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一乐章(29)

舒瑭把在市中心看到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盛乐,倾诉完后仍觉得浑身不舒坦,她顿了顿,蓦地开口说道:“我要回家一趟。”

她必须要回家向自己的母亲确认一遍才行!

这么想着她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她让盛乐下车,可盛乐没动,还自发地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稳坐如山:“我也要去。”

舒瑭微微一迟疑便由她去了。

她连车都没下,直接重新发动车将车开出车库,往舒家的方向驶去。

一路风驰电掣,她在八点一刻左右回到了舒家。

制止了仆人的通报,她带着盛乐风风火火地往主屋的方向走,正要进入大厅,却意外听到了不该在此时出现在这里的某个熟人正在里面说话,鬼使神差之下,她停住了脚步,制止了正要发问的盛乐,两人一起听起了壁角。

里面有人说:“阿姨,时间也不早了,你还没想好说辞?”

紧接着回应那人的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就在舒瑭以为现场已经转入哑剧环节时,她久久等候的回答又响起来了。

这一次回话的是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开口说道:“我不知道……”声音哑然。

“哦?”对面的年轻女子显然没有被这个回答敷衍过去,不依不饶,“您该不会说句‘不知道;我就会放弃追问吧?”

舒母摇头:“我没这么想。”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承受不住高强度的对峙,哑着嗓子回答道,“小瑭她……已经原谅你了啊,她没有报警……”

女子打断她:“舒阿姨,容我提醒你,舒瑭放弃报警是你想要的,不是我。我想要的至始至终只有一点——舒瑭的原谅,真正的原谅。”

又是沉默。

大厅外的舒瑭已经深深皱起了眉头,她敏感地闻到了隐情的气息。

此时正在客厅里与她的母亲对峙的不是别人正是舒颜,这对本该相亲相爱的“母女”显然正在聊两年前的那件事,气氛不是特别和谐。她们两个的感情并没有舒瑭想象中的那么好,而且舒颜的态度那样强势,母亲则缩手缩脚似乎有点放不开,这样看来怪异极了。

还有一件事,针对当年那件事,舒颜似乎底气十足并不畏惧报警,反倒是她的母亲莫名惧怕?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舒瑭被疑惑塞满了脑子,再也忍不住,从遮掩处走出,现身于客厅中的两人的视线里。

看到她两人皆惊讶万分,不过舒颜只是惊讶了一下就恢复了坦然,反观另一边,舒母看到舒瑭后慌乱到差点打翻了茶杯。

舒瑭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自家亲爱的母亲的,最后淡淡一笑,走过去坐到母亲身边,意味不明地说了句:“舒女士,您让我有点意外啊。”说完又赶在舒母开口之前,接着道,“你们在聊关于我的事吧?那么,我也有权听一听吧?”

“小瑭……”舒母借着喝茶的动作掩了掩出离失控的表情,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舒瑭道:“受命运的指引,命运想让我知道你们到底背着我做了些什么,所以……说吧,说清楚明白一点。”

舒母默。

舒瑭挑眉,又转向舒颜:“你来说?”

舒颜喝了口茶,只关注着和舒瑭一起走进来的盛乐,不回答她。

见此,舒瑭拍了拍手站起来:“既然没有人跟我说,那么我去报个警,让警方帮我调查一下,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

从她听到的话来分析,她的母亲是不希望她报警的,她在这个时候说报警肯定能撬开点什么。

果然,话音刚落,舒母慌了。

“小瑭,别!”

舒瑭兴味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等着她的解释。

舒母被逼,再次喝了一口茶,这才开口说道:“当年……”

舒瑭终于从自己母亲的口中撬开了隐藏了两年的秘密。

原来,两年前舒颜打电话叫舒瑭过去聚一聚真的只是聚一聚,后来发生的事完全是出于偶然,事实上那一天的同一时间还发生了另一件事——

舒母被绑架。

舒母突然遭遇绑架,匪徒给舒颜打了一通视讯电话,向舒颜展示了舒母的处境,要求舒颜折断舒瑭的手指,毁了舒瑭的天赋,不然就要对舒母行刑,抹了舒母的脖子,并要求舒颜不能跟舒瑭讲出实情。

当时舒颜还是舒家一员,受舒家诸多恩惠,和舒家所有人的感情都很好,听闻这样的请求挣扎了一番,匪徒并非只是单纯恐吓,在舒颜犹豫之时,毫不犹豫地将刀子抵在了舒母的脖子上,并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一道伤,舒颜无奈,最终听取了匪徒的要求。

事后,匪徒如期释放了舒母,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舒颜提出报警,却被舒母阻拦,原因是当时舒家的情况不太好,害怕传出丑闻被竞争对手利用,害舒氏股价动荡,搞垮舒家。

舒颜被劝服。

另一边,自舒瑭被送去医院后,舒颜就被舒瑭列为拒绝探望人员,舒颜见不到舒瑭,于是担当调解员的就只有舒母了。

舒母的确请求舒瑭原谅舒颜,放弃报警,但舒母并没有将自己被绑架的事说出来,以至于舒瑭误会舒母是为了袒护舒颜,对两人皆失望至极,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医院,一个人去了国外疗伤。

一来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母亲和舒颜的双重背叛,二来也因为自己的手无法完全恢复,她承受了太大的心理压力,以至于调节了两年这才回国。

舒颜被舒母告知舒瑭已经原谅了她,可舒瑭一走就是两年,音讯全无,这让舒颜积累了一些怨恨。

她深爱着自己的姐姐,希望和她比肩而战,当时做出那样的事全然是因为被逼无奈,她自己也很痛苦,两年来一直噩梦不断。可舒瑭口头上说原谅她,实际上却还记恨着伤害过她的自己,并消失了两年。

舒颜有一些怨,于是在舒瑭回国后,总是去招惹对方,做尽对方讨厌的事,一方面是想宣泄自己的不满,一方面也是想在无视她的舒瑭面前刷足存在感,用笨拙的方式。

后来舒瑭回国后的态度渐渐让舒颜明白,舒瑭并没有真正原谅她,可她认为自己是能够被原谅的,因此一琢磨怀疑上了舒母,怀疑是不是她没有解释清楚,这才找上了舒母想讨个说法。

舒母的确没有解释清楚,甚至把很重要的事实单方面地隐藏了,一藏就是两年,直到两年后的今天舒瑭才得知全部真相。

舒瑭表情怪异,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又看看舒颜,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来面对这迟来的真相才好。

“绑架?”她直到此时此刻依然无法相信自己的母亲竟然隐瞒了如此重要的事情!

舒颜瞧出不对,惊讶道:“你不知道舒阿姨被绑架的事?”

舒瑭沉默以对。

舒颜:“……”

她现在终于知道舒瑭为什么不能原谅自己了,敢情她的姐姐一直以为自己恶意折断她的手指?

这……

两人同时看向舒母,想从后者这里讨个说法,然而,舒母阐述完当年的事之后就不再开口。

她异样的坚持使得舒瑭和舒颜两人心生疑窦。

舒瑭舔了舔嘴唇,问舒母:“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隐瞒着我?”

她这是有理有据地怀疑。

可惜舒母打定主意不说,舒瑭无法,只好暂缓了这个问题,转而问:“当年你为什么要向我隐瞒你被绑架威胁的事?”

如果她知道了,她一定能够原谅母亲和舒颜,因为在那样的选择之下,她肯定会做出同舒颜一样的选择,尽管那样做会失去自己的天赋。

舒瑭好奇母亲这么做的原因,舒颜也同样好奇,然而舒母终究没有满足她们的好奇心,只是说:“忘记了。”

忘记了?

舒瑭不相信。

舒母的面色变得有些苍白,喃喃道:“你为什么要纠缠于过去不放呢,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啊。”

舒瑭几乎被自己的这个母亲气笑了,她突然牵起母亲的手,将对方的手搭在自己受过伤的左手上,让其被动地抚摸着自己的手指,嘴里说:“你看,它的伤疤还在上面呢,妈妈,你觉得过去了吗?”

舒母一惊,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猛地缩回手。

她的手仍在颤抖,嘴唇也是,她嗫嚅着说:“小瑭,你就算不拉小提琴,舒家也能让你过上幸福的后半生,为什么偏偏要执着于那种多余的东西,让它过去不好吗……”

舒瑭眼神微冷:“幸福的后半生我自己就会挣,小提琴我也不会放弃。”

她现在看明白了,她爱了很多年的母亲根本一点都不理解她,还以为她只满足于优渥的物质生活。

可笑!

舒家的氛围让它觉得恶心,她一刻也不想呆!她这样想着,起身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说:“好吧,你不愿意说的事情,我自己会搞清楚。”

说完,转身就走,“再见,母亲。”

舒瑭没有回头去看自己母亲的表情,她转身走出了舒家别墅。她站在舒家花园里看着她曾经生活了多年的地方,突生感伤。

花园里的灯光晦暗不明,身后传来几声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的还有斗嘴的声音,那是追上来的盛乐和舒颜。

舒颜的嘴巴一向很毒,两人只简单过了几招就把盛小乐怼得无话可说,气得盛小乐一路跳脚,匆匆忙忙跑过来抱住舒瑭的胳膊,把舒瑭当成自己的倚仗。

舒瑭任由盛小乐抱住自己,静静地看着舒颜走近,走近……

“舒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