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手滑
“便就是这么一回事了。”楚荧叹了一声,同身旁自小的手帕交宋雨晴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将府出身的楚姑娘竟还会耍匕首?\"宋雨晴瞥了楚荧一眼,话中有着淡淡地嗔笑,\"你我相识多年,今日倒是又刮目相看了。\"
楚荧听得出宋雨晴话中的揶揄之意,回她:\"你可莫要寻我开心了,若我不做个样子吓吓她们,她们哪能老老实实把事儿吐出来。\"
前些日子染梅那件事,楚荧关起院门处理自己院子里的事,事情解决得快,再加之院子里还有两个护卫守着,一点风声都没有漏出去。最后染梅被关了半月禁足,又让韩嬷嬷将事情烂在肚子里不许跟人讲。
经过这一事,韩嬷嬷对这位少夫人的手段和气势反倒是刮目相看,有了几分敬畏,知道这位主子不让她把这件事讲出去,自是有自己的安排,又承了楚荧没有重罚染梅的情,便也老老实实地封了口,只是吩咐了院子里的下人,以后少夫人吩咐下的事都多上几分心,不可有怠慢。
事后,染梅老老实实地给楚荧交了自己一直贴身藏着的淮恩郡主的人给她留下的信物。江心让染梅给自己下毒一事,也是楚荧同秦穆尧和离的一张底牌。染梅又给了她这么一份大礼表忠心,楚荧也给她保证,护染梅家人不受淮恩郡主的为难。
“你在这宅子里也是不容易,怎能想到身边的下人都敢给主子下毒。”宋雨晴依旧是冰冰凉凉的神情,微微蹙眉,却又不敢多说,最后只是道,“自从你嫁进秦家之后,外边人都说你们青梅竹马,是门好婚事,谁能想到……”
宋雨晴,是京城里宋家的嫡女。宋家在京中开书院,世代都是读书人,家门也曾出过不少叱咤风云的大官和门生。只可惜到了这几代,宋雨晴的祖父和父亲却都是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宋家就渐渐没落下来,在京城里的位置也有些不上不下了起来。
“无妨,我四肢健全,又不可能被这宅子困住一辈子。”楚荧掩着唇笑。
“嗯?”看见楚荧一副毫不在意地样子,宋雨晴有些疑惑,却未多想,面上无甚表情,但是话语间却还能听得出几分怀念,“你现在要见你一面可真是难,往年我们二人还能时常出去游玩,自你嫁了,我都寻不到个能讲话的人……”
“过些日子我再给你下帖子,请宋小姐来我院子里一叙。”楚荧眨了眨眼,颇有几分可怜地说,“我那婆婆若是知道我今日出门是同你是去买胭脂水粉的,怕是回去了少不得一番忠告了。”
幼时入宫参加二皇子萧宸生辰宴会时候,将门出身自幼好动的楚荧,第一次在女眷区遇上了这位没什么同龄朋友、孤零零站在一边的宋雨晴,二人的交情便一直延续了多年。
当年楚荧曾凭着太后面前一支舞,传出了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而宋雨晴,奏得一手出神入化的琵琶,至今还稳稳地坐着京城第一才女的位子。
二人谈笑间,便是到了胭脂铺前。这胭脂铺名为香雪楼,所在的地段极好,楼建得典雅,店里出的东西又好,是京城女儿间最有盛名的一家。
前世躺在床上的日子,再加上重生后在秦府的日子,楚荧已经是许久没有给自己添置新的胭脂水粉了,看见面前摆着的各种样式的货物,楚荧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店里的老板自然是认识楚荧和宋雨晴,许久未见二人,也迎上来招呼。
正挑选着,便听着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然后便是走进来位被四五名下人簇拥着的富贵女子——一身鲜亮的鹅黄色长裙,戴了一套极其奢华的红宝石头面。
楚荧和这女子对视一眼,楚荧面上含笑,向着她弯了弯唇角,而那个女子反倒是面色有些阴沉地撇着嘴挑眉瞥她。
好巧不巧,今儿个在这儿碰上江心了。
“郡主,好久不见了。”楚荧冲着江心福了福身。
江心冷笑一声,意味不明地开口道,“倒是好兴致,还有心思出门逛呢。”
楚荧笑了笑,恭恭敬敬地回道:“那是自然,拖郡主的福,我身体康健,恐怕是要长命百岁了。”
听了这话,江心愣了愣,感觉面前的楚荧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一般。但转念一想,她不过就是个深闺里长出来的寻常妇人罢了,哪有同她这般郡主的手段相比的能力。
“那本郡主就看着了。”江心打量了一下楚荧今日的行头,一身豆绿色的衣衫外又搭了条披帛,稍稍淡妆,梳着精致的妇人发髻,发间斜插着支坠着青金的发簪,看着清新,又将一张美丽的面孔衬得更有几分脱俗之意。
素雅?不过一股子穷酸气罢了——
江心冷哼一声。她如今十八,自负于自己的容貌与出身,但是在看到楚荧面容后,还是攥紧了衣袖下的手。
“晦气。”江心看着楚荧,口气里带上几分挑衅,“也不知楚妹妹可买得起香雪楼的胭脂?可怜妹妹了,想来穆尧没有送过妹妹这些东西吧。”
“自然是买得起的。”楚荧笑着点点头,“确实,不比郡主有人宠爱,非我夫君给郡主买来的胭脂不用。不过我到底是个有手有脚的人,自己过来买来用也是可以的。”
楚荧一番话含着笑讲得不卑不亢,又直言不讳地点出江心和秦穆尧勾结在一起的事儿,周围的路人听了,皆是小声议论起来。
“主子……您看郡主这事儿要不要管管?”
“我去管什么?”江斜正坐在香雪楼对面茶楼的窗边,抿了口茶,冷冷地瞥了一眼那边正跋扈的江心,
“这事儿本来就是她先去招惹人家的,她如今都快要嫁人了,也太过嚣张跋扈了些,没有她仗势欺人,我还去助她一把的道理。”
——而此时此刻,香雪楼里:
江心记得,以前楚荧不过是个性子温和的大家闺秀,怎知今日楚荧这般伶牙俐齿,又毫不避讳地事抖出来说,一番话把她讲得面子尽失。
江心脸色阴晴不定,一双漂亮的细眼死死盯着面前淡然自若笑着的楚荧,更觉得不除掉楚荧难解自己心头之恨。
又看见站在楚荧身边的宋雨晴,江心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位冰美人是谁:“哟,这不是才女宋小姐吗,宋家不已经是破落户儿了么,如今竟也来得起这种档次的地方了。”
宋家虽然这两代未出什么大官,但是家中开着书院,门生更是遍布五湖四海,虽算不得有权有势,在京城却也依旧是德高望重,到了江心嘴里,竟被叫成了个破落户。
站在一边的宋雪晴看见江心这仗着自己的家世和秦穆尧的宠爱,便骑在正妻头上冷嘲热讽的做派,心中觉得不可思议,缓缓向江心行了个礼,又冷淡地开口道:“我和荧儿能否买得起香雪楼的胭脂,就不劳烦郡主挂心了。”
“呦,了不得。”江心嗤了一声,又像有了什么主意似的,话锋一转,开口道,“今日香雪楼里竟是京城第一美人儿和京城第一才女具在,本郡主和你们倒也是有缘。”
“本郡主向来慈心,知道两位手头紧些,今日便给你们每人赏赐一套香雪楼中品质最好的胭脂水粉。”说完,又瞪着香雪楼店里的小二,“你们这群狗奴才,还不快去给本郡主把东西备好?——账就记到本郡主这里。”
店里的人不敢违背这位郡主的话,赶忙看着江心的脸色,低下头匆匆按着命令准备。不过一会儿,就打包好两套店里最贵重的胭脂水粉,走到楚荧和宋雨晴面前,微微缩了缩脖子,面带几分愧色。
“喏,本郡主给你们的打赏,快收下吧。”
江心这般狗眼看人低,一副要给她们施与大恩的样子,就连向来冷冷清清的宋雨晴都感到有些太过荒诞了些,微微皱眉,开口说:“劳烦郡主费心了,不过我们自己付钱就好。”
“哦?我堂堂淮恩郡主赏的东西,你们竟敢拒绝?”江心扬了扬眉,又拔高了两分语调。
话音还未落,便看着楚荧在众人有些惊讶的目光中,笑眯眯地伸手接过了打包好的胭脂水粉。
江心不由地冷笑,果真一身穷酸气。
茶楼之中,江斜则是眯着眼,懒懒地趴在茶楼的窗边,一手撑着下巴,颇有兴味地看着对面香雪楼里这出好戏。
江斜身边的小厮却注意到了,江斜脸上那笑眯眯的神情,同对面儿那位郡主未来的主母面上的表情如出一辙——蔫儿坏。
“雨晴,你也收下吧。”楚荧忽然开口劝道。
“诸位不必多想。”楚荧看向周围,微微一笑,开口解释道,
“淮恩郡主和我的夫君情投意合,二人已经定下婚事,日后郡主是要嫁进秦府给我夫君做侧室的。我是穆尧的正妻,郡主如今有心思孝敬主母,那便是给我夫君面子,我作为她的主母,哪有不受的道理。”
楚荧和宋雨晴大大方方地接了江心送来的胭脂水粉,又向江心施施然福了福身子,在众人不知是怪异还是唏嘘的目光中,翩然离开香雪楼。只留些面色铁青的淮恩郡主江心站在原地。
刚出香雪楼的门,二人便是对视一眼,楚荧便是笑了出来,宋雨晴一张冰冰凉凉的脸上也是少见地有了些暖意。
“甚少见你在外边也是这般伶牙俐齿的模样。”宋雨晴看着楚荧灵动的双眼,在几年前和秦穆尧订婚之后,她就甚少见过楚荧如今日这般鲜活的样子了,又轻叹,“你今日占了她这么大一个便宜,过后,这淮恩郡主怕就是真的要恨上你了。”
“主母和妾室之间的事儿,怎么能叫占便宜呢。”楚荧弯着眉眼,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反正她早就不怀好心了,我若是不回敬一二,她真当我是个没脾气的呢。”
宋雨晴伸手挽了落在耳边的碎发,轻叹:“你呀……”
楚荧兴致颇好:“别想这些了,就算再有什么那也是之后的事儿了,出都出来了,我今天还想去买些话本子看呢……”
啪——
话还没说完,便有一把折扇从天上掉下来,直直地落在了楚荧的脚边。
楚荧蹙眉,弯身拾起这扇子,顺着掉下来的方向抬头,却看见茶楼上边,江斜懒洋洋地靠在窗边笑着望她。
明明动作慵懒,但在这生得颇为好看的人身上,却叫人看不出吊儿郎当之意,反倒是别有几分清雅别致。
“不好意思,手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