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唐之秋也喝了一点酒。

她酒量不算很好，喝一点就容易头晕，加上夜色深沉，一坐进来，便有困意袭上。

车里开着暖气，温度很高，她的脸有点红。

身边，男人淡漠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系安全带？”

唐之秋：“……”

若是换作从前，她一定会撒娇般说一声“你帮帮我”。

真是奇怪。一别八年，少年成长为男人，她也不再是青涩的少女，可那些相处的画面，却愈加清晰，怎么也甩不掉。

许是酒精作祟，她有点不清醒，赌气一般系上安全带，别过头，没再说话。

能说什么呢？责怪沈西陆无情？

她有什么理由说他，又以什么身份说他？前女友吗？

人家还不一定认她这个前女友。

瞧这冷淡疏离的态度，估计已经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当年走得那么决绝，突然被喊过来开车送她，他心里一定很尴尬吧。

唐之秋疲惫地闭上眼。

车在夜里平缓地行驶。

不久之后，车在酒店门前停下。

沈西陆拔了钥匙，发觉周围十分安静，转过头，发现唐之秋已经睡着了。

她很安静，睡姿也十分乖巧，双手交叠，像个优雅得体的名媛。尤其是那双杏眼，睁开时，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再娇纵再任性，也会被原谅。

沈西陆垂下眼，一言不发地下车。

他拉开车门，注视着那张脸许久，把她抱了起来，动作小心轻柔。

宽大的羽绒服裹在她身上，衬得她娇娇小小，格外乖巧。

也只有这个时候才看着乖巧。

沈西陆平静地走进酒店，小雪飘落在他的肩头。

大厅没有人，前台低头玩手机，不时打个呵欠。

走路的动静有点大，怀里的人不安地皱起眉，双手攀上他脖颈，嗓音绵软似撒娇：“沈西陆……”

手柔若无骨，指腹贴着他裸露在外的冰凉肌肤，传递火热的温度。

沈西陆的手指克制地蜷了蜷，眼底一暗。

他没有说话，神色淡淡，抱着她向前走。

唐之秋忽然睁开眼。

她睡得有点迷糊，梦里回到了高中年代，照进现实，她也以为这还在梦中，脸贴着男人的衣领：“沈西陆。”

身下一软。

沈西陆把她放在了大厅的沙发上。

她猛地清醒。

不远处是巨大的北极熊标本，前台的白人小哥低头看手机，灯光暗淡，一切都如此陌生。

男人冷淡的眉眼撞进眼帘，身上有隐约的皂香，很干净的味道。

她怔怔地松开环着他脖颈的手，他理了理衣领，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酒店。

*

宿醉之后，头也昏昏沉沉。

唐之秋去洗了把脸，勉强提起了点精神。

昨晚地记忆有点模糊，隐约记得似乎是沈西陆送她回来，然后又离开了。

让她想起了一点不好的回忆，情绪有点低落。

她沉默地回到房间，摆出化妆品，开始化妆。

陷在回忆里有什么意思呢？她身边从不缺人，不差这一个沈西陆。

今天天气很好，她想开个直播，跟观众们聊聊天，顺便做个预告，晚上再试试能不能拍到极光。

就算裹得像熊，也不能让自己的脸受委屈。

唐之秋换好衣服，手机屏幕上躺着一条十分钟前发来的微信消息，是肖琼问她有没有起床，要不要来楼下吃早饭。

酒店有提供自助早餐，菜品还算丰盛。

唐之秋昨晚吃的不多，到现在也有些饿了，端了满满一盘子，在肖琼对面坐下。

“唐妹妹，”肖琼边吃边问，“你今天准备去哪里？”

“随便走走，”唐之秋道，“你们呢？”

“我们去斯瓦尔巴大学中心，”肖琼笑了笑，“我们联系了北极地球物理学和北极地质学的教授，准备写一篇访谈文章。”

唐之秋点头：“祝你顺利。”

“你也是，旅途愉快。”

两人寒暄过后，唐之秋端着餐盘离开，刚好遇上洪教授三人，以及走在最末的沈西陆。

他总是人群之中最惹眼的那一个。

唐之秋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不知是否是错觉，沈西陆似乎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她的餐盘里。

……怎么了，不允许人胃口好吗？难道遇见前男友了她就活该情绪低落胃口极差作践自己身体吗！

唐之秋面无表情地离开。

肖琼招呼他们坐，“你看看你们，今天要做访谈昨晚还喝酒，活该起不来。”

摄影师余大哥冷笑，“昨晚提议去酒吧的是谁？”

肖琼：“……”

他不说话。

倒是洪教授诧异地问，“小沈，你怎么吃得这么少？我们得在外面待一天，不一定有机会按时吃饭，早饭多吃点。”

沈西陆语气淡淡：“谢谢教授。我没什么胃口。”

洪教授关切地问：“是刚来北极圈水土不服吗？你们做地质研究项目应该没跑这么远过吧？刚开始不适应这边的饮食很正常，过两天就好了，实在不行咱们还有泡面呢。”

“不是，”沈西陆道，“昨晚没睡好。”

“下次睡前喝点酒，睡个好觉，”余大哥插了一嘴，“你没事吧？不舒服的话要不咱们晚点出发？”

沈西陆微微勾了一下嘴角，“不用，只是想起一点往事。”

他轻哂。

他心情欠佳，可有的人不只睡得好，胃口也很好。

*

与他们道别后，唐之秋打开了直播。

她的粉丝超过百万，活粉很多，一打开直播，立刻有大量用户涌进来。

【爷青回！糖糖宝贝居然更新了！！】

【糖糖你都失踪一个月了QAQ你这是在哪里？】

【我看见了什么！雪山！冰川！天啊糖糖在哪里？】

“大家好，”唐之秋戴上墨镜，朝镜头比了个wink，“猜猜我在哪里？”

【赌一个西藏。】

【时间不对，我猜北极圈。】

【我看见白人了哎！北极圈实锤！糖糖在挪威瑞典还是芬兰啊？】

【也许是俄罗斯？】

“猜到了一半，”唐之秋一笑，举着手机绕了一圈，红红绿绿的小房子、冰川与雪山，尽收于镜头，“我在世界的尽头，离北极最近的城市。”

“朗伊尔城。”

弹幕一片【哇——】

【天啊，听描述就觉得好浪漫，爱你就要陪你走到世界的尽头】

【我要把直播间分享给我的男朋友了】

【糖糖跟谁来的啊？一个人吗？】

“嗯，”唐之秋随意地应道，“一个人。孤家寡人不配拥有陪玩对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糖糖别闹了，就你还缺陪玩对象？】

【糖糖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旅游诶，不会觉得孤独吗？】

“还好，习惯了，”唐之秋回答了这个问题，“一个人旅游其实挺好，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矛盾，也相对比较自由。”

她自幼心高气傲，很要强，从小就是大姐头，人人围着她转，早就习惯了被仰望。

刚转行做旅游博主的时候，一个人走在路上，确实容易孤独。

她忘不了有一次她自驾走国道，夜里穿越戈壁滩，手机忽然没电关机，她手忙脚乱地寻找充电宝，那一瞬间的孤独与脆弱，差点绷不住情绪。

然而当手机重新开机，茫茫星海照进眼里，又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呜呜呜有点心疼糖糖】

【有什么好心疼的，我糖糖独美，永远做自己，多有feel！】

【糖糖不孤单啊，我们粉丝都在陪着你呢～】

【哎，说起朗伊尔城，我就想起我初恋曾经对我说要攒钱带我去这里看看。】

【姐妹后来呢？】

【后来就成了初恋。】

弹幕安静了一下，然后开始安慰这位粉丝：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没事的姐妹，初恋总是留给回忆的，能在一起的那不叫初恋。】

【你会再遇到对的人，看见朗伊尔城的日落，那才是你一生值得。】

【没有遇到也不要紧，一个人有什么不好？我们糖糖不也一个人来了吗？】

【就是就是！】

唐之秋却忽然有些沉默。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经和沈西陆讨论过未来啊、梦想啊这些事情。

唐大小姐非常兴奋：“我要毕业以后自驾环游世界，玩到三十岁再回来继承家业！”

当时沈西陆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继续写作业。

“喂喂喂，男朋友，”她不满地推他，“你不做点表示？难道你计划中的未来里没有我？”

沈西陆这才开了口：“倒也不是。”

唐之秋：“？”

“我在想，”他淡淡道，“毕业以后，要先去考个驾照。”

唐之秋笑眯眯地亲了他一下，“那你的副驾驶只能给我坐！”

“难道有别人？”

……

大一第一个学期，唐之秋就去考了驾照。

她早已开始了“自驾环游世界”的计划。

只不过，司机是她，副驾驶上空无一人。

【糖糖？糖糖？糖糖在走神吗？】

这条弹幕将唐之秋从回忆中唤醒。

“没有，”她语气平淡，“我只是想起了我的初恋。”

【哇，糖糖也有初恋吗？】

【糖糖长得这么好看，没初恋才怪呢！】

【糖糖的初恋怎么了？很有故事的样子。】

唐之秋没什么表情：“挫骨扬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