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笑笑,你那档节目不是老要邀请些名人做访谈吗?我跟你讲,小望在他们那行很有名的,你可以问问小望,愿不愿意到你们节目上去玩玩。”

方笑冷哼一声,无动于衷地咬她的鸡腿。

“笑笑节目很有名,想被笑笑采访的话,我还要继续努力。”周望好脾气地圆场。

“你就是太谦虚了,我昨天还听你爷爷说,你新导的那电影,最近被提名了一个什么电影节的奖?”

连名字都记不住的野鸡电影节吗?

方笑又是一声哼唧,继续专心致志地咬鸡腿。

一直沉默的另一位栋梁突然接了方妈妈的茬:“阿姨,是威尼斯电影节。”

“哦,对,就是威尼斯。我说你爷爷可真是有福气啊,你们周家出来的孩子都一个比一个的优秀,你看小藏,我上一回见他,他还那么小,抱起来软绵绵的,多可人一孩子,现在长得多帅气,全国人民谁不认识他……”

白熙与方笑隔空对视,俩人眼睛里闪着大大的问号…

对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感到消化困难。

方笑盯着周望,这丫的两分钟前在她眼里还只是条狗,现在却浑身散发着金光,让她觉得神秘不可高攀。

但她好歹是见惯了场面的主持人,应变能力说来就来,朝着周望一张口,稳如泰山。

“原来是周导?”

周望淡淡的,“嗯”了声。

“那…周藏跟您是…?”

坊间传言,俩人是亲戚,但哪门子的亲戚就无人知晓了,加上刚才她妈那段话,至少他跟周藏那位爷的关系是实锤了。

方笑没想到,回家相个亲,她的事业即将峰回路转,又见坦途。

见她对周藏的兴趣显然高于眼前的周望,隔壁的不知名栋梁有些着急,欲言又止,却被周望一记眼色拦住了。

周望倒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有问必答,却不卑不亢,也是有傲骨的人,“他是我堂弟。”

白熙远远的,都看见方笑眼里的惊喜,跟在垃圾堆里翻出了个限量版名牌包似的。

而且她相信,周望不瞎。

方笑放下啃了一半的鸡腿,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缓慢地擦了擦手。

好像在酝酿什么。

突然,她筷子一起,夹了颗鱼眼睛。

放在周望碗里。

笑嘻嘻地,说:“听说导演很伤眼,多吃点眼睛,以形补形。”

周望:“……谢谢。”

白熙想了想,作为一名眼科医生,还是无法保持沉默。

“其实,鱼眼对眼睛的保护作用很有限,但在防治精神病方面有特殊疗效。”

周望夹起鱼眼的筷子顿时停住。

方笑僵硬,半天挤出一句:“熙熙!求你!别说话!!”

白熙捍卫完自己的医学尊严,很抱歉地退出战局。

方笑恢复笑容,决定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听说…你堂弟病了?”

“这没听说。”周望继续夹菜。

“哦,可能怕你担心,也就没告诉你。也是他经纪人讲给我听的,好像还挺严重,连节目都推了……”

周望回忆了一下出门前的场景,周藏正跟家里老太爷下棋,威风凛凛地大战了三个回合,他人看着挺精神,倒是老太爷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

方笑这么横七竖拐的聊,周望停下来,大概也把她的意思猜得七七八八。

但他很喜欢看方笑心里想着事,一门心思算计他的这副狡猾样。

索性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再逗她一会儿。

“今天好像是听他说,推了个节目。”

“他有说为什么不去吗?是真病了?还是对节目录制有什么想法?”

周望看着她急切的样子,故作思考,“嗯…他不会主动提这些。”

方笑低着头,有点沮丧。

“但我去问的话,也许能知道点什么。你节目挺好的,我想应该不是节目本身的问题,可能是沟通上的不畅,或者其他原因,我可以帮你说说,如果你需要的话。”

这一刻,方笑觉得眼前的男人简直是她的救星。

她点头如捣蒜,雀跃不已。

周望单手伸来,掌心朝上,“那…联系方式留一下?方便我回复你。”

“没问题!”

就这样,狡猾的方笑同学将整部手机交了出去,任周望宰割。

方妈妈与不知名栋梁看见这一幕,感到非常地欣慰。

而白熙不知为何,觉得这一副景象似曾相识……好像她今早刚刚经历过。

——

周望准备驱车离开时,副驾驶上憋了一整晚的助理,也就那“栋梁”,终于憋不住了。

“老板,您为什么要答应方小姐,帮他找藏爷说情?您又不是不知道藏爷什么脾气,暴躁起来连您都敢揍,而且我看那方小姐整晚都在打听藏爷的事,您就不怕她对藏爷有那方面的心思吗?”

周望淡淡一笑,恍若未闻。

“你不懂。”

“我哪里不懂?您今晚不就是特意奔着方小姐来的嘛?结果倒好,一整个不慌不忙,还帮人家给自己弟弟牵线。”

周望笑笑,点火,入档,别墅渐渐被抛在后面,直到不见了踪影。

“笑笑不会喜欢周藏,周藏也不会看上笑笑这一类型的。”

助理听完,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

过了两秒,忍不住开始好奇:“您知道藏爷他喜欢什么类型的?”

周望看着前路,分心想了一想,“大概是那种比较沉静、不张扬的女孩。”

说到这,周望想起什么,鬼使神差说了句:“今晚那位白医生,看着不错。”

助理顿时眼皮一跳,硬声道:“她不行!藏爷绝对不会看上那种人!”

“怎么了?”

助理回想起那段噩梦般的对话,还心有余悸。

“她很穷。”

周望不以为然:“我们家不在意这些。”

“她的家庭背景还很复杂。”

周望想了想:“家庭的因素可以一起克服。”

“可她还很爱钱,很势利,很拜金!”

“……”

“嗯…人品是个硬伤,确实不行。”周望总结道。

——

周望走后,方笑开车送白熙回公寓。

一路上,白熙累极了,窝在副驾驶里倒头就睡。车快开到了家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亲爱的,我不想回家听方女士唠叨了,今晚可否借宿一晚?”

白熙神志有些飘离,半睁着眼,摁下一半车窗,正醒着神。

“五十一晚,到底行不行?”

“行。”她蔫了似的,淡淡应着。

那一晚,白熙身体累垮了,浑浑噩噩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整个人融进了床里。

她那天最后悔的大概就是收了方笑的50块钱租金,让方笑留宿。

那女人饭桌上对着周望趾高气昂一整个爱搭不理的孔雀样,结果回到家里,发现周望通过手机号加了她的微信,她兴奋得对着白熙的咸鱼尸体嗷嗷叫了大半晚,直言自己一夜之间掌握了娱乐圈最重要的两张王牌,马上就要迎来事业上的春天……

那一夜,白熙连做梦都想拍死方笑。

——

这一周可以说过得异常平静。

就连期间值了两个夜班,也都安安稳稳地睡了个质量不错的觉。

以致于白熙连续几天心情都不错。

直到下午,六点过后,来看门诊的病人几乎全部散去。

白熙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关上裂隙灯。

诊室的门又一次被推开,白熙下意识抬头,看见一个戴着墨镜,黑口罩占了面部三分之二位置的不明物体挡在门口。

他穿着一件挺厚的白色长羽绒,显得整个人更加挺拔。

周藏见到她,摘下了眼镜和口罩,修长的手拍了拍头顶,抖下几片融了一半的霜花。

大概是下雪了。

果然,今年的初雪只推迟了一周。

一切都如约而至。

白熙是知道周藏长什么模样的。

这几年宜市最有名的几处广场,那最显眼的LED显示屏上,几乎都是他。包括昨天坐地铁,地铁里投放的公益广告,也有他。

但昨天还是她认认真真,头一回对着广告屏上的周藏,比划研究了起来。

除了那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无时无刻不神采飞扬的桃花眼,白熙发现,他的鼻子和嘴唇也是好看的。周藏的鼻梁像峻峭的山峰,给人一种英挺、肃穆的感觉,平分了桃花眼下的柔和。

以及那一记薄唇,唇线分明,似笑非笑间好像有股邪气,不笑的时候又十分的禁欲。

是个异常矛盾的人。

但好像直到这一刻,他站在这,揭下那一片布料,与她坦诚相对,白熙才更觉得,周藏不是广告牌上的那一张脸,也不是让科室一堆小护士为之痴狂、让方笑因为他的一个缺席而咆哮整晚的陌生人……

他好像突然间鲜活了起来。

“我来复查。”周藏看着她,估计刚从外面的大雪里钻进来,声线还有些清冷。

白熙重新打开裂隙灯,目光跟着他低头褪下厚长羽绒服的动作,等他整理完了,才朝他抬了抬下巴,说:“坐过来。”

突如其来的灯光刺激眼球,他不适地眨了下眼,而后很努力地配合着,没再乱动。

白熙一边观察他的眼部情况,大脑同时作出初步诊断,另一边依例询问:“这一周感觉怎么样?”

周藏没怎么想,下意识地答她:“还行。”

“之前的小肿粒已经消失了,看样子你都有好好地按时服药,现在看来没什么问题。”

“嗯。”他淡淡的,瞳孔盯着仪器,不知道想些什么。

“先不要吃辛辣的食物,自己再观察两周,如果没有复发,就可以正常饮食了”白熙面对病人时,总是很有耐心,嗓音柔柔的,仿佛哄着小孩。

周藏看着她关掉那个灯,重新打开电脑,大概是打算帮他写什么复查结果之类。

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她看着他时,那无欲无求、沉寂的双眼,好像在告诉他,他不过是一堆器官拼凑起来的能够行动自如的生命体。

没有任何特别的。

“你这周很忙吗?”周藏盯着她,突然问。

白熙一边敲字,一边回他:“还好。”

“我这周很忙。”他又说。

白熙:“……?”她应该说,感谢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复查??

他的表情有些凝重,隔了两三秒,又释怀了。

他看着她的眼神还剩了几分化不开的幽怨,一副放弃挣扎的口吻,对她说:“算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人,说了也不懂。”

白熙几次茫茫然地看着他,发现自己确实没办法懂。

这次只是简单记录复查情况,不需要开药,白熙很快就填完,关了电脑。

她今晚没有夜班,门诊结束就能下班,周藏的意外出现拖了她十分钟的时间。

周藏看见她关电脑,整理桌面,抬手看表的一系列动作,知道她这是要收工了。

电光火石间,周藏想也不想,兜头问她:“一起吃个饭?”

白熙摁消毒液的手顿住,一脸吃惊望着他。

这人倒是脸皮厚,心还大,莫名其妙约陌生人共进晚餐,还敢没羞没臊地怼着人家的脸直勾勾地看,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

“不了,我一般吃食堂。”

“你们员工食堂?”那双桃花眼张大,写满好奇。

白熙有些想笑,还是淡淡“嗯”了声。

“那我能去吗?”

“有钱就行。”

“那就走吧。”

“……”

他还真拎起那件羽绒服,戴上口罩,往门外走了。

白熙一下子分不清他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她锁了门,三步并两步地追上周藏,忍不住提醒:“我们食堂可不是外面的高档私人餐厅,人来人往眼睛很杂,什么人都有,你确定这副样子去我们食堂吃饭?”

“你怎么这么啰嗦?”是很嫌弃的语气。

白熙忍。

直到快走出门诊楼,白熙还在垂死挣扎,“你再想想,别因为一时冲动闹出动静,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她紧跟着周藏冲出门外,雪花被强劲的冷风一刮,一下子砸在她的脸上。

好冷。

难怪他刚才站在诊室门口,一身的寒气。

只是短暂的出神,一件还有余温的羽绒不知什么时候挂在她身上,周藏面对着她,只穿着件简单素白的毛衣,宽厚的肩膀上很快沾满了鹅毛白雪,他比她足足高了二十公分,足以挡掉扑面而来的大部分雪花。

白熙几乎是愣住的。

眼睁睁,缺乏思考地,看着周藏用自己的长羽绒把她裹成了一个白滚滚的不明物体。

完了之后隔着羽绒服的帽子,心满意足地摁住她的头,语气慵懒,全然不在乎似的来了句:“小爷可没什么怕的,走吧,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