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在山顶吹着风,两个人坐在马上各怀心事,都没有继续开口,陆陆续续的有骑兵赶来,以齐篷篷为首的一帮人最是咋呼。
“王爷!我来啦!”
陆则琰撤转过马身,神色如常,看不出喜怒,“你先?”
齐篷篷环顾四周,得意的情态溢于言表,“王爷,很明显,我的小队现在到的有七人,李研只得五人,差两个也是差不是。”
“王爷!”
说曹操曹操就到,李研带着一骑堪堪来迟,直接下马,掏出一张牛皮纸,“启禀王爷,属下出发前,遇到了土司府的王子,他问起王爷,属下不敢妄回,便带来了他的书信。”
“啥?土司府那个木锋又带着扮男装那个番邦女人来了?”
苏果对他们谈的正事向来兴致缺缺,但是齐篷篷的话她还是能明白的,简而言之,塔木王子带着他的妹妹来见大人了。
照他那样说来,好像来了还不止一次,在她不在大人身边的时候...
苏果想到此处,蹙着眉低头,伸出手指绕起绿珥的半边鬃毛,绿珥颇有些不舒服地晃了晃马脑袋。
陆则琰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左手手掌一拢,轻松地裹住她不安分的两只手压在掌心,却是对着李研道,“来。”
“是,王爷。”
陆则琰展信的角度极佳,苏果偷偷瞄一眼就能看见,她纠结了会儿,还是忍住了,反正多半是正事,再说军中到处是机密,她可不能做对不起大人的举动。
齐篷篷却比她直接,探着脑袋就问,“王爷,木锋说的啥?”
李研冷声斥他,“齐副将,王爷的事也是你能问的?”
“就问问,王爷不爱说就不说,你烦不烦啊,我就赢了你这次,你净给我挑刺儿。”
“要不是塔木王子有事拦下我,你以为凭你的小队,能胜我们?”
两边队伍水火不容惯了,嘈杂的争论声一触即发,陆则琰抬头,长眸左右点了点两人,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没甚么,木锋约了子时,大意还是想把他的继妹推给本王。等明日演阵的时候,你们叫赵乐箫过来陪他。”
“卓将军的外孙儿?”
“呵,他们想求卓岚山出兵,烦他的孙子去,天天闹着送本王女人有什么意思。”
“哎哟,王爷,都送了几天了,要我说,睡就睡呗,送上门来,不睡白——”齐篷篷腿边忽然被李研用石子踢了下,他接收到了几对白眼,挠了挠头,终于想起了苏果还坐在王爷身上呢,硬生生把话给咽了回去。
陆则琰感受到怀里的女子一愣,跟泄了气的的河豚似的,他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唇角。
片刻后,齐篷篷忽然咦了声,“王爷,您的九旒旗呢?”
既是插旗,自然得有旗子,齐篷篷和李研深知王爷的水准,此番是为新来的孩子们讨个便宜看看风采,九旒龙旗也是其中一部分,可是王爷那么早来,如何没插旗。
苏果本来蔫儿蔫儿的,听到这句莫名打起点精神,对哦,她与大人来了那么久,大人也没别的动静呀。可是,九旒旗,分明没听过,怎的那么耳熟。
她不禁开口询道,“九旒旗是什么样子的?”
在场的不止苏果好奇,小兵们也是扯着脖子愿闻其详,齐篷篷最是喜欢这种风头劲,干咳了两声,“你们没听过古文‘锦罗与金银。龙旂垂九旒’?”
“老话说的好,涂金银镶边,九条垂珠旒,珠有十二颗,颗颗映锦罗。”齐篷篷背完这两句,立马现出了原形,“反正忒好看,寻常机会你们见不着。”他还有句话没说,虽然诸侯王族皆有龙旗,但龙旂九旒,乃天子之旗,在他眼里,摄政王是妥妥当得,只凭王爷想不想罢了。
另一边,苏果终于明白了她为何觉得熟悉,这形容,不就是她裹在身上的那块风旗么!
是,那风旗编织精致,但她满以为大人用的物件皆是如此,没成想竟然是象征摄政王的龙旗...大人要是知道现在裹在她身上当裹胸的粗布,怕是得气疯。苏果心中一紧,装作不经意地捉了捉领口。
大家被齐篷篷说的很是期待,直勾勾地看向陆则琰,但见他装模作样地翻了翻马袋,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了,想来是上山时,被绿珥颠进了山崖。”
稍有议论声,李研朗声笑道:“王爷于栈道英姿飒飒,哪是物件可比。按此事论,不可惜,不可惜。”
众人确是心痒想瞧,但掉了也没办法麽,话说回来,王爷突然这么好脾气的解释,老兵都有些不习惯...这当中只有苏果很清楚那件龙旗好端端地穿在她身上,她还想回营帐偷偷放回去呢,大人这么一说,她是不是得留藏着这面旗子。
哎,她怎么这么会给自己找事儿...
苏果硬着头皮,小声靠着陆则琰,“大人,兴许也没掉,若是回去找着了...”
陆则琰扬眉,明知故问,“哦?本王走之前看了眼,帐内没有,你是瞧见了,在哪?”
苏果慢吞吞地摇头,“没有...就是,猜猜。”她现在可不能说,不然万一王爷派人奔回去找,还不是扑一场空。
有一骑兵想了会儿,“不会是被人偷了吧?”
齐篷篷哈哈大笑,“这儿谁敢偷王爷的东西,不要命了啊。”
苏果:“...”
李研很及时地将话头揭过,“王爷,属下会通知宫内再行赶制。”
人一多就热闹,齐篷篷厚着脸皮讨了赏之后才带着一堆人离开,李研则是很早就识相地往山腰处走,最后山上又只剩下他们二人,跟刚来时一样。
绿珥驮着二人随意地嚼嚼地上枯草,走走停停,陆则琰根本不管它。
“大人,已经亥时了,我们要不要回去?”
“困了?”
“我是怕大人有人等...”苏果心里记挂着塔木王子给陆则琰的邀约,带着小心思试探,也兴许是她今晚毕竟饮了酒,比平日说话都胆大。
“那就让他们等着,既是求本王,还不肯投我所好。”鄂西老土司王很清楚,卓岚山要的是矿山采办权,陆则琰更清楚,因为这是他授意的。鄂西六大土司近几年的心思真是昭然若揭,妄想到他头上来了。
苏果不懂这些,巴巴地问:“大人,那你喜好什么呀?”
陆则琰收回思绪,揶揄道:“还不明显么,最近我喜欢——”
“什么?”
苏果像只小兔子,好奇而期待地盯着他,陆则琰停顿片刻,勾唇笑了笑,幽声吐出两个字,“太监。”
“...大人!”
苏果第一次听陆则琰说喜欢时,还会羞的当真,现在是越发不信了,大人说这些话逗她就跟说寻常话般顺手拈来,稀松平常...
回到营帐已是亥时末,苏果今日睡得多,并不困,可饮了酒,是以还是挺乏。
“大人,你能不能带我去山泉边,我想...”
陆则琰正在褪衫,知道她想做什么,抬眸打断道:“将就一晚,明日午时后回宫,你在华清池爱呆多久呆多久。”
“大人,我不怕冷,我可以洗。”苏果不是矫情,放平日少洗一晚也无事,但是今天满身酒味,还在马上吐过,她都受不了这身味道了,不消说等会要和大人待一起,他嘴上不说,心里定然会嫌弃她...
“不行。”
营地都是大男人,谁会支柴烧水,洗漱取的是山泉,嫌麻烦的话跳进去冲个澡最快,现在这个时辰带苏果去,是怕人认不出她是女子么。
陆则琰带了件丝袍拎在手里,“好好呆着,别乱跑。”
苏果双手托腮,噢了声,她坐在桌案边的椅子上,看着陆则琰走出去,低头嗅嗅自己袖口,叹了口气,她也好想洗洗。
没隔多久,帘外传来侍卫的询问,“苏公公,门口有人送来了热汤,是不是王爷和您的吩咐?”
热汤?大人都去山泉了,所以这是特意命人给我烧的么...可是那么快,是之前就备下了呀。
苏果心头一甜,雀跃道:“嗯,送进来吧。”
搁着平日,侍卫没得指令,是不敢收东西进帐子的,但今日多了个人,既然是苏公公派人做的,总归王爷不会怪罪他们。
不久后,一个大木杅稳稳当当被人抬了进来,也不晓得是陆则琰心思细腻还是如何,送来的热汤不仅水质被滤过,清澈无沙,还撒了干花瓣,闻起来香喷喷的。大人对她可真好呀!
苏果屏退了闲杂人等,跳跑到桶边试了试水温,果然极为舒适!
她防着大人太快回来,是以只准备沾水擦洗。反正赶着时辰洗澡这事,她在冷宫时候每日都做,没几时,她便匆匆沐完了头发,身上也擦的半干。
苏果看了眼外衫,酒气太重是穿不了,但是几件里衣还算干净,应当能将就。
这般手忙脚乱地清洗完堪堪才过了一刻,苏果心情舒畅地收拾掉脏衣裳,抱着床上拿的毛毯,坐在案椅上脚丫乱晃。若不是怕大人回来撞见,她真想钻进木桶泡一泡呢。
不管如何,现在比回来之时还是舒服得多,身上的花香淡淡的,正好盖过中衣残留的浅浅酒气。
帐外倏忽透出橘色的光,有人打着灯笼走过来,是大人要回来么。
苏果兴冲冲地跑到帘门口不远,凝神之下听到的却不是陆则琰的声音,好像...好像是个女子。她悄悄勾开白帘的缝隙,看到的那个人竟然是嫚雅,不是她眼神太好,而是在军营,男装打扮还能走的这般妖娆的,她也想不出旁人。
嫚雅来作甚,是不是大人不赴约,所以她自己找上来了。
“我是土司府王子的人,你与王爷通报一声,就说我求见。”
侍卫目不斜视,“王爷此时不在营中。”
苏果自顾点了点头,对呀对呀,你来也没有用,大人又不在。
嫚雅举止轻浮,推搡了把侍卫,“侍卫大哥说笑了,方才不是还送我亲自替王爷准备的热汤进去了么,王爷的帐子里,除了王爷,还有谁敢收啊”
门外的侍卫心里咯噔一下,那水,不是苏公公的吩咐?
苏果心里也咯噔一下,方才的水,不是大人的吩咐?
侍卫对他自己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犹豫了会儿还是继续道:“王爷此时不在营中。”
“侍卫大哥,你是觉得我们土司府的人好欺负么。”若不是为了全明殷朝的礼节,她真想直接喊一声来自己通报。
侍卫被女扮男装的女子身上的香气冲地向后退了两步,“王爷真的不在营中。”
“你——”
就在此时,陆则琰恰好回至门口,他左手挑着盏竹提灯,右手松垮垮提了只盛水的雕花小木桶,慵懒而俊气。
男人鸦发逶迤,银袍腰间束扎着一根云纹金缕带,残存未干的水汽雾蒙蒙缠绕在发丝间,凤眸明澈,目光却漫不经心扫过眼前众人,最后落在了嫚雅身上,“你来干甚么。”
嫚雅看着陆则琰挺秀高颀的身段吞了口口水,“王爷,您刚从溪边回来?”
陆则琰没放心思在她身上,余光瞥到帐内蜷在门边的那个黑影时,莞尔一笑,回过神道:“有事?”
嫚雅还以为他是对她笑,心头别提多荡漾,可是不对啊,王爷去了山泉那儿,谁收了她送来的热汤,难不成,王爷帐子还有别人...?
今日倒是听说有送膳的公公,可是这里治下颇严,连个和他们闲聊的侍卫都没有,他们去哪里套话。
“王爷,我烧了一下午的热汤,备着给您洗漱用,好像是送到了帐内,您看见了吗?”
陆则琰见黑影抖了抖,瞬间了然,“唔,看来是收下了。”
嫚雅闻言,心里既不爽快且不甘心,她口快道:“王爷,里面的是谁?”
嫚雅的汉文还不错,就是调子口音较重,寻常话说的生硬,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问出口,吓得一旁的侍卫生怕摄政王发火,没想到陆则琰并没甚大反应,直截了当,“苏果。”
苏果蹲在里头蹲的腿都酸了,听到嫚雅这么问,不由自主地将耳朵靠过去,贴在帐布上,想听听大人怎么说,一凑近就听到自己的名字,惊得她差点滑倒:大人也太直接了...
嫚雅自是想到了,但心里不舒服,故意阴阳怪气地低声忿忿一句,“原来是那个小公公啊,真是没想到。”
她没预着陆则琰听见,就算听见了想来也不会理她,于是躬身道:“嫚雅告退。”
“很难猜?”
“啊?”
嫚雅直起身,王爷是在回她那句?还是,中土人含蓄,他想找话搭话?
她的心情过山车似的变得大好,立马伸手摆弄了鬓角,扭歪了细腰,捏细嗓子娇声,“是的,王爷,嫚雅没猜到呢。”
“哦,还以为人尽皆知了呢。”
陆则琰盯着那团小小的影子笑了笑,转过头看向嫚雅,轻轻一咂舌,脸上露出点遗憾,“看来,本王还是不够宠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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