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如果那家人搬走就好了
苏枣下意识想反驳元夫子当时的说,可挣脱了元夫子摸着她头的手,愣愣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出很多的夫子,搜刮肚里的话,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元夫子是读书人,是村子里最聪明的人。
人人都这么说。
最后元夫子拿出来糖给她们吃,苏枣道了谢却没要,在漫天红霞下,默默离开,跑回去了家。
那天的红霞和这时候的一样。
天空暗下来,只有远方绚丽无比。
苏枣很喜欢坐在自家门口坡下看远处。从这里可以看到远方一亩亩的田地,爹远远扛着锄头回家的身影她也总是第一个看见,而到了晚上乘凉的时候,仰起头,又可以数好多星星。
散漫的想着,发着呆。
闷气自然而然就没了。
“啪”的一声,打掉正在吸自己胳膊上血的花蚊子,苏枣抓抓头,鼻尖动了动,闻见饭香,咽了口口水,哒哒跑回了屋,笑呵呵跑去自己娘面前。
“娘,我跟你说,我今天做梦在池塘里摘了一朵花,就是刚刚我扔在桌子上那个,特别好看。”刚刚被云氏抓回来,苏枣还记得匆忙中将花扔去桌子上免得被踩烂了。
云氏正端菜,见闺女笑呵呵跑进屋就烦的不行。
“什么花!又在胡言乱语!你爹回来了吗?”云氏想着平时这个点苏大牛就该回来了,“你在坡上瞧见没有?”
“额,没有……”
云氏端着盘子到桌子前,果然瞧见一大朵木芙蓉,云氏有些迷惑,她分明记得刚刚桌子上没这朵花,何况这木芙蓉又怎么会长在水里,当下眉头一皱,“又摘了什么回来?还不赶紧拿开,收拾下桌子准备吃饭!”
“不是我刚刚摘的,是娘你抓我回来之前……”苏枣懵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自己娘,云氏的身影清晰的倒映在她瞳孔里。
“浑说什么!对了……”云氏本来气消了些,一听苏枣提起先前的事,打断闺女的话,呵斥道:“再让我瞧见你找人家要吃的,看我不打死你!家里是缺你吃还是缺你喝了。王三姑回头又要跑来嘴碎,你找谁要吃的不好,偏偏找她的儿子要吃的,不就是根糖葫芦,回头娘让你爹给你们带两根回来,没出息的样儿……娘天天跟你说这些,你这丫头就是不长记性!”
一指头重重戳了下闺女脑门,云氏数落着,“再让我瞧见,当天就不许你吃……就只许你吃两碗饭!”
苏枣如今每顿要吃四大碗饭才饱,闻言立刻就怂了,赶忙将桌子上的花拿了下来,委屈的低下头,将花攥在手心。
苏大牛从门外走进屋,正好听见云氏的呵斥声。
他擦擦脑门的汗,纳闷道:“怎么了?”
他走进屋,见闺女低着头,手上攥了朵芙蓉花,有些好奇道:“芙蓉就开了吗?枣儿哪里摘的,这么大一朵,怪好看的。”
云氏迎上去,拉了苏大牛坐下吃饭,絮絮叨叨嘀咕着:“说是池塘做梦摘的,这木芙蓉什么时候长水里过,这孩子尽浑说,今天还被我瞧见,对王三姑的小子拍马屁呢,夸那孩子必成大器,孺子可教,慷慨大方什么的,听得我发蒙,也不知道哪儿学的那些话!”
“孺什么教?”苏大牛摸不着头脑,举着筷子愣住,“夸那小子干啥?”
“她馋那小子手里的糖葫芦,回头你出村带几根回来。枣儿和虎头还没吃过糖葫芦呢。你是没瞧见她那没出息的样,每次看见吃的就挪不动步!”
“嗯嗯。”苏大牛点点头,他做了一天农活,再加上昨晚的事……这时十分疲惫,不大想说话。
云氏说着说着,见自家儿子已经上了桌大口扒饭,闺女还攥着花直直站在桌边,忙拉了苏枣上桌,“还捏着花做什么,快扔了吃饭!”
说完,云氏将先前煮好剩下的一半鸡蛋用勺子舀到苏枣碗里。
苏大牛见状,问道:“虎头的鸡蛋呢?”
“先前他就吃了。”云氏回道。
苏虎忙道:“爹,我还想吃!”
苏大牛闻言便说:“给虎头再煮一个。”
云氏看看闺女,“那给枣儿也煮一个。”
“嗯。”苏大牛无所谓的点点头。
苏枣看看爹,再看看娘,觉得今天真的很不对劲。
因着年龄小,所知所闻也受限极多,她心里很急,却不知道怎么表达。
只是手里的花,怎么也不想扔掉。
最后是云氏一把从闺女手里抽掉花,找了个破杯,装了进去,苏枣这才安心下来,开始吃饭。但往常吃四碗饭的她,今晚吃了两碗就不吃了,云氏虽然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只嘱咐着,“怎么吃这么点?晚上饿了跟娘说。”
云氏抱着苏虎去洗澡,洗完好乘凉。
苏枣看了看坐在椅子上打瞌睡,手还不时打下蒲扇的爹,脆声凑近道:“爹!我想出去玩。”
苏大牛打了个哈欠,“都这个时候了,还去哪里?”
苏枣抬起头,看向门外。
村头西边有一个老房子,前两年翻新重建,最近建好了,住进了一户很神秘的人。
苏枣其实很少从村头西边走,那里有一片瓜田,瓜田里很多泥巴小蛇,有毒,她怕。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想去看看。
她去过几回,都被吓出来。
可还是想去。
如果那家人搬走就好了,她也许……就不会想去了。
“去村头看看!”
“天都黑了,这个时候去?枣儿乖……”
*
苏大牛最终还是没允许苏枣出去。
天黑了,村里虽然没有出过什么事,但这两年,皇帝老爷换了人,外头有些不安定。
前个还有征兵的传言。
几个月前他去镇上,官兵都多了些。苏大牛虽然人已中年,但小时候家乡发大水,跟着父母走过一些地方,后来选了这个平稳的小村子落脚,娶了当地的女人,比起一般的农户,多了几分谨慎。
先前他还时常在夜晚出门抓点黄鳝泥鳅之类,但这两个月也不出去了。
乘天黑,他近日悄悄在自家屋子下头挖了个小地窖,瞧着便总有些疲态。
他也知道自家闺女最近常往村头西边跑,带着几分困倦的揉了下眼睛,苏大牛喊云氏将苏枣抱回屋里去。
恰好苏虎洗澡不老实,一直玩水,洗的云氏相当暴躁,干脆将光腚的儿子抱出来递到苏大牛怀里,接着领苏枣去屋里洗。
苏虎在苏大牛怀里又蹦又跳。
苏大牛看着儿子就不困了,将儿子搂在怀里,笑着逗儿子说话。
夜晚的小村落静悄悄的。
乌云翻腾,一阵狂风从此处吹过,吹的树叶哗哗作响。
没几家舍得点灯,便显得村头西边的那户人家,着实显眼了一些。
许是嫌弃书桌上豆大的油灯不够明亮,屋内一双白嫩的小手挥了挥,便有人点了蜡烛放在一旁,书页翻动的声音,在夜里也十分明显。
许久。
当月亮挂上树梢,村头西边这户人家支起来的窗户也“啪”的落下,关好。
蜡烛被吹灭。
夜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