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关注

就在唐晚晚和多言言在山顶看星星看月亮的时候,有人趁着夜色,一路疾行进了皇宫。

所行之处,巡视的侍卫、来往的太监、宫女都朝着他躬身行礼。

那人脚步不停,急匆匆到了养心殿外。

两个小太监正守在殿门外,见了来人,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道:“见过申总管。”

那人一身绛红色衣袍,面白无须,两鬓斑白,正是申全。他抬眼看了看窗上透出的昏黄的光线,压低声音道:“陛下已经歇了?”

当今圣上就寝时喜欢留着几盏灯,室内的光线不能太亮但又不能太暗,这个习惯已经保持了十多年了,皇上身边稍微跟的久一点的老人都知道。

左边的小太监连忙回道:“陛下亥时就歇下了。”

申全“唔”了一声,顿时便有些为难起来。

今日之事事关重大,他又身负监察律亲王的密令,只有在符拓睡下之后才可以寻机会入宫面圣。可陛下既已歇了,便是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打扰。

申全踟蹰片刻,低声道:“既然如此,咱家明日再……”

正说着,忽听殿内传来一声低沉暗哑的声音:“是发财来了?”

两个小太监吓了一跳,正待答话,申全已经先开口了:“正是老奴,扰了陛下清梦,老奴罪该万死!”

原来这申全入宫之前有个俗名,叫申发财,也用了十多年。后来年纪大了,见识广了,觉得原本的名字俗气,这才改名叫申全。

倘若别人叫他“发财”,只怕立时脑袋都要掉了,也就只有皇帝,叫他原名叫的顺口,从来没改过口。

殿中传来两声沉闷的咳嗽声,继而是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片刻后,传出一声:“进来吧。”

申全连忙躬身走了进去。

室内焚着香,檀香味浓的几乎将申全熏了个跟头。

他强忍着不适,跪伏于地叩首道:“奴才参见陛下。”

“起来吧。”

申全谢了恩,起身朝殿中一瞥,瞧见龙床上、明黄色的帷帐中隐隐有个人影。

“这么晚了,有何要事?”

申全恭恭敬敬地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禀报了一遍,从漫华别苑怎样出现刺客,到律亲王怎样亲自率众追到采月湖,采月湖又是如何骤起暴.乱,自己又是如何寻到地方,将王爷带回别苑,事无巨细,全都一一道来。

皇帝听了,沉吟良久,忽道:“有刺客行刺时,你在哪里?”

这几乎称得上是责问了,申全额上冒汗,连忙道:“陛下明鉴!老奴当时腹痛如绞,蹲在茅房出不来……等到出来的时候,就听说刺客行刺,王爷已经追出去多时了。”

皇帝“嗯”了一声,似乎没有追责的意思,又问:“那替老五挡剑的是谁家小姐?怎会在别苑附近?”

这些事情在申全入宫之前,早就派人调查清楚了,闻言立刻道:“回禀陛下,是唐袁州唐知府家的庶女。此女本是到采月湖参加荷花节的,结果刚到地方就失踪了,据说唐家大小姐还四处打听寻找许久,等她再出现的时候就到了漫华别苑附近。”

皇帝低低地嗤笑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再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转而道:“灾民暴.乱一事朕已知晓,听闻那唐家另有一个小姐,功夫十分了得?”

“何止是功夫了得!”申全道:“老奴与她对了一掌,心血翻涌,险些引发旧疾,然而她毫发无伤,竟像是还未出全力。”

皇帝沉默了许久,而后缓缓道:“她……年岁几何?”

申全自然也查过,回道:“十九。”

这回皇帝沉默的更久了,空旷的养心殿内,一时之间只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哔剥声。

皇帝也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这个数字代表着什么。

申全号称大内第一高手,习武六十多年,内外功法都已称得上炉火纯青,至今已经足有十多年没有遇到过一个可堪一战的对手了。

如今竟然败在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手上,这……这实在是让人无法想象。

这个小姑娘,该是有多么惊人的天资啊!

皇帝的目光透过帷帐看向外面那个跟了自己半辈子的老奴才:他的身形已经微微佝偻,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两鬓都已斑白如霜,看起来就像是一截被岁月侵蚀的朽木,随时都会倒下,再不具备阻挡风雨的能力。

……也该物色一个新的奴才了。

“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她拉拢过来。”

申全愕然:“可……可是,陛下,那唐家三个小姐都跟律亲王殿下纠缠不清,这位多言言小姐,更是救了殿下的性命,只怕已经投入殿下阵营……”

皇帝打断了他的话,加重了语调道:“朕只要结果。”

申全讷讷不敢言,过了半晌,只得躬身应道:“奴才遵命。”

皇帝这才淡淡道:“朕富有天下,能给她的,比老五能给的多得多,她要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如何选择。”

皇帝口中的老五,正是律亲王符拓,他的第五个儿子。

申全只得应是,脸色却还是有些为难。

“若是软的不吃,便来硬的。”皇帝的声音轻飘飘的,“她本身功夫了得,你奈何不得,可她父母呢?姐妹呢?朋友呢?也是一样的铜皮铁骨不成?”

申全的眼睛顿时亮了,躬身道:“谢陛下点拨,奴才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嗯,下去吧。”帷帐中的人影挥了挥手,“看好老五,我倒要看看,他此次进京,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申全恭敬应了,小心地退了出去。

出了养心殿百步之后,他才终于放松下来,低嗤一声,大步走远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一道轻烟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辍了上去。

……

漫华别苑地下,一处幽深的地道之中。

身形干练的黑衣人跪伏于地,压低声音道:“……果然如殿下所料,那老贼径直入了养心殿,在里面停留了足足两刻钟。”

烛影幢幢,将符拓俊美的面容映照的忽明忽暗。

他“嗯”了一声,丝毫也不意外:“做得好。没被发现吧?”

话虽然这么问了,可他心里却清楚这个问题绝没有第二个答案。

他这个属下,别的功夫如何不敢说,轻功却足可称得绝世,辍在人身后时便如烟雾一般,任你功夫再好,也绝难察觉。

果然,黑衣人回道:“回禀殿下,没有。”

“可听到他们谈论什么了?”

“养心殿中机关重重,属下不敢离得太近,只隐约听到什么‘拉拢’、‘功夫了得’……”

符拓来回踱了几步,似乎猜到了什么,眯眼道:“只怕父皇也盯上言言姑娘了,果然,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是引人争抢。”

黑衣人垂首道:“需要属下做些什么吗?”

“不,”符拓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他清润的声音此刻无端透出几分阴冷:“我这位伟大的父皇,想来除了威逼利诱,也没有什么别的手段,咱们只管等着就是。唐府这几日,恐怕要有热闹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