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不是我
差点被“弹”飞的明珩转过头。
舒窈对上他那张本来看着就冷,现在基本冻住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舒窈说不出话,视线一扫,她看到明珩背后被她的聪明大脑门印上的汗渍时,顿时觉得世界在崩塌。
奖金拿不了了,倒赔一身高级定制西装?
舒窈呼吸一滞,赶紧掏出纸巾过去擦汗。
明珩皱起眉头,快速躲开,冷声警告:“别得寸进尺。”
舒窈肝颤,忙说:“不是,明总。刚才……实在对不起!我头磕您后背上,有汗。不对,是您后背上有我的汗。”
这才两天工夫,她一而再再而三给明珩留下不好的印象。
别说她觉得胜任不了行政助理想辞职,估计明珩压根就不想用她,直接给她开了。
舒窈抿着唇,急的眼眶有些发红,加上那一撞,额头也微微红着,傻傻站在原地,像是只做错事的小猫,弱小无助。
明珩睇了她一眼,轻笑一声:“你每次的行为还真是拙劣到一点儿创意没有。”
舒窈没在意这话。
她盯着那块儿汗渍,心想干了就会消退吧?
可汗里有盐分,万一留下一圈白色的痕迹怎么办?
照着明珩这种滋个橙汁都以为是有人要害他的思维模式,搞不好会以为这是她从哪里搞来的新型跟踪设备,到时候直接给她打包送派出所去。
权衡了一会儿,舒窈鼓起勇气,说:“明总,您的衣服上沾了我的汗。您把外套脱下来,我给您擦擦。或者……”
干洗费再贵肯定也贵不过这件衣服。
“我拿去给您干洗。”舒窈咬着牙说,“费用不用报销,我自己承担。”
闻言,明珩转过身。
一墙之隔,会议室里的负责人们还在就地讨论几十亿的大买卖,而舒窈在为她的干洗费和老板斗争。
这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自己承担?拿去干洗?”明珩抱臂,黑亮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女人,“然后你就有理由私下还衣服,顺便再刷一刷自己的错误自己买单的形象。”
这话说的舒窈有些迷糊,但好像……也对?
汗是她的汗,弄脏了人家的衣服,就是该她负责,不管对方是谁;至于形象嘛,咳,她从小就是这样的孩子,老师总夸她有责任心呢。
于是,舒窈默认了明珩的话,刚要开口,明珩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
“收起你的心思吧。”明珩说,“别总看那些‘你已经成功引起我注意’的脑残小说,还想着效仿。现实就是现实,要是工资卡都无法让你清醒,不如单曲循环《梦醒时分》。”
说完,明珩一脸高傲地走人。
舒窈:“……”
这种认清贫穷的人身攻击还没完了是吧!
舒窈跟上去想为自己解释几句,但明珩侧目的一个眼风又提醒她:既然对方没提赔西服的事,她还是不要自己加戏作死的好。
舒窈秒拿出“老板说啥啥对”的样子,乖乖目送明珩离去。
望着那一小团汗渍,舒窈心道幸亏是撞在后背上,这要是往下一点……
还有,明珩怎么知道她以前就爱看那些霸道总裁文?
那些魅邪一笑、低声一吼、眼里没有温度、把女人揉进自己身体里的霸总们,是她儿时珍贵的回忆。
*
舒窈按照夏铎之前的吩咐去做手磨咖啡。
送进总裁办公室时,明珩正在打商务电话,舒窈窃喜不用交流,放下咖啡就走。
出了门,曾可和陈依琳也回来了。
曾可笑着问:“怎么样,小舒?才上班就赶上项目会,感觉如何?”
舒窈想了想,如实说:“大家都很厉害。”
尤其是明珩。
虽说明珩说话很野疯飞舞,还动不动打击她的财力,但在工作上,真的很厉害,是能镇住精英的精英。
陈依琳喝口水,说:“这才哪儿到哪儿?你跟着明总,虽然要承受很多,但能学到的东西绝对物超所值。Vivian突然辞职,你知道多少猎头公司花大价钱挖她?还不是因为她在明总手下做事。”
舒窈觉得这话有道理,只不过——
“依琳姐,我要承受什么啊?”
“噗!咳咳!”
陈依琳呛水,舒窈抽了纸巾递过去。
“没事吧?好端端怎么呛到了?”
陈依琳看了眼曾可,曾可接话:“压力啊。你依琳姐说的是你要承受压力。毕竟咱们明总可是分分钟敲定几十亿投资项目的大佬级人物。”
这样啊。
大家短暂聊了几句,舒窈回到自己的工位。
她的工位在最里面,对面是曾可,旁边一边是陈依琳,一边是总裁办公室。
舒窈东西不多,就算有,也都是拖把抹布水桶,留在花室了。
舒窈拉开包包取出电脑,瞥到下面压着的笔记本,她快速扫了圈曾可和陈依琳,见他们都在专注工作,便小心翼翼地取出笔记本。
《人物塑造素材库》
这是舒窈从大三坚定想法后就开始记录的本子,已经记了好多本,目前这本是明珩专用。
翻到书签夹着的那页,舒窈拿笔写道:专业强大,能力出众。
写完,舒窈习惯性地开始捋人物表现背后的形成原因,也就是人物动机。
罗列了几条常见原因,她不由得又联想起明珩为什么一直相亲失败,却能永远走在相亲路上。
除了有钱任性,那就是架不住明珩厉害。
所以是哪怕搞砸四回,女方看了会觉得对方肯定有问题的钉子户,也还是有大把的女同胞前仆后继。
想到这儿,舒窈叹口气:这社会就是这么现实啊。
舒窈合上笔记本,准备继续收拾工位,这时,就听一声:“谁做的咖啡!”
舒窈一愣:好像是她?
舒窈起身去办公室,曾可看着关上的门,双手合十:“主啊,请你保佑这可爱甜美的少女吧,她还只是个孩纸。阿门。”
陈依琳白他一眼,拿资料时,小声跟着说了句:“阿门。”
*
明珩站在办公桌一侧。
见人进来,指着桌上的咖啡,问:“你做的?”
舒窈点头:“明总,您是想再来一杯吗?”
“再来一杯?”明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按了按太阳穴,端起咖啡,“这种咖啡,我只闻了一下就知道有毒。”
舒窈震惊:莫非她把老鼠药当成咖啡豆了?!
“明总,您没喝吧?那您有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打120吗?您别怕,您一定不会有事!”
明珩见舒窈真掏出了手机,酸胀的太阳穴这会儿变成突突直跳。
他放下咖啡杯,说:“放心,一滴没喝。120也不用了,你倒是可以打电话到保姆市场,给我找一个会做手磨咖啡过来的。”
“什么?”
明珩回到座椅坐下,淡声问:“知道什么是温杯?”
温杯?
舒窈的大学室友在咖啡店兼职过,那时候好像提过这个词,可具体是什么,她不记得了。
“我十分不理解,像你这样毕业不久后的学生,第一要务不应该是找份工作,解决经济独立的问题?”明珩问,“总去幻想无法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觉得浪费时间?真不知道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舒窈眨眨眼,无比真诚地回答:“装的你啊。”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仿佛被按下停止键。
舒窈和明珩一站一坐,大眼看大眼,好似在配合表演那句:你瞅啥?
可别说,舒窈还真瞅出来了。
她在她那位独霸电梯、叱咤会议室、云淡风轻三十二亿的明总的眼中看到了三分讶异、三分不解、四分youwhat?
舒窈有点儿想笑,笑到嘴边,她意识到她的话太有歧义。
“明总,您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您是我的老板,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在上班期间,装的肯定都是您给我安排的工作和任务。”
明珩顶着一张严肃脸,声音很低:“是么。”
舒窈点头:除此之外,还装着您的未来对象。
明珩松了下领带,似乎是觉得不妥或者不舒服,又摆正调节回去,而后抽出桌上的文件。
舒窈见他要开始工作,就说那她先出去,不打扰。
明珩伏案看着文件里大大小小的条约,说:“出去前,帮我做件事。”
“好的,明总。”
“带着这杯咖啡,去卫生间。”
“?”
舒窈不解,但明珩不像是在开玩笑,便照着做了。
办公室里的卫生间在书架后面。
站在卫生间门口,舒窈问:“明总,然后呢?”
隔了几秒,男人清冷的声音传来:“第一步,打开卫生间的门。”
简单。
“第二步,打开马桶盖。”
好吧。
“第三步,把咖啡倒进去。”
舒窈一怔,忙道:“明总,这咖啡还没喝呢。”
又是过了几秒,舒窈听到:“这种垃圾咖啡影响我的格调。”
“……”
明珩利落地在文件中标注问题,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道:“赏给马桶吧。”
“……”
舒窈嘴角抽了抽,没过脑子,脱口而出:“明总,需要马桶谢主隆恩吗?”
那边迟迟没回复,舒窈心道:坏了,这波反讽用的太溜了。
舒窈正想着把这话圆回来,明珩过来了。
“我准马桶免礼。”明珩说,“因为在这个屋子里,还有比这杯咖啡更影响我格调的存在。”
舒窈下意识四下看了看。
办公室里的家具或者摆设全是时下最新、最烧钱、最高科技的,还影响格调?
舒窈疑惑之际,就发现明珩看着自己。
“……”
我好像懂了什么。
舒窈捏紧咖啡杯的托盘,脸上起了几分燥热。
明珩整理袖扣,问:“知道一句台词吗?‘如果人没有理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舒窈眼前一亮,答:“知道!是周星驰的《少林足球》里的。”
说完,舒窈像是答对问题的学生,笑了笑,还惊喜地发现“老师”看她的眼神好像在表达一种肯定:嗯,也还是可以的。
“说对了觉得自己挺聪明?”明珩一眼看穿。
“没有没有。”舒窈绷紧嘴角,“我这是……高兴能回答明总您的问题。”
明珩了然,又说:“既然你还能意识到和我对答是你的荣幸,我就好心再多说几句。”
舒窈:“……您说。”
“那句台词在我看来,还有所欠缺。”明珩说,“毕竟理想这么昂贵的东西不是人人都实现得起,大部分人始终还是为生活奔波。所以,你猜后半句会是什么?”
舒窈预感不太妙,可又忍不住问:“是什么?”
明珩无害一笑:“如果人连工作都做不好,和猪有什么区别。”
舒窈:“……”
*
再次从总裁办公室出来,舒窈只觉恍如隔世。
曾可瞧她就跟霜打的茄子、枯萎的小红花一样,就知道是遭受第一次毒打了。
陈依琳拉着舒窈去自己的工位,劝慰:“别往心里去。明总这人吧……就……”
舒窈苦笑:“前面的十七个助理就是这么走的吧。”
曾可拍拍舒窈肩膀,说:“知道吗?有一个要走的助理还把家长请来了,父母俩指着明总,说孩子从小没受过这么大的气,叫明总必须道歉。”
“然后呢?”
“明总把人家父母说哭了。”
舒窈:“……”
陈依琳送给舒窈一盒巧克力,叫她不要为几句话难受,还说:“我和大嘴都这么过来的,不也还好好的?再不济,看看你的工资卡,就有动力了。”
舒窈:不愧是他的手下。
舒窈带着咖啡去了茶水间。
放下杯子,她双手撑着大理石台,冷静了一会儿。
稍稍平复好情绪,舒窈拿出手机,搜索“温杯”。
上面解释说咖啡遇冷会导致成分里的单宁酸发挥作用,让咖啡变酸,所以在做手磨咖啡前,通常会在咖啡杯里倒入温水。
舒窈抽了个纸杯,把咖啡倒进去一点,尝了一口。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酸。
这么看,她也确实是犯了错。
可有错误就不能正常告诉她吗?再不济,加点儿糖不就不酸了……至于因为一杯咖啡上升到她是猪这个层面吗!
到了这会儿,舒窈也算是明白为什么每个相亲对象都是骂骂咧咧地走了。
之前每次“观察”,碍于不能暴露,舒窈都会坐在稍远的位置,所以看到的只有女方的愤然离席,听不到明珩和她们说了什么。
估计,比猪区别好不到哪儿去吧。
可饶是这样,明珩在相亲市场上还是特别抢手,大家是有多看不开?!
“这哪里是社会现实,简直是社会残忍!”
舒窈气呼呼地转身倚着石台,头靠在柜子上,让自己镇静。
良久,舒窈得出一个结论——想要出口气的最高境界,是看那个人打脸。
明珩不就是嘴毒?挑剔?外加思维跳跃吗?
怕什么?
她可是佳成婚介新人员工中的佼佼者,是未来手握五倍奖金的金牌媒人!
等有朝一日,她为明珩找到心仪对象,明珩还不得哭着感激她的再造之恩?
到时候五倍奖金都是少的,明珩还得悔恨自己有眼不识月老,愧疚之下,给她一点儿明盛资本的股份不在话下,她躺着花这辈子都花不完。
所以,走着瞧吧。
她王者舒窈就瞪大眼睛等着看明珩打脸!
重重吐口气,舒窈找出来方糖加进咖啡里,搅拌了下,咕嘟咕嘟喝下。
碍于目前打脸路还比较长,股份也没到手,还是不能浪费。
这可是从牙买加空运过来的咖啡豆,怪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