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现实那些事

苏婉清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见过了许多鲜活的人们，经历过她原本不曾经历过的悲喜。是闹钟把她吵醒的，醒来时头有些痛，她揉了揉太阳穴，翻身起来。眼前的一切不再是她已经习惯了的古色古香，屋内的陈设分明是她穿书前的那间出租房。她竟然回来了！只是对于这件自己期盼已久的事情，她却并不那么喜悦。顾诚哲，就这样消失不见了吗？

苏婉清拿起手机急切地翻着那本小说，手机里一片空白，怎么也找不到那本小说的踪迹。

难道这真的是一场梦？

刷牙、洗脸、梳头，苏婉清把自己捯饬干净，坐上那班常坐的公交车，去往公司。大学毕业后留在这个城市，坐着这趟公交车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连街边小贩的脸她都熟悉了。那些沉闷的情绪和想哭也哭不出的时光，曾经亦留在了这座公交车上。这个城市，真是繁华。人群匆匆来去，为了生活奔忙，好像永远没有尽头。苏婉清曾经想过很多次，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像她这样平凡的姑娘，在这个城市千千万万，她们都没有很特别。走路的时候有些低着头，被人打量时目光会避开，在崩溃的深夜里会觉得自己毫无价值。只是生活要继续，有些情绪可以暂时放一放。

苏婉清看到熟悉的站牌，公司到了。她跳下车，走进公司的大楼。

不想在门口就遇见了总经理的小姨子秦苹。那人生得白白净净，个子高挑，穿着也不俗。她蹬着细高跟走到苏婉清面前瞟了她一眼，脸上勉强维持着几分笑意，道：“苏姐，昨天晚上辛苦了。你看我成天这么忙，工作都做不完，多亏了苏姐仗义相助。待会儿上去，苏姐把资料传我邮箱吧，谢谢啦。”她的语气有些轻快，见苏婉清没说话，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她，她本能觉得自己应该再说点什么，便转了转眼珠，上下打量着苏婉清寻找着话题。面前这个女孩不过比她大上一岁，平时还稍微画个淡妆，今日竟然素颜就来上班了，穿着普普通通，平日里闷不吭声的，帮了她不少忙。但是别指望她会多感谢她，谁让她自己愿意呢？说两句好话就能有的免费劳动力，她可不会白白放过。嗤，这种小地方来的女孩子就是这样，上不得台面。

两人进了电梯，秦苹终于想到了话题，道：“不是我说你，也就咱们两个关系亲近，我才直说。苏姐你也太不注重打扮了，就这么素着脸就来公司了。女孩子正当年纪可千万不能抠搜，把钱花在外表上好好投资一下自己。说不定啊，下个月就有对象了。”她看起来是说私密话，实际上很是大声，一个电梯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有人向苏婉清投来目光。

苏婉清微微一笑，道：“昨晚你忙什么呢？”

秦苹没想到她这次没有脸红着辩解，反而问起她来，愣了几秒钟，道：“还不是被订婚那事给闹得？我家那位什么都要追求高品质，昨晚非拉着我去重新选礼服，我烦都快烦死了。你看，这是他给我选的礼服。啧啧，什么品味啊，除了价格好看，简直一无是处。”

“的确是够烦的。”苏婉清没有看她手机上展示的照片，她微微偏头迎向秦苹的目光，道：“你托付给我的工作，我没有接受，所以没有完成。你还是等会儿想好怎么跟经理说吧。”

秦苹这回是真的被惊到了，她音量提高了些，道：“你说什么？苏姐，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正巧电梯到了，苏婉清先走出了电梯，秦苹紧随着她，多少有些气急败坏加难以置信。“你昨天明明答应我的，苏姐，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呢？待会儿经理怪罪下来，你我都脱不了关系的。”

“这是你的工作，为什么我会脱不了关系？你倒是说说看。”苏婉清不惧她的威胁，平静说道。

秦苹道：“就凭我是主管，我跟你好说是看得起你。莫非你觉得我一个主管还安排不了你的工作不成？”

苏婉清笑了一下，不再理会她。她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耳畔忽然响起那个人所说的“你走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苏婉清摇摇头，心想，这次是真的找不到了。

秦苹正气极，见苏婉清这副神色，狠狠拍了拍她的桌子，道：“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马上就向经理汇报，你这个月的奖金没了！”她蹬蹬蹬地踩着细高跟离开了。不多时就有人告诉她说，经理找她谈话。苏婉清起身，看到秦苹面有得色，她收回目光，进了经理办公室。

“苏婉清，你很让我失望。”她刚进去，就听到对方这样说。苏婉清大大方方坐下来，听他继续说。果然，那人有些诧异，但依旧没能影响他的发挥，他继续说道：“从你进公司的时候，我就一直很关注你。你勤奋、踏实，同时也很有上进心。才来没多久就能够把工作做得得心应手，还提出了很多有创意的想法。可以知道，你的工作能力还是有的。但是年轻人，光有工作能力还不够，还需要一些虚心一些耐心。年轻就难免浮躁，这是大家都经历过的。所以为了锻炼你，我才特意选择多多考验你的定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我不必多说，你也应该听过吧？但是你连晚上临时加班做些小事的苦都吃不了，你让我怎么放心提拔你？你让我怎么有自信你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人？”

说完后是一大段的沉默。或许苏婉清该听完痛哭流涕，表示自己一定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但她只是沉默着，看向这个曾经她很尊重后来她有些厌恶的领导。

经理心下诧异，这个女孩从来唯唯诺诺，很好把控。其实他从未想过提拔她，但是做事的人么，总是要画个大饼吊在前面才能让公司好好运转的。他道：“你可明白我的苦心了？那天晚上你说的辞职的话，我就当我没听到过，你留下来好好干，只要你及时修正你的错误，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迅速地成长起来。我还是很看好你的，只要肯努力，假以时日，你一定会在公司占据重要位置。好了，响鼓不用重锤，多的话我也不说了。昨晚的策划方案误了时间，虽然给后续工作带来了一些影响，但好在还来得及补救。你现在马上回去做，中午下班前交给我，知道了吗？秦苹那边，好好去道个歉，这件事就算揭过了。年轻人，难免一时冲动，我都理解的。”

“经理，我现在正式向你提出辞职，希望你批准。”苏婉清深吸一口气，把这句话说了出来。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办公桌的绿植上，□□点的太阳，还不那么灼热，却有些刺目。苏婉清保持着微笑，道：“进入这个公司，我很感谢。在这里我度过了很多很有成就感的时刻，懂得了怎么去和客户沟通，怎么去创新和完善，这些都是很珍贵的东西，我不能够否认掉。但是今天我也要说，我太失望了。我愿意加班为公司付出，但不是为了某些个人买单，不能因为我软弱可欺，就混淆黑白是非不分。今天的事情，我没错，我也绝对不会认错。以前我不提出来，不代表我应该忍受这些无理的要求。经理，你说得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但是我愿意吃的苦，值得吃的苦，这才是有用的苦。但是公司现在给我的苦，毫无价值，我再也不会心存希冀了。”说完，苏婉清鞠了一躬，走出了办公室。

她在电脑上把辞职信打好，按程序履行手续。人事劝她三思，苏婉清道：“我已经思考过无数次了，今天我决定好了。”

走出大楼的那一刻，她分外轻松。不再觉得自己必须面对那些不应该的事情，不再因为自卑而一再否认自己的价值。因为有人说过，她值得。

“这位美女，上车吧。”

苏婉清站在公交站台前等车，听见声音抬起头来，见是个妹子开着一辆白色汽车停在她面前，她一头短发染得五颜六色的，还戴着墨镜。苏婉清摇了摇头，道：“我没叫车。”

“我说，上车吧。恭喜你，成功回到现实世界。我免费载你去你想去的地方。”那人摘下墨镜，说道。

苏婉清盯着她，脑内灵光一闪，道：“你是，张小凡？！”

“正是。你总算是想起我来了，快走吧，咱们俩找家咖啡馆叙叙旧也好。”看得出来，她心情不错。苏婉清心狂跳，她飞快地上了车，声音都有些颤抖，道：“所以你写的那个小说，也是真的？我还以为，是我做的梦。我醒来后，一切都消失了。”苏婉清眼角有了泪意。

“是啊，当然是真的啦。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吧，详细的情况我会跟你说的。”张小凡说道。她在附近找了家咖啡馆停了车，两个人面对面坐下。张小凡现实中是个很随意的人，她要了两杯咖啡，见苏婉清怔怔看向她，轻咳一声道：“老实说，我还要感谢你。”

“为何？”

“那段时间，我被黑子围攻，每天都抑郁得不行。每天一打开书的界面都是一连串的负分。没想到你机缘巧合之下穿进了书里，间接把故事改变了，我的书变成了读者最爱的甜宠文，点击大增，收益也上去了。现在不仅没人骂我了，还收获了一大批粉丝。”张小凡拂了拂自己五颜六色的头发，说道。

“可是，我醒来后怎么也找不到那本书了。你能不能把那本书打开给我看看？”苏婉清急切地说道。

“当然可以。”张小凡打开自己带的平板，唰唰点开界面。苏婉清拿过来一看，果然，每个故事的女配后来都收获了好的结局，她们过得很圆满，包括那些她不曾经历过的故事。苏婉清翻到男主为顾诚哲的那个故事末尾，看到解局顾诚哲和苏婉清成亲后琴瑟和鸣白头到老，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至少书中，他们圆满了。

“哎，你怎么哭了？哎呀，对不住对不住。这样吧，我的结局能扭转，你功不可没，我其实早就想好了，我把这本书出版的稿费和网上连载的收益分你一半，怎么样？”

苏婉清想了想，道：“我有一个想法。”

不久后，城市里一所小小的女子学校成立了起来，它由苏婉清发起，借助张小凡小说中的女学故事模板，设立“爱女基金会”，专门关注那些家庭困难的女孩，帮助她们走向学堂学习知识接受教育。这所学校专门接收女生，原始办学费用由张小凡分给苏婉清的一半稿费为基础，同时接受来自社会各界关爱女孩人士的帮助。张小凡凭借在粉丝中的号召力，扩大了女子学校在社会中的影响力。一所承载着希望和愿景的学校开办了起来，它还不够强大，但在苏婉清和更多有爱心的人守护下，开始扬帆起航了。

“现在学校已经步入正轨了，就是还缺少心理老师。不少来自重男轻女家庭的女生，在心理上有了阴影，我觉得需要一些心理辅导和干预，有助于重建起她们的自我认知和自信。”苏婉清和张小凡商量道。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心理医生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前面来了几个都被你否定了。我已经在学校的网站和我的专栏下都发了招聘信息，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说真的，我不知道你要找什么样的。”张小凡说道。

“起码要打心底认同我们的观念，真正做到爱护女生。有男女平等的认知，不带性别偏见。这是最基本的吧？还有就是资质方面肯定要严格把关，现在市场上招摇撞骗的人太多了。另外，耐心细致，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心思很敏感，最是需要关注的时候。”

“这要求，咱们再看看吧。”

过了整整半年，苏婉清本来都不报希望了。但这个人的简历让她眼前一亮，毕业于国际知名大学的心理学博士，参加过多次青少年心理辅导公益活动，一排履历看过去，简直挑不出任何毛病。“通知他过来面试吧。”

苏婉清处理完孩子们的事情，等着那位心理老师现身。现在的生活很充实、很快乐，她找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所以也不觉得累。趁着那人没来的功夫，她喝了口奶茶，刚点的外卖，还是热的！听到脚步声响起，连忙把奶茶放下来，凝神看着门口出现的人。

“嗨，我又找到你了。”

苏婉清愣住了，随即笑着说道：“嗨，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