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窈遵照指示去了楼下，在没人角落摸鱼。

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是两长排甜品自助，一排西式糕点，一排中式糕点。

舒窈巴望半天，竟然就没找出来一种她不喜欢吃的。

厨师懂她啊。

舒窈蹭蹭小碎步，心想快速地过去拿一点点，再快速地回来，应该不会有问题。

她酝酿会儿，刚要过去，被一个女人挡住了去路。

女人很高挑，像模特，居高临下地看着舒窈：“你和明珩是什么关系？”

舒窈牢记加班费，果断回答：“明珩是谁？不认识。”

女人不屑一笑：“你不用跟我装，我看见你跟着他进来的。不过……”

女人打量了番舒窈，脸色不太好，顿了顿，说：“我看明珩也就是一时新鲜带你进来玩玩而已。你别自己脑补什么。”

舒窈盯着的那块葡式蛋挞就剩下一块了。

她忽略女人的话，点头说：“好，听你的。”

这话一出，女人脸色更差了。

舒窈不管那一套，一心只想小蛋挞，只是，她还没完全摆脱眼前这个女人，又来了几个女人。

这些女人把她团团围住，开启了茶话会。

长头发的说舒窈的双眼皮一看就是割的；短头发的说舒窈的苹果机绝对打针了；大圆脸则说舒窈削了下颌骨。

舒窈：这都什么啊？她能有钱整这些？

舒窈想自证清白，无奈又插不上话。

因为这些女人说着说着她，又换了一个方向——

长头发：“你算什么？上次宴会，我跟明珩打招呼，他冲我点头了呢。”

短头发：“没见识。上个月欧洲商会，我和明总合影了。”

大圆脸：“你们都是小儿科，我和明珩……”

舒窈还从没有哪刻像现在一样感谢明珩，她应和了几句“对，说的对”，在激烈争执中溜了出来。

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葡式蛋挞没了。

舒窈十分气愤，一怒之下拿了更多别的点心。

*

明珩谈完事下楼，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助理。

舒窈站在角落里，端着一小碟马卡龙，吃得快乐，配上对面女人说相声似的为明珩掐架，简直比在家里边看综艺边吃零食还惬意。

明珩看了会儿这只吃得忘乎所以的仓鼠，迈步过去。

明珩的出现仿佛自带登场效果。

宴会厅内的说话声和笑声不约而同止住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投了过去。

明珩对这些变化和注视视若无睹，来到甜品区，他拿了一块巧克力布丁，走向舒窈。

舒窈还在“催更”，纳闷女人们怎么不吵了？

正往嘴里塞椰蓉酥，她的身前被高大的身影笼罩住，淡淡的木凋冷香弥散在周遭空气中。

舒窈抬起头。

明珩端着布丁，垂眸望着她。

舒窈心梗了下，吞下点心，哽着嗓子说：“明……”

“给你的。”

哦，不是扣加班费啊。

舒窈赶忙放下自己的小碟，转而双手接过明珩递过来的，一句“谢主上赏赐”含在喉咙里还没说，又听——

“尝尝看喜不喜欢。”

舒窈手一抖，被这句莫名带着宠溺口吻的一句话点了穴。

事出反常必有妖，老板作妖妖上妖。

舒窈告诫自己这布丁千万不能吃，可对上明珩的眼睛，她又好像……

明珩的眼睛哪怕不带任何情绪都是漂亮的。

墨玉般漆黑柔亮的瞳孔，纤长浓密的睫毛，每次眨眼就像是蝴蝶扇动翅膀，灵动美丽。

舒窈对视了几秒，就中了蛊。

明明不该就这么吃了男人送来的“砒.霜”，可手还是不听话地捏起布丁，送入口中。

“好吃吗？”明珩问。

舒窈脸颊发热，诚实地点点头。

明珩嘴角微扬，那一笑，称得上一句——绝代芳华。

之前的那群女人中有人狠狠剁了下高跟鞋鞋跟，伴随着这一响，其他女人也各自带着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散开了。

宾客们看完戏也收回视线，继续和身边的人觥筹交错。

明珩见状，敛了唇边的笑意，恢复标准冷笑：“恭喜你，完成了我交给你的任务。”

正在嚼布丁的舒窈：“？”

“你凭着你对食物的……执着，”明珩扫了圈高脚桌上堆着的小餐碟们，“成功断了那些女人对我的念想。”

说着，明珩姿态优雅地摆正他的江诗丹顿，轻松道：“我今晚安全了。”

忽然就嚼不动布丁的舒窈：“……”

原来，不许她说自己是行政助理，还送布丁，是直接让那些女人认为她是明珩今晚的女伴，拿她当挡箭牌！

舒窈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噎住了。

幸亏身边有waiter经过，她赶紧拿了杯水灌下去。

明珩瞧她这幅“气吞山河”的样子，轻飘飘点评：“不愧是与猪并驾齐驱的人。”

舒窈：布丁能砸死人吗？！来一卡车！！！

*

虽然连买.凶杀人这个念头都有了，但舒窈在听了明珩说多加一倍加班费后，还是单方面决定放明珩一马。

舒窈跟着明珩去了卡座。

落座不久后，季青雪挽着大导演薛利昂过来。

舒窈想起某八卦曾说季青雪是薛利昂的秘密情人，看来未必空穴来风。

可眼下是公共场合，两人怎么敢这样堂而皇之地出双入对？不怕又出什么新闻吗？

该不会是季青雪为了让明珩彻底死心，不惜拿自己的名声做赌注吧。

这虐心的恋情啊。

舒窈同情地看了明珩一眼。

季青雪和薛利昂坐下后，和明珩闲聊了几句。

薛利昂说：“我手里最近有个不错的本子，明总跟着一起做吧。”

“薛利昂”这三个字就是电影票房的保障，这种投资肯定是稳赚不赔。

舒窈瞄了一眼明珩，还以为自己这就要亲眼见证一部大片的诞生，不想明珩干脆利落地回答：“我得先看剧本。”

这话一出，卡座的空气一滞。

薛利昂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

这也难怪，大导演亲自邀请做项目，对方居然完全不给面子。

“明总贵人事忙，那改日我带着剧本拜访。”薛利昂撂下这话，起身离席。

季青雪叹口气，看着明珩说：“你就给他个面子又能怎样。”说完，也走了。

留下的舒窈真想也跟着走。

落了单，谁知道旁边这尊大神又会怎么毒害无辜幼小的她。

不过，季青雪和薛利昂一走，很快别的大佬又来找虐。

不管是王牌制片人还是其他业内翘楚来攀谈，明珩永远一副“莫挨老子”的样子，舒窈坐在一旁，就是个被迫营业的吉祥物，谁来了，问声好，然后就世界无我无关。

几轮下来，明珩靠着自身实力创造出方圆十里寸草不生的效果,舒窈是唯一幸存者。

可明珩傲归傲，这些大佬对他恭敬的模样也说明了他在影视圈的强大地位。

就因为他是出钱的金主爸爸？

反正也没人再过来找不痛快，舒窈就大着胆子开了口。

“明总，您特别爱投资电影是不是？档案室那面墙上的电影全是这几年一开始不被看好，最后逆袭成黑马的口碑作品。您是怎么选的这么准的？”

明珩掀了掀眼皮：“你对电影感兴趣？”

舒窈抿抿唇：“嗯。”

明珩却没再理会，拿起酒杯一口饮尽。

舒窈这才意识到从坐这儿开始，明珩已经喝了不少酒，便说：“明总，别喝了。”

明珩继续自顾自倒酒。

嘁，喝得你胃疼才好呢。

没过一会儿，花园里的争吵声透过窗户传到卡座这边。

几位正剧编剧和一位写网文小说发家，改编IP的编剧在battle。

正剧编剧：“你写的东西就是快餐。除了一些小年轻看个热闹，还有什么欣赏价值？”

网文编剧：“那也总好过根本没人欣赏的好吧。”

正剧编剧：“你胡说！”

网文编剧：“胡说？你去看看这几年的数据好不好？年代变了，你们不改变，就等着被淘汰吧。”

双方越吵越激烈，服化道都没逃掉，被挨个diss了一遍。

舒窈还挺想听听这些编剧们的看法，可身边的大哥喝够了，想要摆驾回宫。

舒窈和明珩从别墅出来。

经过花园时，编剧们的争吵还在继续。

网文编剧表示正剧都是假大空，不接地气，没有市场，大约是这话真的戳到行业内的一些痛点，正剧编剧急了。

“是，你们IP流量好。可最后留下经典佳作的编剧里怎么没见过你们这号人物？”

“哦，我忘了，你根本不是科班！”

舒窈脑子里的某根弦被狠狠一拨，险些被石子路上鹅卵石滑一跤。

明珩皱眉：“你跟猪还是有区别的。猪的底盘比你稳。”

舒窈垂着头没言语。

*

回去路上，车里静得过分。

司机刘叔瞧舒窈心情似乎不太好，以为是被老板训了，这会儿正难受。

为避免尴尬，刘叔打开音乐，优美的钢琴曲流出，车里气氛得到了很好的缓解。

明珩上了车就开始处理工作。

处理到一半，也发现身边这位似乎过于沉默。

合上pad，明珩淡淡道：“地址。”

没回应。

明珩欲言又止，清了下嗓子，重复了一遍：“地址。”

舒窈这才听见：“什么？”

刘叔接话：“小舒，明总问你家地址呢。时间不早，送你回去。”

舒窈蔫儿蔫儿地报了一个地址。

明珩对她这样的态度很不满意。

他一个分分钟都在创造巨大财富的人，肯浪费时间送她一个价值小的趋近于零的助理，她不诚惶诚恐就算了，总该感恩戴德吧。

现在这样没精打采，忧伤到难以自拔似的，不知道还以为……等等。

“吃了那么多甜食，你不会是晕车了吧？”明珩往侧边挪了挪，“你要是有这个想法，赶紧下去。不然要是吐在车里，你的工资卡可以直接入土埋了。”

舒窈闷闷地摇头：“我不晕。不过，给我放地铁站就好了。”

明珩更不爽了，他的大发慈悲居然被拒绝？

“我没说下班，现在就还是加班时间。”明珩说，“你这幅样子是消极怠工，知道吗？”

舒窈：“哦。”

明珩真怒了，当即命令司机把车停在路边。

刘叔本来想打个圆场，可舒窈爱死不拉活的样子，他就是想救都救不了。

舒窈背上包，准备下车。

明珩又说：“你要是早表现出这幅样子，也不用留在我这里浪费我那么久时间。不想干了，明天去人力递辞职。那么不专业，简直就是……”

“专业？”舒窈忽然转过头，眯着眼睛，“你怎么知道我不专业！”

连shibor都不知道还专业？

明珩的毒言毒语已经到位，才开口，舒窈忽然又问：“你投资的电影基本都不是大制作，演员也不是流量演员，可上映之后都特别成功。有个重要原因就是剧本过硬吧？你很看重剧本，是不是？”

明珩微微一愣。

舒窈攥紧包带，忍了好久的情绪这会儿有点儿控制不住。

她一副撸起袖子要干架的气势，话到嘴边，又怂怂地很小声地问：“那你觉得如果一个不是科班出身的人想当编剧，会成功吗？”

问完，舒窈紧紧盯着明珩。

她的眼睛圆圆的，总是很水润。

有一次打哈欠，顿时泪眼汪汪，曾可见了，开玩笑说：“小舒，你现在这样要是直直地看着谁，我敢打包票，你说什么，对面那个人做什么。”

明珩恰好要离开办公室，开门时收到邮件便停下点击查看，正好听到了这番话。

当时的心理活动是什么来着？

不管是什么吧，明珩只觉得曾可的话似乎有些道理。

舒窈和明珩沉默的这会儿，刘叔又出来调节气氛。

“小舒啊，你这问题可问对人了。”刘叔说，“咱们明总最擅长做编剧的伯乐，看中的编剧全是现在最优秀的。明总，要不您就简单跟小舒说两句？”

明珩别过头，看着窗外，冷声道：“还在加班时间里，就敢对老板不用敬语，我看你是真的不想干了，加班费也别要了。”

“加班费”这三个字的魔力让舒窈恢复了那么一点清醒。

她捋了下自己刚才对着明珩的发问历程，忙说：“对不起，明总。我……”

“编剧是讲故事的人，不同的编剧有不同的讲法。但最终打动人的不仅仅是叙事技巧，是这个故事传达的感情和理念。”

明珩依旧面向窗外，但眼神很轻地瞥过来。

一辆车子从他们的车子旁疾驰而过，车灯仿佛天降的一束光芒，滑过明珩的侧脸，让那份天生的高傲归于转瞬的柔和。

“既然如此，科班与否，有什么重要？”

有什么重要……不重要！

舒窈一下子活了过来，就感觉之前凝固着的血液，这会儿不仅流通了，还沸腾了！

“明总，那是不是只要是好剧本，您就会投资？”她兴奋地问，“不管编剧是什么出身！”

明珩看着她突然又亮起来的眼睛，没回答。

舒窈也不在意，自说自话：“肯定投！剧本好才是关键嘛！那明总……”

“停。”明珩揉了揉眉心，“加班时间结束。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你闭嘴。”

舒窈举起竖起一根手指，无辜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恳求道：“就一个，最后一个。”

明珩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怎么就又勉为其难地默许了。

舒窈组织了下措辞：“假设，一个人的目标是A。可目前身处的情况，她有个任务B需要完成，并且因为任务B，她又揽下来任务C。那您觉得，这个人该怎么权衡ABC之间的关系呢？”

这个问题可以说是乱七八糟，舒窈自己都有些被绕迷糊。

刘叔也说：“这是说绕口令了？”

舒窈不好意思，抓抓脸，“我换个说法。假设……”

明珩给了答案。

短短的六个字，舒窈怔了怔，好像明白了。

“明总，那你……”

明珩不耐烦地打断：“有完没完？还想要加班费吗？”

“这个问题特别重要！”舒窈严肃道，“而且，这个问题是刚才那个问题的系列问题，还算在那个问题里，都是最后的问题。”

明珩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舒窈”，警告等级十。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晚从这位极品老板上喝到了罕见的凉鸡汤，舒窈这会儿一点都不害怕。

舒窈呼口气，认真地问：“明总，您是喜欢季青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