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苏明澈带她去的地方,既不是寺庙,也不是道观,而是苏家位于城郊的一座别庄。苏明澈寻着几位有些名气的高人便将他们请过来暂时在别庄住下,吃喝供着。
苏婉清听了,忍不住道:“你是从哪里找来这些人的?听着好像不太对劲。”
两人坐在马车内,小桃早就打起了瞌睡。苏明澈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低声道:“下雨了。”又转过头来,道:“如何不对劲?我着人去寻访周围,不止京城,并着附近几个城有些名气的高人都请过来了。你倒不识好人心,在这里只管挑刺。”
习惯了苏明澈的说话方式之后,苏婉清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了。她托腮慢慢讲道:“我以为高人,自会有一股子孤傲之气,怎么受得了这种论斤打包出售的行为。估计看你同时请好几个人来,早就拂袖而去了。还能安然待在别庄里安心吃喝,我有些担心你这些钱白花了。”
苏明澈点点头道:“你的歪理倒是不少。不过没关系,这花的都是你苏家的钱,我不心疼。”一本正经。
苏婉清哑口无言,默默看了他一眼,低头拈了一小块点心吃下。
到了目的地,苏婉清先下马车。见别庄修得也是气派,四周水田阡陌,景色宜人,真住在这里想必比现代的农家乐之类的山庄要舒服得多。进得门去便有一位老者迎上来,同苏明澈很是相熟的模样,又过来同苏婉清见礼,将两人引至主厅。
时间已到午间了。苏明澈不慌不忙道:“不如用过饭之后再见?”苏婉清倒不那么急,便允了。菜色都是别庄收成的最新鲜的蔬菜,用了简单的烹饪方式,吃起来爽口得很。
苏婉清酒足饭饱,见苏明澈也停了筷子,道:“要不然咱们开始吧?是我们过去还是请过来见?”
“请过来吧。我这就去安排。”苏明澈道。他请了人过来,自己却并不进屋,等苏婉清自己挨个见了,时间又去了大半天,眼看已经到了傍晚。苏明澈打屋外走进来,“谈的如何?”
苏婉清摇摇头,道:“他们都不是我要找的人。算了,回去罢。”她情绪有些低落,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古代,奋力求生,难道真的要留在这里了吗?虽然她也一直在为可能会长时间留在这里做打算,但是真的毫无希望回去的话,她有些接受不了的。现代的生活也很辛苦,有烦人的同事和繁琐的工作的,但也有她最爱的至亲和朋友。
苏婉清走在前面,苏明澈慢她一步,跟随在后面。小桃则稍微落后于二人。走到马车前,苏明澈终于忍不住问道:“不高兴?”
“是啊。有件事情困扰我很久了,我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可能是我太盲目了,一直寄希望于高人。想来来到这里已经是阴差阳错之事,命数冥冥,并不那么容易破解吧。”苏婉清道。
一路无言上了马车回到城内,苏婉清跌跌撞撞的,到苏府门口下马车时差点一脚踩空,被身后的苏明澈一把拉住,许是急了,顾及不了许多,当面斥道:“看路!”
苏婉清似是被惊醒了,愕然看向他。苏明澈已经先行下了马车,伸出手接引。苏婉清犹豫了一下,递了手过去,接着他的力下了马车。她方才的确是分了神。
两人无心之举,却恰巧被一旁归府的齐裕看在眼底。他隔着一段距离,但两人的互动他是看得清清楚楚,当即就感觉到了冒犯。欲走上前兴师问罪,谁想前面两人谁也没注意到他,已经先行进了府。他只好暂且把怒气收敛起了,且等见了当事人再发作。却说齐裕提早游学回来,今日刚解决完柳月儿的事。柳月儿对他是千恩万谢,一时间是说不尽的好话,很大程度上满足了齐裕的虚荣心。他飘飘然回到府上,在路上还想着是苏婉清出的打借条的点子,应该对苏婉清表示一下感谢,没想到竟然遇见这样的一幕。
那头苏婉清才坐下,就见到齐裕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大声道:“苏婉清,你今日去了哪里?一个女子成日里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苏婉清本就彷徨,听到齐裕的话,没什么心思敷衍他,随意说道:“我去了哪里需要向你报备?那你今日又去了哪里,可曾提前和我报备一番?”
“我是你的夫君,却没资格知晓你的去处了?你和一个下人在门口做出那些举动,被人看见了该当如何?你可考虑过我的感受?若被我的同窗们知晓了,怕是又会在背后笑话我了。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吗?等到我将来做了官,这将是我官服上的一个污点。”齐裕越说越气急败坏。
苏婉清只觉得烦躁,她想用最温和的方式对待这本来就会发生的主线剧情,所以不插手但也不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是齐裕这个人实在是让人生厌,处处只为自己考虑,偏偏又说得各种冠冕堂皇。
“你和柳月儿在探讨诗词歌赋的时候,可有想过我这个结发妻子?”
“我和月儿那是正常交往,不像你行为逾越。月儿生性柔弱,身世又是这般凄惨,我不过怜悯她,你就这样不依不饶。我算是看错你了,原先觉得你虽然任性了些,但至少心地良善。现在看来,是我错了。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妒妇,疯子!”齐裕说道。
苏婉清越听越心凉,齐裕的这段台词,是在原文里面出现过的。她本来以为避免争吵就可以,但是现在看来,除了管家这个变数,其实这本书一直都在走主线剧情。那她的挣扎还有用吗?离不开逃不掉,最后难逃一死。苏婉清又气又急,顺手拿过桌上的白瓷茶壶,狠狠摔在地上。
“噼啪”一声,茶壶摔得粉碎。苏婉清道:“滚!给我滚出去!”
齐裕先是一愣,随即狠狠说道:“好,你说的!滚就滚,你可别后悔!”说完拂袖而去。
苏婉清忍不住流下泪来,自然不是为了齐裕。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情绪,失落难过以及孤独。小桃默默把茶壶碎片收拾掉,又默默转去厨房给苏婉清安排晚饭。待她回来时,不仅带回了菜,还带回了苏明澈。苏婉清有些意外,但泪痕未干,见他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吩咐小桃去打水来洗脸。
苏明澈安静坐下来。待苏婉清洗了脸重新坐到桌前才发现小桃早就准备好两双筷子,讪讪躲避苏明澈直白的目光,夹了一筷子菜。“哭了?”苏明澈道。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似乎从来不会带有情绪。但苏婉清敏感捕捉到一丝关切。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小桃,我哭了吗?”
小桃配合着摇摇头,道:“没有,绝对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我回来晚了顺便在你这里蹭顿饭吃,没问题吧?”苏明澈道。
“你不是已经吃上了吗?”苏婉清看了一眼他拿着筷子的手,说道。大约是和杠精呆久了,她自己说话怎么也杠起来了。
“明天还去铺子吗?”
苏婉清道:“不想去,我想休息。”
“便知你这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学什么都长久不了的。也罢,你就好好待着,苏府就凭着我这个外人来撑撑门户吧。”苏明澈说道。又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瓶酒,放在桌上,道:“要不要尝尝?”
苏婉清在现代的时候就喝不了酒,每次稍微沾一些酒,头皮便跳得厉害,心跳加快面红耳赤。不知道这穿越后可还行?眼见她盯着酒瓶一副沉思的模样,苏明澈便不由分说先替她斟了一杯,道:“尝尝吧,我记得往年老爷寿宴上见你喝过。况且,这是果酒,并不醉人的。”一入杯中,便闻到一股果香。
苏婉清听见他说原身酒量不错,想来还是能喝的。鬼使神差地端起杯子,先尝了一口。“很甜。”苏婉清指了指杯子。有人说,一醉解千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她原先每次喝了酒都只觉得难受,特别难受,也不是自己想喝的。
喝了第一口,后面好像也就变得理所当然起来。一杯接着一杯,一口接着一口,满口果香,入口不会像普通酒那样烈性,反倒是比较绵软的。不知不觉喝得神思混沌起来,苏婉清再伸手去拿酒壶倒酒,发现已经空了,一滴再倒不出来。
“没了。”她使劲摇晃了一下酒壶,又对着苏明澈重复了一遍,“没了!”
“嗯,没了。”苏明澈点点头,看她醉醺醺的样子,脸色微红。说话的时候嘟起嘴巴,很是委屈的样子。
苏婉清很不满意,大声道:“怎么没了?怎么可以没了?酒没了,什么都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怎么办啊,怎么办。”她重重放下酒壶,跌跌撞撞要站起来,奈何重心不稳,走了两步好巧不巧地摔在苏明澈身上。
小桃欲言又止,想上前来拉住自家小姐,但见管家大人一脸漠然,手却环住小姐的腰。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但场面话还是要说一说的,“管家,小姐喝醉了,你该走了。”义正言辞,却没发现自己脸上已经开始了姨母笑。
苏明澈淡淡瞥向她,道:“小桃,你该走了。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
小桃:???脚步就是这样的不听使唤,小桃走了出去把门带上。其实她是有偷偷觉得管家和小姐比较般配的。姑爷就是个酸腐的读书人,还成天对小姐摆张臭脸,让小姐伤心。
“婉清。”他有些不太熟练,虽然苏婉清说他可以叫自己这个名字,但是他还从未实践过。他把苏婉清端正放在椅子上,见她脸颊绯红,便用了凉水帮她擦脸。苏婉清感觉到清凉,忍不住凑过去,道:“好舒服,明澈。”像小猫求抚摸一般。
苏明澈迅速把手收回来,道:“坐好。”然而他发现同醉了的人讲道理是最没有道理的事情。苏婉清意识糊涂,一味地胡缠着,又说些丧气的话。“你和齐裕,发生什么事了?”苏明澈坚信酒后吐真言的道理,开始了自己的盘问。
“那个渣男,他跟柳月儿眉来眼去的,我都成全他们了,还来我面前找茬,烦死了。”苏婉清说道。
苏明澈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早就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再加上后面碰见小桃,知道苏婉清和齐裕大吵一架,到底放心不下,这才提酒过来。苏明澈对齐裕的所作所为早有耳闻,只是知道苏婉清爱恋太深,不想去管这些事。
“同他和离。”这是苏明澈想到的主意,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看法。
“不不不,不行。”苏婉清摇了摇头,
苏明澈叹了一声,想来苏婉清依旧依恋着齐裕,一时不肯放下罢。他又问:“找高人做什么?”
苏婉清一听高人,眼睛亮了亮,酒气喷在苏明澈脸上,道:“对,高人。你是高人吗?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回家啊?我想家了,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说着说着眼神变得忧伤起来,道:“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丢了。”眼泪一串串落下来,竟像个小孩子一般呜咽大哭起来。
在夜晚,哭声格外惊心。苏明澈有些无措,只能哄道:“对,我是高人。你想回家的话,就要听苏明澈的话,他叫你往东,你不能往西。他叫你往西,你不能往东。听懂了吗?”
“真的吗?这样就可以回家了?”苏婉清道。
苏明澈坚定地点点头,道:“是。”
再看时发现苏婉清已经睡了,无奈摇摇头,叫了小桃进来。小桃把苏婉清安顿好了出来,发现苏明澈还站在外面。小桃忍不住问道:“管家,你方才没对小姐做什么吧?”
“不过问了几个问题,你放心。”
小桃略有些失望地点点头,“哦。那管家您慢走,我要伺候小姐去了。”
齐裕一夜未归,又接连几日未回府。苏婉清懒得过问这些,在家里休整了几日,便又跟着苏明澈开始学习了。苏明澈见她学得有些眉目了,便给了一个铺子让她着手经营着,练练手。这日苏婉清在铺子里料理事务,齐裕居然主动找上门来了。见是齐裕,苏婉清头也没抬,算盘打得飞快。
齐裕这回倒是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道:“有件事想同你商量一下。”
苏婉清把手头的帐算完了,才分出精神来看了齐裕一眼,道:“什么事?柳月儿的事?”
“你看你,怎么一说就是这些酸话,我和月、柳姑娘没什么。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呢?我今日要同你商量一件事,我娘和我弟弟妹妹从乡下过来了,需要安顿一下。这一大家子人住在苏府里多少有些不方便,我便想着能不能先支些钱出来,我在外面找个宅子让他们安下身来。慢慢地找个活计做着,在京城立住脚。”齐裕说道。
苏婉清道:“为何突然过来了?之前还没听你提起过。”
“我妹妹快到婚嫁地年纪了,乡下没合意的,我娘便想着我在这边看能不能寻着一门不错的婚事。还有弟弟家两个孩子也大了,孩子念书什么的,到了京城也多少方便些。”
苏婉清道:“这件事问了我也不算。我得先问过管家,再告诉你能不能支银子。我之前就同你说过的,现在银子要精打细算。如果没有节制,便是金山银山也经不住。”她虽然早知道这家子是想来吸苏家的血,但暂且没有直接回绝齐裕。
“不是我说,你和管家男女授受不亲,平日里还是少接触为妙,免得于你名声有碍。”齐裕听到苏婉清提起管家,皱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