要打了,有话好好说啊!”唐晚晚扯着嗓子吼道。

然而她的声音却被淹没在滔滔洪流之中,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倒是身边的宋早早听见了,低声道:“没用的……这些乱民已经疯了,根本不会听你说什么。”

“一定有办法的!”唐晚晚跺了跺脚,转身冲进亭中。

亭子里的战斗依旧激烈——八个侍卫倒了六个,而刺客身上虽然血迹斑斑,看似已是强弩之末,却在符拓和剩余两个侍卫的围攻下仍不落下风。

亭中来去都是劲风,唐晚晚不敢靠近,便远远站着扬声问道:“王爷可有什么办法召来外援吗?”

符拓早已听到外面的动静,只是苦于分.身乏术,听见唐晚晚的话,正要开口,那刺客觑得空隙一刀劈来,在他手臂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唔!”符拓闷哼一声,顾不得理会唐晚晚,集中精力朝刺客攻去。

唐晚晚见他们一时半会儿还分不了胜负,心中不由暗暗焦急。

正在此时,忽听外面一阵喧闹,哭喊声陡然升了个调,直冲云天。

唐晚晚急忙出来一看,就见疯狂的流民们悍然突破了护卫们的防线,如同暴涨的洪水终于冲垮了堤坝。

尚且稚嫩的少年们在乱民的屠刀下自发迎上,把一众惊惶无措的少女护在身后。

唐晚晚恍然看见宋离的身影——他金色的衣袍已然被鲜血浸透了,像一只被淋湿了的花孔雀,一点也不光鲜。

在他身后,几个满脸泪水的少女紧紧地扯着他的衣袍下摆,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

……

少年的们的身躯也并不比棍棒坚硬,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又一个接一个地补上。

一蓬鲜血飞溅过来,沾湿了唐晚晚的红裙。

唐晚晚一怔,伸手摸了摸,摸到一一手黏腻的鲜红。

她心里陡然腾起一股无名怒火,在脏腑之间四处冲撞!

一个念头在她脑子里盘旋,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

——死就死吧!有什么大不了的!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姑奶奶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她想,我不能就这么躲在后面,我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不管!

唐晚晚轻轻将一个受伤倒地的少年扶了起来,顺手从地上捞起一把染血的长刀,起身朝冲过来的一个戴着破毡帽的瘦高男人挑衅一笑,勾了勾手指:“过来啊!”

男人早已杀红了眼,那经得起唐晚晚如此挑衅,顿时挥着木棍冲了上来。

唐晚晚躬身躲避,长刀横扫,眼看着就要砍到对方的膝盖,身后忽然又有一道劲风袭来,唐晚晚眼角一瞥,瞧见一截雪亮的刀光。

执刀之人用力之大,直欲劈开空气一般,倘若这刀劈实了,只怕唐晚晚半个脑袋都要被砍下来,然而对方来的太快,这时候要想错身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难道我今日一个敌人都还未灭,就要葬身于此?!

正在危急的时候,忽有一粒小石子激射而来,“噗”地一声穿透了这人的天灵盖。

唐晚晚讶然回头,正瞧见石子从那人后脑穿出,余势却犹自未消,撞在青石板地面上,将石板砸出了个约莫一指节深的小坑。

唐晚晚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以她为圆心,周围的人都默默退了几步。

唯有一个白衣人缓缓走了过来,他的步子并不太稳,身形微微有点颠簸。

“言言……”唐晚晚喃喃。

多言言冲她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叹道:“你呀你……”语气像是有点无奈,又像是带着点宠溺。

唐晚晚本来想问,刚才是你?然而被这春风化雨般的一笑笑得忘了词,只知道呆呆地看着他。

多言言轻声道:“不要怕。我来。”

语罢纵身一跃,整个人便如白鹤一般,翩然落在了亭子顶上。

这亭子顶上铺的是用皇宫御用的琉璃瓦,瓦片光滑无比,寻常别说是人,就连鸟雀也难以驻足。

然而多言言站在上面,如履平地,湛然若仙。

唐晚晚不知他要干什么,仰着头去看。

只见多言言抬脚一踢,轰然一声巨响,亭子的宝顶竟凌空飞了出去。

这宝顶呈球形,足有两人合抱那么大,少说也有七八百斤,却被他轻轻一脚踢到了观景台上,霎时间,整个观景台都晃了晃,青石板地面上绽开密密麻麻的裂口。

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