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唐晚晚几人回到唐府时，早已过了掌灯时分。

三人刚一走到芳菲阁门口，就听方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定是在外面玩得忘记时间了，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的叮嘱，找没找到合心意的青年才俊。”

紧接着是金雀的声音：“夫人且放心，以两位小姐的相貌品性，何愁没有良配？只怕明日提亲的就要踏破咱们唐府的门槛了。”

方氏笑起来：“我倒是想呢，就怕良配没找着，反倒尽给我惹祸。”

听到这话，唐晚晚迈出去的脚又犹豫着往回收了收。

正踌躇间，只听身后传来银屏的声音：“小姐回来了？怎么不进去？”

她扭头一看，只见银屏端着托盘，站在她们身后。

“我……在这吹吹风……”

唐晚晚话未说完，只听方氏扬声道：“晚晚回来了？”

唐晚晚自知这一遭是躲不过去了，只得垂头丧气地进了芳菲阁。

方氏果然已经坐在上首喝着茶等着了。

见了三人进来，她先是冲多言言温和一笑，亲切道：“言言过来。”

多言言依言走了过去。

方氏对自己这个捡来的女儿是越看越满意，只恨如今她已长大成人了，没有机会在她小时候亲自养一养。

只看她如今的相貌气度，小时候该有多么玉雪可爱啊！

“今日一切可还顺利？有遇到心悦的人吗？”

多言言目光微闪，下意识看了唐晚晚一眼，而后垂着眼摇了摇头。

唐晚晚在旁插话道：“娘您可别提了，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情，咱们能保住小命儿都已经不错了，哪里有功夫去相看什么人啊！”

方氏眉头一皱，问道：“什么？”

唐晚晚看向小花，道：“小花，你给娘具体讲讲。”

小花连忙上前，应道：“是。”

唐晚晚接着又去拽多言言：“我跟言言今天可吃了不少苦头，实在是乏得很，撑不住了，得去休息一下……娘您先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小花就是。”

方氏见她脸上的确有些疲色，倒也没有再为难他，点头道：“去吧。”

“谢谢娘。”

会客厅里，小花便同方氏讲起今日发生的事情来。

“……小姐刚走到湖边……”

……

是夜，唐府彻夜灯火通明。

……

唐晚晚躺在床上，其实也没有睡着。

她的脑中不断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一闭上眼睛，就是举着棍棒的灾民们狰狞的脸、是护卫们相继倒下的身影、是一众少年们染血的衣摆。

耳边仿佛还能听到灾民们愤怒的咆哮、少年男女们恐惧的尖叫，和哭喊。

这是唐晚晚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样血.腥的场景，比曾经在电视里看过的，更加震撼，也更加可怕。

这一场暴.乱死了伤了有多少人呢？

唐晚晚不知道。

接下来又有多少人会因为这场暴.乱而受到牵连呢？

唐晚晚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一切本该可以避免的。

倘若天下太平，老百姓都能填饱肚子，今天的事情会发生吗？

倘若国家吏治清明，官员爱民如子，今天的事情会发生吗？

倘若国家强大，敌国闻之丧胆，今天的事情会发生吗？

倘若……倘若……

……

可襄国如今风雨飘摇，要想达到上面的任何一种结果，都是极为困难的。

唐晚晚头痛的扶了扶额，感觉一阵心烦气躁。

原著里，襄国的局势好像也并没有艰难到这个地步吧？

怎么自己一来，就要面临这样的局面？

搞不好不等唐元元当上王妃杀她，她就先死于乱世刀箭下了。

窗外明灯如昼，唐晚晚依稀听到有女子的抽泣声低低响起，似乎还有方氏的声音，还有一些陌生的，嘈杂的声音，不知在干什么。

要是放在往日，她定会出去看看，可今日……不知怎的，她觉得累极了，什么也不想理会。

她又想到了多言言。

想起他凌空一脚踢飞的宝顶，想起青石板地面上龟甲一般绽开的道道裂纹，想起众人看到多言言时惊艳又惊惧的脸……

她和多言言同一个屋檐下呆了这么久，却从来不知道他会功夫，更不知道他功夫那么好，可他功夫那么好，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在暴.乱之初就出手制止？

若不是自己豁出去跟灾民动了手，又正好遭遇险境，多言言会出手吗？

他是有什么顾忌吗？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根本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

唐晚晚并不愿以这种恶意的想法来揣测多言言，可他那句“要陛下身体抱恙，无暇应对，自然就是夺权的黄道吉日”就像是魔咒一样在唐晚晚耳边响起，提醒着她多言言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傻白甜。

还有他他无意间的一句“申全是帝王耳目”，当时唐晚晚并没有反应过来，可现在回想起来，暂不提他为什么知道申公公的名字，他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那种自然而然的态度，看不出对这位位高权重的申公公有丝毫畏惧。

这是一个普通人看到权宦时会有的态度吗？

……

多言言身上的谜团太多了，多到唐晚晚只是无意间窥见一星半点，就忍不住胆战心惊。

她感觉自己似乎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里面究竟有什么，她却一无所知。

倘若只她自己便也罢了，可她身后，还有一个唐府。

自己借了原主的身体，享受了原主的父母疼爱，自然也该替原主尽这一份孝心。

不能为唐父唐母带来什么荣耀也就罢了，总不能让他们因为自己而受到连累。

……还有唐元元的事，为了避免原著中的结局，务必得想办法破坏她跟符拓的感情线。

……还有符拓，他和皇帝以及申公公之间的暗潮汹涌，会波及唐家，波及言言吗？

……

太累了。

唐晚晚头痛的叹了口气，只觉前路叵测，而她身在其中，找不到方向。

“晚晚睡不着？”

屏风另一边，忽然响起一个温和低哑的声音。

唐晚晚怔了怔，轻声道：“你也没睡？”

多言言“嗯”了一声。

唐晚晚等着听他下文，他却不说了。

室内静悄悄的，一时只能听到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唐晚晚都忍不住怀疑多言言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忽听他道：“今晚的星空很美。”

“啊？”唐晚晚愣了一下，下意识朝窗边望了一眼，别说星空了，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空气中莫名有几分尴尬。

即使看不见，唐晚晚也能想象出多言言此时窘迫的神色。

他一定是低垂着眼，白玉般的面颊，连带着两只耳尖，俱是绯红一片。

“我……”多言言的声音磕巴起来，像是一夕之间又回到了他当初舌头都捋不顺的时候:“你……你想去、看星星吗？”

这句话大大出乎唐晚晚的意料，她一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哈？”

多言言却误会了她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只是、出去散散心，你……你放心，我……”

“好啊。”

慌乱的解释声戛然而止，黑暗中，多言言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眼中如有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