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味俱全无人能敌香豆腐
躲过一劫的薛顺心琢磨着怎样发挥一下自己的长处,凸显自己的价值,好能躲过宇宙第一恶毒公主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控和二十四小时全方位无空档随时待发的恩将仇报牌暗箭,谨防一不留神被逮住丢进飒王的虎口。
“嘶——”匕首扎进脖子的滋味……少儿不宜。
飒王,他的模样宛如秋日的暖阳,他的笑就像寒冬褪去的一抹春光,他的声音好似初夏晚风拂过树叶的温柔低吟,他的心却堪比千年毒蛇万年蝎。他修长纤细白嫩妩媚的手指怎能握住那冰冷无情坚硬的刀,毫不迟疑地扎进一个弱小无助的可怜女子的脖子?啊,他是个畜生!
薛顺心窝在藤椅上,翘着二郎腿,手指敲着扶手,微闭双目,眉间轻蹙,迷迷糊糊在心里演了一出“薛女侠魂飞飒王府寻仇,狠毒飒王爷吓破狗胆”的好戏。
“唉!”一面YY飒王跪地求饶,一面绞尽脑汁寻思怎么在霖王府安全立足,薛顺心晃悠晃悠,突然一声敲门响,吓得她险些从藤椅滑到地上。
“谁?”
“心姑娘,是我,药房的小梨。”
小梨,张郎中的徒弟,年轻貌美大长腿,腿脚麻利比她师父快一百倍。薛顺心对她有印象。
“小梨,找我有事吗?”薛顺心打开门,站在门口戒备地问。
“我家里来信,有急事要我回去,师父那边——师父他——”
“你有话就直说——吧。”
“想让您过去帮帮忙。”
本着“人不帮我我不帮人”的乱世处世原则,薛顺心的内心是想拒绝的。然而却又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特长——她是懂点儿医药的。
或许,张郎中的药房会是个避难所。
“行,没问题。”薛顺心答应。
小梨开心地笑了笑,嘱咐了一堆事。“师父的腿有旧疾,不能喝太多酒,不能碰冷水,不能走多路,更不能跑。还有,千万不要让他吃臭豆腐……”
“知道了。”薛顺心敷衍地应着,心里又开始琢磨另一个难题:怎么避免霖王半夜来寻欢?
*
张郎中的药房坐落在霖王府的偏僻处,隔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草药混合的怪味儿,有点儿腥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咸。
薛顺心捂着鼻子,觉得这天的药房除了不纯正的咸腥气,又多了一丝不和谐的味道——些许臭不拉几。
“小梨家里怕是没事儿吧,什么家里来信着急回去都是幌子吧……”
张郎中呛得咳了两声,“心姑娘……”
“我说小梨定是受不了这里的臭味儿,哎呀怎么那么臭啊,什么东西臭了?”薛顺心皱着眉头四处寻找气味源。
“别看了,在这儿呢!”张郎中拿着一块黑糊糊的黏不拉几的药饼子,一巴掌糊在左腿膝盖下。“姑娘来的正好,帮老头儿把那些药捣碎。”
薛顺心瞅了眼一旁的石臼,抄起石锤假模假式地开始捣药,捣了两下试探着嗅了嗅,“不是这药的味儿,到底是什么臭?”
“少说话,多做事。”张郎中糊好了药,起身抖擞了两下,往门口走去。
薛顺心看着他的背影,虽有几分跛,脚步却比那天给公主瞧病的时候快了不止一个档次。她心中疑惑,便放下石臼跟了上去。
跟到隔壁屋里,只见张郎中满怀期待地打开一个石锅的锅盖,紧接着一股高纯度浓缩精华臭扑面而来。薛顺心掩面后退三步,隔远瞅见锅里翻滚在浓汤中的灰色白豆腐。啊,小梨提到过的臭豆腐,想不到味道如此凶猛。
把“臭豆腐不是炸的吗”憋了回去,薛顺心捂着鼻子皱着眉头警告:“小梨说了,不能让你吃臭豆腐!”
张郎中轻哼一声,用勺子捞起一块灰不溜秋的豆腐,送到嘴边。“老头儿从来不吃臭豆腐,这是香豆腐。姑娘尝一口就知道。”
“不不不,这味儿——十步之内没人敢近身……”薛顺心转念突然意识到:臭也许不是件坏事儿,没人敢近身的“人”自然包括那个她不知道名字只知道封号是霖的不速之客。
“老张,商量个事。”
“说。”
“你这一锅豆腐,这满屋子的味道,人间难得几回闻,你到底放了什么料子?你是如何做到的?”
“你想知道?”
“嗯!告诉我呗。”
张郎中傲娇地摆摆手,“不说。除非——”
“除非什么?”
张郎中压低声音,凑近薛顺心,道:“除非你把秘密告诉我。”
“什,什么秘密?”薛顺心闪躲着对方的目光,心想:难道这老头儿知道我是穿越来的?
“哼,少装蒜,你处心积虑接近王爷,又神神秘秘私会男人,一定有什么秘密!”张郎中的眼睛里装满了对八卦的好奇。
“你你,你仅仅只是单纯地想知道——秘密?”薛顺心咧嘴冷笑,“不关心我对王爷有什么不利?”
“老头儿虽然腿不好,但是对付你等小喽啰的功力还是有的。”张郎中说着空手劈了根胳膊粗的柴。
薛顺心一抖,“大侠在上,我等小喽喽不敢造次。”回想起彼时张郎中端着药拖着老腿晃晃悠悠往公主屋里挪,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老家伙当初故意想让妙妁死。天呐,可怕,真可怕!而她从中作梗,硬是把妙妁救活了,怕是已经被这老头儿盯上了。不,不对,应该早就盯上了。妙妁落水,她被处死,曾经的一切搞不好都是这臭老头儿一箭双雕的诡计。
薛顺心打了个寒颤,吓得脸色都变了。“我招,我招,我报告,我真的有秘密。”
“说。”张郎中又捞了一块豆腐吃下肚,吃瓜群众似地坐在一旁,看着薛顺心。
“上次下大雨,就是我跪在院子里求王爷的那天,我——我失忆了。”说好的不用失忆梗呢?薛顺心默默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
“失忆?”
“我发誓我说的是真的。所以我的秘密和我的记忆一起都没了。”
“你敢吃我的豆腐吗?”张郎中突然道。
“我当然不敢吃您老的豆腐!”薛顺心怯怯地打量着张郎中,心想:老不正经地竟然问一个小姑娘敢不敢吃他豆腐。
“不敢吃就说明没失忆!”张郎中哼了两声,又吃了一块豆腐。
薛顺心猛然意识到他说的吃豆腐是什么意思。于是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耳刮子,道:“我的意思是不敢从您嘴边抢饭吃,锅里的我还是敢吃的。”说着,她颤抖着手,握住锅里的大勺子,顾不得什么香味儿臭味儿咸腥味儿,捞起一块灰不溜秋的软块块,一口咬了下去。
薄荷、紫苏叶、花椒、姜、桂皮、香叶,统统是五年陈藏且已发酵那种,再用熬糊的糖浆浓缩高纯醋精制成底料,混合一起放入锅中,加入被霉菌包裹的豆腐,再倒入满满一锅正宗崂山白花蛇草水,炖煮——薛顺心感到一股清流在体内汇集、流窜,直直冲上头顶的百会穴,接下来仿佛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让人一言难尽的——人类语言中没有可以贴切形容的——权且用一个“臭”字来概括的味道。
“啊!”
“感觉如何?”张郎中笑眯眯地问。
薛顺心觉得自己下一秒就又要跪在瓢泼大雨中从头开始了,可是并没有,她缓了过来,眼睛里闪着泪光,颤动着双唇,声音发抖,半天才吞吞吐吐说出四个字:“终——生——难——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张郎中笑得直跺脚,糊在腿上的药饼子顺着裤腿掉了出来,黑乎乎一坨落在地上。
薛顺心突然后悔把药房想象成避难所,这里似乎要比妙妁的监视和伺机而发的暗箭可怕得多,甚至比飒王府凶险。唉,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宁愿选择去飒王府和飒王周旋。
*
夜色深沉。薛顺心的小院传出几声乌鸦叫。据说,这天距离霖王的婚期还有七天。
薛顺心祈祷着,霖王婚后沉迷妙妁公主的美色,从此将她这个旧人遗忘,同时,在这之前,霖王千万不要再来找她。
一声敲门的闷响。
没等薛顺心询问是谁,霖王推门而入,什么话都没说,径直往床边走。
“王爷——”
“什么味儿?”霖王察觉到异样,皱起了眉头。
薛顺心得意地笑了笑,道:“张郎中的美食,我讨了些回来吃。是豆腐,味道很特别,王爷来的正好,要不要尝一下?”
“心儿!”霖王摆手拒绝。
薛顺心执意打开扣在碗上的盘子,一股泥石流惊艳超俗。
“心儿!你没必要这样——这样报复我!”霖王面露不悦。“你真的很让本王怀疑,怀疑小真曾经说的是真的。”
“她说什么了?”薛顺心蹙眉疑惑。
“说你已经背叛本王,说你与神秘男人私会……”
私会,这个词好像在哪儿听过。对,是张老头儿提到过,也是说她私会什么男人。薛顺心陷入沉思,甚至有点儿渴望死亡,好让她有机会从小真那里多套些话出来。
霖王是来叙旧情的。值此喜事将至之际,薛顺心没有表现出他想象的那般难过忧郁,这反而使他心神不定坐立不安了。
而薛顺心心里只有一句话:此情已经成追忆,老娘现在很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