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这间旅馆开在一栋三层的小洋楼里,旅馆门口的招牌十分显眼,外面还挂着大大的广告牌,上面写着‘陈设精雅,床铺清洁,中西菜肴,独立浴室,一至十元,任君挑选’的广告语。

伍一心想,这广告词写得不错,简洁明了,寥寥几句话,对顾客来说,却很有吸引力。

进门后,旅馆里面的茶房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猜她是外乡人,于是用官话问她:“你要住店?”

伍一点了点头,“今晚还有空房吗?”

“有是有,只是这里最便宜的客房,住一个晚上也要一元。”茶房见她身上的穿戴不像是手头宽裕的,以为她是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也看不懂外面广告牌上的价格,于是好心提醒她,“前面路口右转,有间便宜点的客栈,房钿只要几角钱。”

伍一笑了笑,“房钱没问题,我要一间最便宜的客房,住一个晚上。”

她跟着茶房踩着木楼梯上了二楼。茶房走到走廊的尽头,在一个房间前面停了下来,“我们这里贵是贵了点,可房间干净清爽,住着也舒服。”说着,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摆着一张大铁艺床和红木梳妆台,除此以外,没有多余的家具。可陈设虽然简单,被褥却是新换的,靠墙有取暖的电炉,朝南的窗户还能晒到冬天里难得的阳光,整个房间看起来清爽干净。

“最便宜的客房,就是这个样子的,陈设简单了点。”茶房说,“陈设齐全的,要贵一些。”

“这样就挺好的了,反正只住一个晚上,有张床睡觉就行了。”伍一对这个房间很满意。

“最主要是干净清爽,前面那间客栈便宜是便宜,可说实话,房间里只有木板床,睡着哪有这软床舒服,而且铺盖上都是虱子,咬得人晚上也困不好觉。”

虱子什么的,伍一倒真没有想到。毕竟她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个。她之所以要找间好一点的旅馆住,主要还是因为她一个人带着个小孩子,担心住便宜的旅馆不安全。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凳子,伍一在床沿坐了下来,脱下套在外面的棉袄,拆开针脚,把缝在里面的银元取了出来。又用从茶房那里借来的针线,将棉袄的开口处缝好。

她坐在床边做针线,长安则坐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东西。

“娘,咱们头顶上的这个是什么啊?”

周家所在的小地方,还没有通电,用的灯也是油灯,所以长安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电灯。

“这个叫电灯,只要有电就能亮。到了晚上,比油灯亮多了。”伍一解释说。

“那什么是‘电’呢?”

小孩子都喜欢问十万个为什么,可伍一是个物理学渣,一下子被问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不回答又怕打击他的求知欲,于是想了想说:“等你以后好好学习就会知道了。尤其是物理,到时候要好好学,知道吗?”

长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以前只从先生那里学过三字经、千字文,不知道什么叫‘物理’,不过娘说重要,那就一定重要,他决定以后要好好学。

于是,他也就不再纠结什么是‘电’了,而是又对屁股底下坐着的床垫产生了兴趣,“这床好舒服,我记得家里大姐的屋子里也有一张这样的软床。”

“这床啊,是从国外来的,垫子里面有弹簧,所以才这么软。等咱们以后有钱了,也买一张回来,好不好?”

“那什么是‘弹簧’啊?”

伍一给他解释了半天什么是弹簧,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后,按铃叫了午饭。

没过一会儿,茶房就把饭菜送了上来。伍一叫了两菜一汤,两碗米饭。这两样菜是地道的上海菜,一荤一素,一小碟是适合下饭的八宝辣酱,另一小碟生煸草头,汤则是清淡的豆腐汤。菜的分量虽然小,但味道还不错。

旅馆的茶房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伍一顺便向他打听租房子的事。

“这你可问对人了。我寄娘那里刚好有石库门的房子出租,在爱文义路那边,旧是旧了点,但好在上街方便,周围还有菜场。”茶房说。

“一个月房租大概得多少钱?”

“单间的房钿是每月十元,套间要再多几元钱。”

伍一很吃惊,没想到这时候的房租这么贵。她买的到上海的二等车厢火车票也只花了六块大洋,而一个单间的房租竟然要十块大洋。按照这个时候的物价,即使是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十块大洋也够一个普通家庭几口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这么贵?”

“我可没有诓你,现如今哪里的房钿都贵,上海的就更不用说了。不要说法租界的花园洋房了,就是派克路的公寓,一个月没有三四十元也租不到。你要想便宜一点的话,可以住亭子间。不过环境免不了要差一些。”

伍一和长安晚上吃了饭,洗漱完后,早早就休息了。房间里有电炉烤着,很暖和,但是长安有点认床,半天都睡不着,又缠着她讲了几个西游记的故事。讲着讲着,长安睡着了,可伍一却有些失眠了。

原本这个时候,她和长安应该在周家等着过年,然而现在却在上海的旅馆里过夜。要是在乡下,这个时候已经是万籁俱寂了,可是在这里,还能听到楼下隐隐约约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窗外不时有小汽车经过,门外的走廊里,偶尔响起脚步声以及开关门的声音。

伍一不知道今天茶房口中所说的亭子间是什么样子的,想来应该是条件很差的房子。她想等明天天亮了就去看看他说的石库门房子,如果合适的话,就租下来,要是缺什么就去添置一些。得先有个落脚的地方,再想办法赚钱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