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这今日是什么日子,街上竟如此热闹。萧眷,我们这一趟出来的真值。”

楚怜捧着蜜糖糕，边走边咬着。

“许是什么集会吧。”萧眷应声。

他们二人此刻,正并肩走在东城主街街头，大抵真如萧眷所言，正举行着什么重要的集会。天色已近迟暮，街上已挂满了灯笼,红彤彤的照亮了整条街。街上的行人也与白日里没什么区别,或者说,人流更多了。

在谷家被关了好些日子,楚怜好久没有见到这般热闹的景象了。

回想谷家和雪色镇,楚怜望着四周繁华的景，由衷感慨,“果然还是永和城最好了。”

“若喜欢，便多呆一会儿吧。”

萧眷这话音刚落,这安宁静谧的永和城中,突然起了一声刺耳的尖叫,繁华的巷陌里瞬间噪了起来。

声音是从正前方传来的。

楚怜和萧眷对视一眼,将剩下的蜜糖糕一口塞进去,引了剑纵身跃起，御剑朝着尖叫声响起的地方摸了过去。

·

尖叫声是一名女子的，人头攒动的主街，那女子跌倒在人潮中。

她捂着胳膊，还在痛呼着。她身旁有一支羽箭,伤大抵是那羽箭留下的。不知在这繁华的街上，是谁从哪里的暗处放了这枚冷箭。

楚怜和萧眷一齐朝那女子冲过去，楚怜动作更快一些。

她落在女子面前，正打算开口问候一句，两旁的楼顶上，突然有数不清人数的黑衣人趁着夜色遮掩，手中提着刀，冲了出来。

楚怜感受到了来自两侧的寒意，踩着明苍借力跃起，翻了个身避过了那群黑衣人砍下来的刀。

她又将剑握在手中，停在那女子面前。

而那些黑衣人一击不成，也已经退回了楼顶，将她包围起来。

周围一众普通的百姓们已速度飞快的四散逃开了。

这些黑衣人的目标很明确，似乎是为了这女子。

萧眷也已经到了，与她并肩，防备着四周。

“我先去看看那位姑娘。”

楚怜说了声，来到那女子身旁蹲下。

她一连问了好几句话，女子都是微垂着头，惊慌的颤抖着，没有搭理她。

而她一动，屋顶上的黑衣人们也纷纷有了动作，却只是在屋顶小范围的移动。

看那样子，似乎，在期待些什么？

萧眷心中一紧，回身看向楚怜，楚怜正好伸出了手，想要去触碰那女子。

“别动！”

他喊了声，却已经晚了。

楚怜的手一碰到那女子的长袖，眼前的景忽然恍惚，不真实的摇摆晃动着。灯火一瞬全暗了，那女子也突然消失，没了踪迹，而原本热闹的街，已看不到半个人影了。在那恍惚中，长街的景正逐渐发生变化，景象消失的很快，很快，这方天地间便什么也不剩下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这感觉，似乎和当时在雾谷中有些相似。

“萧眷！”

楚怜匆忙举着明苍回过头，那人正好好的站在她视线可及之处。

心里不知怎么的，一瞬心安。

大抵是这次不是只剩她一个。

萧眷已来到她身边了，语气中略有些责怨。

“动作怎么这么快？唤都唤不住。”

楚怜尴尬笑了声，望向四周转移话题。

“萧眷，我们是不是来到谁的虚实境中了？这里似乎和上次那个路昌的虚实境有些相像。”

碧蓝色光泽照亮的地方，那一片漆黑，忽然开始慢慢产生变化，凝聚出了新的场景。

一座高楼悬于云层之中，没有任何作为支柱的东西，它就像是扎根于云宵，立的静谧。

楼宇恢弘气派，竟不似凡间之物。

而楚怜此刻，正和萧眷立于另一片云层之上，与那座楼宇隔了很远，故而只能窥其外观，不知具体景象。

“这里是什么地方？”

“九清。我住的地方。”萧眷回答，他又笑着补充了句邀请的话，“去看看？”

“这里就是九清？”

随着萧眷开口，周遭的空间开始变幻的愈发真实了，已完全换了另外的场景。

她们身后，是一望无际的云海，眼前除了那栋高楼，旁侧的云层之上，还有这别的各式各样的建筑。

若放眼望去的这些都算是九清的地界，那天上的这片，倒真不一定比谷家的箐桦谷小。

她望了一圈，视线再度回到萧眷身上时，他已经朝她伸出了手，不知伸了多久了。

楚怜蹙了下眉，拍拍他的胳膊：“那个，我自己能走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前迈出步子。

脚放下去，却是一脚踏空了云层。

萧眷已见怪不怪的拽住了她，将她重新拉回来。

他忍了忍笑，扣紧了她的手。

楚怜伸出脚探了探，脚尖划破层云，可以清晰的看到云下的大陆。

“九清真在缥缈的云层上？可为什么我刚刚没有刻意维持术法，也能站稳？那些建筑没有术法，它们又是怎么稳住不掉下去的？”

萧眷没有回答，只捏着她的手加重了力道。

“走吧。”

他笑着拉着她向那气派的高楼走去。

而这次，她也没有刻意维持术法，只是单单牵着萧眷，又能站稳了。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啊？”

萧眷抬起那握住她的手，袖口露开了些，露出里面带着的一个银质的手镯，与之前在箐桦谷静谷中，他离开时送她的那个一样。

“九清是借上古仙石之力浮于空中。”

他手腕微微一晃，方形花饰中的东西与银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动。

“而自由出入九清的仙石，我可送过你，是你自己不戴。”

“这镂空的花饰里，装的是仙石？”

“这东西要随身携带，为了避免麻烦，我才亲手打造了这银镯，世间只此一对，别人花万金都求不来。”

他似是生气了，语气有些不对劲。

楚怜想了想那镯子的下落，一时间，竟有些没印象了……

萧眷送的突然，她便随手收了，按理来说应该在身上才对，可现在这情况，明显是她没带，而她又没行李这东西……

该不会，她真给搞丢了？

楚怜心里慌了一瞬，很快将这惊恐压下去，握紧了萧眷的手，作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眷……眷哥哥，你那镯子，我这段时间都是随身带着的！只是……只是出来前洗了个澡，将它摘下来放在桌上了。我就这一次没戴！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要辜负你一番心意。等出了这虚实境，我定然做什么都不会再将它摘下来了！”

若这里是虚实境，如此真切精美的场景，这虚实境的主人定然是修为非凡，她一人可应付不来。

此刻也只能先哄哄萧眷这脾气。

这一招还挺好使，萧眷果然气消了很多。

“准确的说，这里并不是某个人的虚实境。”

闻此，楚怜脸上堆着的假笑僵了一瞬，哄的心思瞬间没了。

“那你这跟我闹呢？”

“这是倾数十人之力，结阵，造出来的虚实境。比个人的虚实境，还要危险许多。”他淡淡望着她变化飞快的态度，说。

一秒卑微。

楚怜抓紧了萧眷的胳膊，努力再次营造着情绪：“眷哥哥，此地凶险莫测，我们快去将这虚实境幕后之人全部挖出来，打败他们，然后离开这危险的地方吧！”

萧眷抬手，轻轻敲在她脑袋上。

“听我说完。这种倾数十人之力结的阵，危险就危险在，阵内情况如何，无人能控制。但，这里所显示出的幻境，都是真实世界发生过的景。故而欲破此阵，需寻出这阵中与现实间的端倪所在，除去那异象产生的魔物，方可离开。”

“真实世界存在过的景？这里是九清，那必然是你的记忆了，看来这一次破阵要简单多了。”

“未必，若我没猜错，这是九清成立之初，那时我才七岁，常常四处奔波，鲜少待在九清内。”萧眷说。

两人闲谈着，已来到那巨大的阁楼之前了。

白石栏杆将阁楼围于其中，阁楼正对着他们的地方，挂着匾额，上书“九清阁”三字。

越过白石，走进院落，楚怜发现这里面铺了层青石路，不再和外面一样，是让人不踏实的云层了。

“这里是不是不用仙石也不会掉下去？”

楚怜甩开萧眷胳膊，蹦跳着试了试，果然如此。

她放手放的飞快又干脆，萧眷脸上的表情一瞬有些难看。

“先去寻人，看看这里究竟处于什么时候吧。”

他冷淡说。

楚怜朝阁楼后面望了望，青石板铺成的路一直延伸到后方很远的云端，看不清尽头。

“那里是什么地方？”

“沐风台，九清九君的住所。”萧眷说。

沐风台上似有碧蓝色光影闪过，楚怜细心的捕捉到了这一点。

她回望萧眷，对方的视线已转去了别处。

“萧眷，你在这附近寻人吧，我去沐风台看看。”

她说着，也不管萧眷同意，自顾自便要前往沐风台。

可才迈出步子，却被萧眷握住了手拉了回去。

“怎么了？”

她茫然的问。

“这里是真实发生过的景，但这景中的人能看到我们，也能听到我们的声音，你去时要小心，若是遇到人就立刻躲起来，然后向这引风镯注入灵力，我很快就来找你。”

他将自己腕间那银镯戴在了她手上，又腾出手来，揉了下她的发，温柔笑着，“要小心。”

叮嘱完，他才放开她，转身朝另一方向去寻人去了。

楚怜摸了摸腕间的引风镯，一时间心里甚是愧疚。

他给她那支，被她弄丢了啊，也不知能不能找回来。

等从这幻境出去，她一定要去这些天去过的所有地方，全部翻找一遍！将那引风镯找回来！

至于这一支，她这次一定好好保管，好好戴着的！

·

九清阁和沐风台尚有段距离。

楚怜走了好久才来到沐风台上。

先前她看到的光亮，似乎不见下落了。

沐风台很大，远远的能看到一排屋舍，却只有八间。

而在更远处一些的地方，单独一间小屋，就在沐风台边缘处的一株海棠花树旁。

“这九清九君中，竟有一人如此不合群？”

楚怜笑了笑，眉眼稍稍动了动，起了坏心思。

“该不会是萧眷吧？”

按着飞飞说的原书中萧眷的性格，与她所见到的，萧眷在外人面前做出来的性格，她觉得很有可能。

楚怜正打算过去，就在此时，她背着的明苍忽然轻微的震了一下。

她回过头去，发现明苍的剑鞘竟也自己发出了光芒，就像是上次在路昌的虚实境里指引位置一般。

而明苍恰好就是指向那一间两层的小屋的。

她虽有疑虑，却不再犹豫，快步赶了过去。

屋内似乎有人声，楚怜听从萧眷的话，飞快爬上那颗巨大的海棠花树，躲藏在花叶间。

她藏好，正对着小屋二层的窗。

而屋内的人，似乎此刻正朝着窗边走过来，脚步声愈来愈近，已到窗边了。

楚怜抽了抽嘴角。

不是吧？她才刚爬上来！预判这么准？

她飞快朝另一侧躲过去，想要躲在树干后的另一个枝丫上，可动作仍是慢了一步，屋内人已打开了窗，盯着她小心翼翼的将最后一点青色衣摆扯回去。

可他，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看着。

·

楚怜尴尬的靠着树干，根本不敢探出头去看一眼。

一定被发现了。

来开窗的这是谁？怎么不说话呢！

被幻境中的人发现了，会有什么后果？

她要不要立刻通知萧眷？

·

楚怜脑海里飞速闪过无数的念头，紧张的等待着窗边那人的动静。

可，终是没有动静。

“眷儿。”

屋内人苍老浑厚的声音传了出来。

楚怜怔了下。

她控制不住自己，探出脑袋去。

正好看到窗边站着的，穿着一身规矩白衣的小孩，转过身去。她没看到容貌，那小孩只留给她背影。

然后，她听到那小孩开口，承了屋内人一句：“师父。”

那小孩，果然是萧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