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带崽记（下）

孔均在艺术方面向来很有灵性,经过了这么些年的时间,红楼一脉的戏剧早已脱离了最初的单纯说书，融合了歌舞戏的形势，又经沈釉点拨加入现代话剧、京剧的元素,如今已经发展成了十分成熟的戏剧体系。今日这一场《宝玉挨打》采用的数名演员又都是演技精湛的成熟演员,将宝玉如何惹怒父亲被一顿暴打，王夫人如何痛哭求情，还是史老太君亲自出面,才留下一条小命演得惟妙惟肖。听得在座的观众无不惊叹唏嘘。

林景珩和林麒所坐的隔间在二楼正对舞台的位置,乃是最佳的观影位置，更是将这出剧目看得一清二楚。看着看着林麒的小脸便神色凝重起来，林景珩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得意,觉得自己这杀鸡儆猴的招数用得很是不错。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打林麒,但是吓唬一下，让这小子知道知道别人的爹是多么严厉恐怖,自然也会珍惜如此温柔善良的自己,不敢再轻易放肆和自己抢沈釉了吧！

待下面演完史老太君求情，贾政连翻叩头向母亲赔罪,林麒的小脸上又显出了一丝轻松与了然的神色。

林景珩：“……”

怎么感觉还给自己挖了坑呢？林景珩眼前不禁浮现出了自己倘若真打了林麒，就会被忠勇公夫人追着满京城跑的景象……

正逢小二拎了外卖来上菜，便连忙转移起林麒的注意力：“来看看，你点了这么多，可吃不吃得完？”

林麒果然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食物上。平日里沈釉照着现代的科学健康育儿书籍来养孩子，对饮食可是很注意的,简直能考个营养师证了，那些不健康的垃圾食品从来是不准林麒吃的。但今日跟林景珩出来，林景珩却似乎并不管这些，直接把点菜的权利交给林麒，由着他点自己想吃的食物。但看到这一桌子都快摆不下的菜肴，林麒也是稍稍有些心虚的，有种背着爸爸出来干坏事儿的感觉。

……怕什么！林麒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爸爸知道了有阿爹顶着！自己只是个孩子啊，自己知道什么！是阿爹放任我吃垃圾食品，还允许我点这么多菜的！

这么一想，林麒自觉心中的压力小了很多。他当即夹了一块琥珀甜辣炸鸡，刚炸出来的几块又酥又脆，一口要下去滋滋冒油，别提多美味了！简直要好吃得哭出来！

嘴里吃着炸鸡，鼻子又被烧烤的香味所引诱。虽然平日里沈釉做的食物自然也是好吃的，但是健康的食物总是没有垃圾食品的吸引力大！林麒大快朵颐，拿起这个又放不下那个，简直跟楼下戏文里的贾宝玉一个样：此时贾母等人都已经退场，场景转换到了宝玉房中，开始上演林妹妹宝姐姐轮番来探望的戏码，真是好一出三角恋情！

林麒嘴里吃着，心中若有所思。

一顿饭下来，林麒一筷子青菜也没碰——原本也没上几道有青菜的菜肴。林麒只吃炸鸡和烧烤就吃得肚子溜圆，林景珩怕他积食，便让府里的马车先回去，自己带着林麒走路回去。

底下的戏也散场了，林妹妹捂着哭成桃儿的眼睛转回了台后，林景珩也叫来小二将剩下的食物打包装在食盒里，领着林麒出了水帘会馆。

林麒十分好奇：“阿爹把这些带回去做什么？”他转念一想，不会是林景珩给他下套，提前不提醒他不可以多点菜，结果带回去让他吃剩饭全吃完为止吧？——这很像是坏阿爹会做出来的事情呢！

就像林景珩觉得林麒是个臭小子，在林麒的眼里林景珩也是和他抢爸爸的坏阿爹呢！那么大人了难道晚上也怕黑吗？就不能自己克服一下，非要跟自己这个弱小无助的孩童抢爸爸！

林景珩瞟了他一眼，一个爆栗敲在林麒胡思乱想的小脑瓜上：“有你这么想自己爹的人吗？剩饭最好还是不要吃，加热后会产生亚什么酸盐的。”

“亚什么盐？吃了会怎么样？”

“大概会早死吧。反正你爸说不要吃。”

林麒沉默了，可是爸爸还说过，不能吃垃圾食品，你不是还带我……

但是他很明智的没有问出来。

虽然违背了爸爸的意思，但他今天还是吃得很快乐的。吃了觊觎已久的炸鸡和烧烤，还看了戏。说到看戏，林景珩暗戳戳的暗示道：“他们说书人的常说，说书唱戏劝人芳，戏剧中往往包含着很多人生的道理，刚才那出戏，你看出来什么没有来啊？”

林麒拽着林景珩袍子的下摆半天没了动静，就在林景珩以为这出戏终于对他产生了一些震慑力的时候，林麒仰起小脸问他：“阿爹，为什么咱们家就没有那么多来借住的姐姐妹妹？”

林景珩：“……？”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偏？

林麒满脸期冀：“我有没有姑姑远嫁到别处，特别是姑苏那一带？”

林景珩：“……没有，你只有个二叔。”

林麒毫不气馁，又问：“那我爸呢？他有没有姐妹嫁给什么皇商，给我生个小姐姐呀？”

“……也没有，你爸爸连个兄弟都没有，他自己就是皇商本商。”且不说沈釉未必是这个世界的人呢，就算按沈小侍的身份来讲，那也是个独生子女。父母都早已离世，根本没有兄弟姐妹啊。

林麒十分失望，沉痛的叹了口气：“唉，你俩也太没用了。”

什么也没有，自己就是挨了打，也没有一群姐姐妹妹来心疼，太不划算了！

林景珩：“？？？”这是我俩的问题吗？？要怪也该怪你爷爷和姥爷不够争气吧？管我们什么事儿？！

两人父子两个一路叽叽喳喳的互怼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城中的一处破庙附近，林麒不大出门，出门也是坐车，还以为林景珩记错路了，对这个笨蛋阿爹十分嫌弃。

却见这破庙外搭了一个棚子，棚子里架着两口锅，里面正熬着稀粥。见了林景珩过来，粥棚的负责人连忙停下手中的活儿前来行礼。

原来这是沈釉出资施舍给城中乞丐的粥棚，常年供应的。林景珩将打包了剩菜的食盒交给负责人，负责人便分在了几个年老的乞丐的粥碗里——如今因为孔均常年招收乞儿做学徒，城中已经鲜少有乞儿了。

这些老乞丐得了食物，都颤颤巍巍的过来向林景珩行礼道谢。

林景珩便对林麒道：“这世非人人都似咱们家一般富贵，你爸爸平日里不准你浪费，省下的钱便能让许多人吃上饱饭。像今日我带你出来奢侈一把，偶尔可以，但你切不可养成浪费的性子。”

林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被这些衣衫褴褛的穷人给震撼到了，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林景珩继续道：“平日也不可太过娇气，你已经三岁半了，是个大孩子了，知道吗？”

林麒继续乖乖点头。

林景珩：“所以晚上要学着自己一个人睡，知道吗？”

林麒：“……”

两人又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舍粥，便要回去了。按照沈釉给定的生物钟，中午林麒是要喝上一盅牛乳然后睡午觉的。他们一路从水帘会馆走到粥棚，消食已经消得差不多了。林麒的小短腿已经走不动了，抱着林景珩的大腿道：“我走不动了……”

林景珩叹了口气，还是把他拎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路上遇到了一家卖胡饼的店，林景珩便过去买了一份茸割肉胡饼，撕了一小块给林麒。

林麒还从未吃过路边的这种粗糙食物，见林景珩吃得香甜便将信将疑的尝了一口，皱着眉下了结论：“还是炸鸡好吃。”刚才在水帘会馆，林景珩只是随便吃了几口，炸鸡烤串都被林麒吃了。林麒开始有点愧疚，是不是因为好吃的都被自己吃掉了，阿爹没有吃饱啊？

林景珩道：“你懂什么，这是我和你爸爸的定情信饼。”

林麒并不懂什么是定情信饼，不过看林景珩吃饼时脸色流露出的温柔笑意，应该是和爸爸相关的美好经历吧。

“阿爹，你和爸爸也像宝玉和黛玉那样相爱吗？”

林景珩：“呸！什么不吉利的比喻方式，我明明是和多情的你爸共鸳帐……”他拿沾了油的手指刮了一下林麒的鼻子：“我和你爸的风流韵事，待你长大了再说与你听。”

林麒想了想，也凑上去在林景珩脸上印了个油乎乎的亲亲：“阿爹，其实你也挺好的。”

虽然阿爹的怀抱没有爸爸的温柔柔软，但是很有力量，也很高，坐在阿爹的臂弯里，他看到了不一样视角的世界。

“我以后尽量自己一个人睡，不跟你抢爸爸了。”

林景珩愣了一下，心中十分惊喜，臭小子瞬间变成了小可爱。

却听林麒又道：“但是，你能让爷爷给我生个姑姑，再让姑姑给我生个妹妹吗？”

林景珩：“？？？？”

林景珩冷静了一下：“虽然这不大可能，但或者我和你爸能给你生个可爱的妹妹。”黛玉没有，探春要不要？

林麒纠结了一下，觉得有总是比没有强的，便点了点头：“也行吧……”

……

三日后沈釉会得家来，惊讶的发现父子两个关系居然好了不少：“看来我不在家，还有助于你们父子间促进感情了？”

林景珩抱着林麒，父子两个露出默契的微笑。当晚果然林麒乖乖的自己去睡，林景珩终于抱得夫郎进了房。

然而沈釉却推了推他：“别急呀！”

“我怎么能不急？”林景珩十分委屈，之前沈釉就时常被林麒抢走，如今沈釉还出去三日，正是小别胜新婚的时候呢！“我可素了太久了！”

“那你可能还要再素一段时间了。”沈釉摸了摸肚子：“我又有了。”

刚到了那庄子沈釉就头晕恶心上吐下泻，他心想这马车还能晕车吗，难道是水土不服？结果找了大夫一看，居然又怀上了！

不过算算时间，他和林景珩搞了一年就怀上了林麒，这又搞了三年多，再怀上一个也不奇怪了。只是这个孩子可没有林麒乖，在沈釉肚子里待了两个多月都没什么反应。也不知是不是舟车劳顿，这个孩子可把沈釉折腾坏了，幸好那庄子还不错，不然白跑一趟更要把沈釉气死。

林景珩：“？？？？”

不要啊，他只是说说而已！这才刚摆平一个，就又要来一个跟他抢夫郎了吗！

林景珩泪流满面，他太难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