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情绪波动有些敏感的乔曦隐约觉得，离开的时候，这位阴郁少年的心情似乎有些不美妙。刚开始明明还好好的，斗志挺高昂的呢。这孩子真是有意思，他难道觉得她是什么隐藏在学校里的绝世高人？只要随便指点几句，他就能脱胎换骨，立马从弱鸡变成打架小王子？

孩子，不可能的。这个RPG游戏不是升级流打怪游戏，没有各种能开金手指的炫酷技能，就是普普通通的剧情游戏，一切都得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不经过辛苦的练习，怎么可能拥有把敌人都揍趴下的能力？就算她是玩家，打了一波小怪加一个支线小BOSS，也只能赚到几天生存时间。没有经验奖励，没有技能奖励，连一块钱都没有。

等等，仔细想想，这样的奖励也太抠门了吧？她被生存倒计时给唬住了，满脑袋都是生存时间，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问题！！而且她可是新手啊！新手在完成任务的时候怎么能一点额外的奖励也不给？！

“AI，你是不是忽略了什么？这两天我的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的推进度都挺不错的，你居然一点新手福利都不给我？！截止到目前为止，你给过我什么新手福利？你说，你们这个游戏的设计是不是有问题？”

【……】AI愣了愣，【稍等，我先查一下主脑数据。】

另一边，拖着疲惫的身体在街道里穿梭的程忘冷冷地问：“现在可以确认了？她是玩家。”

AI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机械地说：【这属于游戏内容，请玩家自由探索。】

程忘对这个AI的忍耐早已经到了极限，它几乎从来没有给出过任何有意义的信息，最常见的回答就是这句“请玩家自由探索”——而他对这句话已经产生了本能的厌恶。当然，他也并不是没有摸索出对付AI的办法。

“投诉。同样是玩家，为什么她的花拳绣腿在游戏里能用，而我的所有能力都不能用？”他已经在这个毫无价值的游戏里浪费了太多的时间，重复了太多次失败。本来以为这真的是所谓的游戏设定，所有玩家的遭遇都会和他一样。却没想到，他真的遇到了一个“例外”——凭什么她会是例外？

针对“投诉”，AI的回答终于不再是千篇一律了：【玩家扮演的角色人设不同，自由度当然不同。她扮演的角色根本没有人设，需要由她自己补充人设。而你的原身人设已经很完整，你的一切行为都必须符合人设，剧情的走向才能合理地发生变化。】

“……”程忘几乎是本能地想起了原身在这个阶段的设定：长期营养不良，体质虚弱，家境贫穷，遭受校园霸凌，除了努力生存之外根本没有其他技能。他曾经尝试了无数次，想尽了各种办法改变这些设定，但光凭他一个人，改变实在是太难了。做出任何一次选择，都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成功，所以等待他的是数也数不清的失败。

在这个游戏世界里不断重复主线故事，不断失败清零重来，他几乎对游戏通关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投诉了N次之后，AI终于大发慈悲地告诉他，这一次降低了难度，只要他找出一个关键人物，也许就能通关。他观察了很久，终于发现了一个行为模式与众不同的乔曦。结果，乔曦却显然是个初来乍到的玩家，对游戏世界里的任何事物都抱着浓厚的好奇心和兴趣，明显不是NPC。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游戏世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困在游戏世界里这么久却没有人发现他，帮他解脱。而别人和他是一样的身份，却是真正的“玩家”，真的能够享受到游戏带来的快乐。他只知道，羡慕嫉妒恨没有任何用处，要想离开这里，他只能靠自己，只能紧紧抓住这次机会。

既然游戏让他好好扮演BOSS的人设，那他只能沉淀所有真正的情绪，不出任何差错。

乔曦慢吞吞地回到家，又练了练拳脚，拿出棒球棍来挥舞了一会儿，这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进了浴室。在此期间，AI一直安静如鸡。她也没有刻意催它，洗过澡回到卧室做了点儿数学习题，准备睡觉的时候才冷不丁地问：“查得怎么样了？”

AI很微妙地停顿了片刻，才回答：【新手福利会在你突破生存挑战关的时候发放。如果你要求按照任务进度来拿福利，性价比绝对不如那时候的新手福利大礼包。】

“是什么样的福利，能透露一下吗？”乔曦顿时来了兴趣。

【抱歉，为了给玩家惊喜，新手福利大礼包的内容暂时保密。相信我，你绝对不会失望的，而且一定是你最需要的东西。】

“好吧，我暂时相信你一次。对了，一直叫你AI也挺奇怪的。你有名字吗？或者我能给你取个昵称吗？”

【我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好，那我就叫你羲和吧。我的名字‘曦’，是阳光的意思。古地球围绕着旋转的恒星就是太阳，而羲和是太阳/女/神/的/名字。怎么样？你喜欢这个名字吗？羲和？”

【羲和……羲和……我很喜欢这个名字，谢谢。】羲和把无机质听不出性别的声音换成了偏女性的无机质声音，听起来温柔了不少。

**************************

第二天中午，乔曦和程忘只是绕着操场跑了两圈，就已经累得脸色惨白，喘气喘得像是破风箱似的。程忘似乎有点儿低血糖，晕晕乎乎地都快站不稳了，乔曦塞给他一块巧克力：“吃吧。”

“……谢谢。”程忘咬了一口巧克力。这是一块非常普通的榛子巧克力，在超市里随处可见。但这却是原身少年这辈子第一次品尝到巧克力的味道。对于别人而言并不纯粹浓郁的巧克力，对他来说却是极致的美味。他甚至有些舍不得巧克力在嘴里融化，想将这种甜滋滋而又香浓的味道尽可能地留住。

作为BOSS的扮演者，程忘有时候控制不住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等他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皱了皱眉头。尽管他非常厌恶目前的人设，但为了合理推动剧情，他不得不开始思考——在这种时候，一个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善意的少年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和这个玩家之间的关系应该怎么变化？

“明天周六，你们初二不用补课吧？我们还得上一天课呢。”乔曦并不知道身边的阴郁少年正在思索什么，在她眼里，程忘只是少年BOSS。不，准确地说，他并不是什么BOSS，只是个遭受校园暴力想要反抗的小少年而已。他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性，未必会变成那个把自己作进牢里吃大半辈子牢饭的最终BOSS。

“嗯，不补课。”

“那你自己先练习着。别以为挥树枝很枯燥，我让你反复练习其实只是在应付你。我也是那么过来的，先把基础打扎实了，再往下学才更容易。星期天上午我得出一趟门，下午你再来找我，我教你学点儿自卫的招式。”

“我知道。”程忘淡淡地说，看向不远处正在探头探脑的几个大个子。

乔曦也注意到了，那几个人就是上回把他堵在小树林里的熊孩子。呵呵，没受过教训的熊孩子又想闹腾了，说不定正在等他落单呢。“你先尽量避开他们，等到合适的时候，再狠狠地给这些家伙一个教训。”

程忘也知道，目前的自己现在远远不是那几个混蛋玩意儿的对手。如果是真正的他，早就揍得他们哭爹喊娘了，怎么可能被他们欺负得不敢吭声？希望跟着眼前这个“例外”，教训这群家伙的那天来得不会太晚。

程忘不得不继续忍耐，乔曦却觉得目前的状态非常令人满意。身边暂时清静了，没有人敢招惹她，她的校园生活终于变得正常了。而且，在老师面前刷好感度的成效也不错。除了数学老师之外，化学老师和物理老师在态度上虽然没有明显的变化，但也都悄悄地给她塞了习题集。四舍五入来算，她已经集齐了三分之一的老师的好感度，还剩下三分之二。不过，不用着急，刷好感度这种事还是得循序渐进，才不会惹别人怀疑。

**************************

终于等到了能够自由行动的周日，按照AI的提示，乔曦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早点摊位的诱惑，空着肚子坐公交去了离家最近的一所三甲医院。这家医院离她家非常近，只要坐两三站地就到了。

她来到体检科，乖乖地听护士姐姐安排，拿着体检表在不同的科室里进进出出。这家医院有专门的体检中心，没有多少人排在她前面。所以，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她就检完了所有项目。交体检表的时候，她问护士姐姐什么时候能拿到体检结果，护士姐姐说至少得一周后。

乔曦有些失落，她还以为最多等几个小时就能知道结果了呢。唉，古地球的科技水平果然落后。这要是在他们的时代，任何有检查身体功能的高级AI都能在扫描之后迅速给出体检结果。比如说羲和，就算它只是个游戏定制能量舱的AI，也能瞬间就查出她生了什么病。

她转身就要离开医院，眼角余光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楼梯上走。认出了对方后，她有些犹豫该不该叫住他。意外的是，少年对别人的目光特别敏感，几乎是立刻回过头来——

谁都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相遇，两人有些尴尬地对视：“……”

“我来体检。”乔曦首先恢复了正常状态，很是坦然，“没想到得等一周才能拿到结果，下周还得过来一趟。”

程忘思索了几秒，确定以目前的人设该怎么应对之后，才低声说：“我……妈妈身体不好，我来找她的主治医生问问。”说出“妈妈”这个词时，他本能地很不舒服。但为了维持人设，不过是叫一个NPC几声“妈妈”而已，似乎也并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那你去忙吧，我先回家。”乔曦默契地不再追问，摆了摆手，“我一大早过来空腹体检，现在饿得发慌，正要去觅食呢。下午再见。”

看她笑眯眯地转身就要走，程忘微微皱了皱眉，试探着说了一句：“附近有家不错的小吃店，味道很好，挺干净，价格也便宜，医院里不少医生护士和病人都喜欢在他们家叫外卖。你去那家吃吧，我待会儿去找你。”

听说有口碑好的小店，乔曦眼睛都亮了：“叫什么名字？怎么走？”

程忘给她指了路，看她迫不及待地去觅食了，脸色又冷淡下来。看来，对于这位自行补充人设的“例外”，游戏世界是真的很宽容了。他倒是想看看，她的自由度究竟能到什么程度，游戏世界对她宽容的底线又在哪里。想到这里，他眼底带着冷意，继续上楼完成自己的主线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