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米德尔是被活生生疼醒的,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身影在眼前来来去去。

视线逐渐清晰，米德尔看到特安茉一脸着急地往自己伤口上涂着什么东西。

特安茉的整个人都在发抖,手更是抖得厉害，但是她动作还挺轻的,很努力克制力度了。

当然还是很疼，不知道她在给伤口敷什么,看着黑绿黑绿的一坨，一碰到伤口就有刺痛感传来。

“嘶……”

药敷上伤口最深的地方,米德尔倒吸一口凉气。

特安茉听到米德尔的声音，动作一停，十分紧张地转头看向米德尔。

米德尔这才看到，特安茉的脸上全是泪痕,眼睛鼻子都已经哭得红肿。

在对上米德尔黑白分明的眼睛都瞬间,特安茉的鼻子又酸了。

她醒来的时候，只看见米德尔躺在自己旁边，浑身发烫,腰间有几道很挺深的抓伤,旁边的血已经干涸。

目光触及到伤口的瞬间,特安茉宛如身处冰窖。

她还是，伤到了唯一会对她好的人。

明明，好不容易才在对方的帮助之下过上了正常一点的生活。

好不容易记忆不再是灰暗的碎片,好不容易明亮起来的未来。

终于还是毁在了自己手上。

“继续。”米德尔看着呆滞的特安茉,提醒道。

她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微微皱了皱眉。

特安茉被米德尔一声唤回了神，又继续转身低头上药，余光扫到米德尔因为疼痛有些扭曲的表情。

特安茉又在心底责怪自己。

如果自己不是怪物……

就好了。

“你给我敷的是什么药？”敷完药之后,特安茉给米德尔缠上了几圈绷带，米德尔稍微有了点精神气。

在察觉到特安茉的低落情绪之后，米德尔轻声询问道。

“这个……是我以前，给自己敷过的。”

“我以前经常受伤，所以试着找一些花花草草往身上敷，久了就记住了这个。”

特安茉回忆着曾经被讨伐的自己，艰难地扯起一抹笑容。

“我感觉好多了，你好厉害。”

“接下来几天，可能需要你来照顾我了，拜托咯。”

米德尔说着，朝特安茉眨眨眼睛。

恢复了一些精神的米德尔，眼睛很亮，不断闪烁着耀眼的光彩。

让特安茉完全无法与之对视。

“好。”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特安茉内心突然涌上一股积极向上的斗志，将刚刚到失落和自责掩盖住。

“我饿了，你可以找点吃的给我吗？”

“当然可以！”得到请求的特安茉迅速往外走去。

看到打起精神的特安茉，米德尔也稍微轻松了些。

但是感到内心突然轻松之后，米德尔陷入了沉默。

她什么时候开始，会那么敏锐地捕捉到每个人的情绪变化，把让别人情绪变好当做一种任务？

米德尔转头看向窗外，入目只有一片蓝色的天空。

好像……

任务完成了，也并不会带来愉悦感。

米德尔闭上眼。

从有自我意识开始，她就养成了不留余力对周围的人好的习惯，并开始压榨自己的个人感受。

从小生活在孤儿院，只有努力表现得乖巧可爱，才会被大人们喜欢，要学会温柔地照顾弟弟妹妹，才会获得称赞。

她是那么地渴望一个幸福的家庭，因此拼尽全力地表现自己。

但是一直到她有工作能力被送出孤儿院，都没有等来会领养自己的人。

她曾经问过院长，为什么没人想要领养她，她已经很乖很懂事了。

院长只是笑笑，摸摸她的头，说道：

“茗茗是最乖的小孩。”

米德尔也没有朋友，每个人和她似乎关系都很好，但是没有人和她真的交心。

后来她边打工边上学，成功去了很好的大学，考了很多证，用优秀的成绩毕业。

但是却因为林家的介入，没办法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

尽管如此，米德尔还是努力地开导着自己，一直到现在。

进到了莫名其妙的副本世界。

米德尔很少抱怨，她总是最能适应环境变化的那一个，她会对自己身边的人很好，想让大家都开心。

但是今天米德尔躺在床上，手轻轻搭在受伤的腹部，突然想到。

她是不是可以活得更肆意一点呢？

“米德尔。”

在米德尔差点睡着的时候，听到特安茉的声音，米德尔睁开眼睛，看到对方端着水和食物出现了。

先喝了一些水，米德尔看着特安茉喂过来的一勺糊糊，黑黑的糊糊，让她有些抗拒。

稍微抿了一口，米德尔只觉得……苦，但是她饿得厉害，也就表情淡然地吃下去了。

“怎么样？”特安茉倒是很渴望得到米德尔的评价。

“还行。”米德尔一时间无法说出夸赞的词汇，她放弃为难自己。

特安茉倒是挺开心的，她第一次正经做食物，刚刚甚至被火烧到了衣服。

因为太饿，米德尔很快就吃完了一小盘，在特安茉收拾的时候，米德尔注意到对方的裙摆被烧烂了，露出白皙的小腿。

“要小心。”米德尔指着露出的一部分，提醒道：

“实在做不来的话，拿些干面包来就行。”

“不要伤到自己。”

“啊……好！”因为米德尔的关心，特安茉突然有点慌张。

她匆匆忙忙收拾了东西，就逃似的离开了这个房间。

“呼……”

“呼……”

把盘子放到厨房，特安茉手支撑着桌子，一滴滴泪水从眼眶中掉落。

好不容易被安抚好的负面情绪，却因为一句关心，此刻喷涌而出。

米德尔是把温柔刻入骨子里的天使，带着光和希望来到她的生命中。

而她只是一只动不动就伤人的怪物，无法控制自己，甚至需要对方来安慰自己。

收拾好情绪，特安茉洗了把脸，再度回到米德尔的身旁。

米德尔闭着眼在养神，特安茉趴在一旁看着米德尔的脸，默默地想着。

她怎么会不怪自己呢？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的生活很平静，米德尔原本以为奥特莱斯还会再找来，但是没有，这倒是省事很多。

因为不方便移动，米德尔这几天都是在特安茉的帮助下过日子。

特安茉的生活技能直接被迫加到了及格线，学会了做饭洗衣种地，并且力气逐日增大。

米德尔站在阳台上，特安茉在菜地中除杂草，看着特安茉熟练的姿态，米德尔突然觉得。

这样带孩子，好像更快乐，更有成就感。

平静的生活，总会有变故。

看似平静的特安茉，看着米德尔一天天好起来，眼中的神采也在一点点变少。

等米德尔好起来，就不会再需要她了。她就是一个累赘，没有她的话，米德尔会过得很自在。

而且，没有危险。

米德尔能察觉到特安茉的情绪不对劲，但是她没有进行太多干涉。

这一不干涉……

没想到最后会这样。

米德尔艰难地从城堡最上层的隔间窗户往外探身，她一抬头，就能看见淡黄色的裙摆随风飘扬。

“特安茉。”

“下来。”

“很危险。”

米德尔手一滑，差点往外翻去，她连忙支撑住身子，急切地看着特安茉。

看到米德尔突然滑到了一下，特安茉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她伸出手，又慢慢地放下。

“米德尔，你别管我了。”

“我没有办法……”

特安茉说着，看着米德尔，那双漂亮的棕色眼眸中，流露出悲伤绝望的情绪。

“我没办法接受自己再活在这个世界上。”

向来爱哭脆弱的特安茉，此刻却淡淡地微笑着。

“当年，我变成怪物的时候，所有人都怕我。”

“只有我母后不怕，但是她被我杀死了……”

“我记得，她紧紧地抱着我，让我别哭，让我好好活下去。”

特安茉看着深蓝的天空，眨眨眼睛。

“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地活着，我知道自己对这个世界而言是一种灾难，但是我想我应该活着。”

“妈妈让我活着。”

“所以我被火烧的时候、被箭射的时候、被追杀的时候，我都没有想过自己要去死。”

米德尔：“……”

看着如此悲伤的特安茉，米德尔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似的，很难受，也无法开口。

特安茉：“但是我遇见了你，米德尔。”

“你让我的生命一下子就有了光彩和意义，你让我再度感受到活着是美好的。”

“所以我决定去死。”

米德尔对上特安茉的眼睛，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米德尔率先开口道：

“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米德尔。”

“我爱你，我不能接受你再被我伤害，我不想你跟妈妈一样。”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月光下，特安茉笑得格外灿烂，米德尔一时间失神。

“你让我度过了相当幸福的一个月。”

“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在米德尔短暂却难熬的人生中，每一个说爱她的人。

她们都爱都带有强烈的占有。

而特安茉的爱，是悲怆的牺牲。

“我不同意。”米德尔的脸突然沉下来了。

“如果是为了我所做的决定，那我不同意。”

“你不要觉得这样就是对我好。”

米德尔说着，面上难得的浮上怒意。

“我好不容易才让你感受到生活的美好，我们好不容易要开始平静的生活，我奋力争取的这一切……”

“你现在做的决定，让一切都白费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如果你爱我，所以决定去死。”

“那我爱你。”

“我希望你活着。”

米德尔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她的头发被风吹动，凉意扑面而来。

她缓缓朝特安茉伸出手。

“特安茉。”

“拉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