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按照小说设定,舞蹈系学生的练习日程相对辛苦一点,进程也很紧,器乐系简直就是休闲模式。希尔达走后,尤迪特先生一直是神隐状态,于是陶乐思一边摸鱼,一边想要理清楚目前的千头万绪。

理清楚的方式,就是不停地烦艾斯比。

“原著中没有希尔达要求桃乐丝给舞蹈伴奏的情节,可不可以理解为,因为我的出现,所以故事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您不要太高估自己的作用好吗?原著中没有描写不等于情节就不存在啊。”艾斯比说。

但是,莫名的,陶乐思却对校长放学后小卖铺见的邀请感到有一点期待。

她真的对希尔达很感兴趣。

回到宿舍房间后,陶乐思开始仔细地翻找起桃乐丝的衣物行李。

因为学生稀少,所以宿舍资源相对比较充裕,一般是一到两个学生住一间房子。屋子面积不大,摆着两张单人床,有点像是宾馆的标准间,只是屋子显得很旧,墙上斑驳剥落的地方被学生用海报遮挡了起来。

桃乐丝和安娜塔西亚住在一间宿舍。安娜塔西亚的床只剩下光秃秃的床垫,地上散落着几张废纸,床头柜上扔着几个用完的化妆品瓶子,看起来已经是收拾细软跑路了。陶乐思翻了翻桃乐丝的行李箱,她发现,桃乐丝真的是很简朴。

衣服大多都是旧衣服,连一条稍微样式时髦点的裙子都找不出来,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化妆品。

陶乐思找到了桃乐丝的钱包,一张一张数着里面的钱币。虽然还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物价水平,但看样子,桃乐丝也不算非常穷,毕竟是学艺术的。

周末一定要去给自己置办行头。

不过希尔达夫人看起来也总是穿着朴素,如果桃乐丝穿得跟朵花儿一样,站在希尔达身边,就会显得有点奇怪。

“那个……”艾斯比的声音头一次显得犹豫,“那个,您,该不会是,想要攻略希尔达·斯坦吧?”

“攻略?”陶乐思感到有点奇怪,“可以攻略吗?难道我不能攻略她?”

“可以倒是可以,反正您只要能在赫卡忒降临还能活就行,”艾斯比说,“就是,哎,您的口味好像有点怪,我以为您会试着攻略索莎娜或者汉娜之类的。”

“就你话多。”陶乐思很不高兴。

安娜塔西亚走的时候很匆忙,还有一些杂物没有来得及处理,秉持不管住什么地方都要把这里弄干净的原则,陶乐思将房间打扫了一下。

在安娜的床下,陶乐思扫出来了一个已经拆开的信封,里面有一张皱巴巴的信纸。她展开纸,看到几行潦草的字迹:

亲爱的安娜:

卷烟厂派我去法兰克福出差,为期大概一个多月。这段时间希望你一切都好,如果你还是神经紧张,睡不好觉,总认为你的老师同学都是女巫,你可以来卷烟厂找玛利亚,她也许可以在职工宿舍给你找一张床位。

爱你的,亨利

落款日期是三天之前。

陶乐思看完信,小心地将信纸原样塞回信封,放到安娜床头柜的抽屉里。

安娜的男朋友去外地出差,安娜也是知情的。所以,安娜应该不是和亨利私奔。她跑哪去了?

“她跑哪去了?”陶乐思问艾斯比。

“我怎么知道?”艾斯比对陶乐思的问题很不耐烦。

晚饭后,天色马上就黑了,空气中弥漫着又闷又湿的气味,可能快要下雨了。

陶乐思早早就来到了练舞室。希尔达还没有来,房间里灯亮着,空空荡荡的。

小说里多次描述过这个练舞室,地面上铺设着已经褪色的木地板,一面墙上镶满了巨大的镜子,镜前立着压腿的横杆。不过现在这些镜子都被深红色的天鹅绒帘子遮挡着。大厅上空悬挂着白炽灯,角落里放着一架看起来很旧的立式钢琴。

陶乐思走到钢琴前,推开了琴盖。

她低头看着黑白的琴键,突然想要弹点什么。可能是即将与希尔达单独相处,令她感到有点紧张。

她演奏起巴达捷夫斯卡的钢琴小品《少女的祈祷》前八小节。钢琴虽然旧了,但音准还行。第八小节结束时,陶乐思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停止了演奏,空气中只剩下优美的乐曲轻柔的余韵。

她回过头,希尔达已无声无息地站在她的身后,手中拿着几张纸。她还穿着白天那件活像法袍的黑色长裙,但头发散开了,柔顺地披在肩头。

“晚上好,夫人。”陶乐思说。

“晚上好,亲爱的。”希尔达走过来,将那几张纸铺开摆在谱架上。

“你的琴声太生硬了,这是你一贯的缺点,”希尔达说,“听起来不像少女的祈祷,像少女的控诉。不过,我正需要这样的感觉。”

陶乐思翻看着谱架上的谱子,她很懵逼。

谱面非常、非常简单。右手主旋律和左手的伴奏部分全是单音,没有一个和弦。再仔细看,旋律似乎根本就不能称之为旋律,左手的伴奏也完全和右手形成不和谐音程,感觉演奏下来和脸滚键盘制造的噪音没什么区别,脸滚键盘起码还能滚出和弦和琶音。

这份谱子除了谱号和调号,再没有标记,没有任何强弱和踏板记号,感觉就是一个人在五线谱上胡涂了一番,再画上小节线。总之感觉,非常的……极简,且先锋。

“我不明白。”陶乐思看着曲谱。

“太简单了?”希尔达问。

“不,是不够和谐。”

希尔达摊开手,解释道:“我想要的是不和谐。我的舞蹈不是芭蕾,而是痛苦,还有挣扎。舞蹈本身是骨骼和血肉,而伴奏是灵魂。我喜欢你琴声中的冷硬的感觉,这让我感觉,你,桃乐丝,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是桃乐丝了。”

陶乐思震惊地抬起头,看着希尔达。

“她发现了?”陶乐思悄悄在内心问艾斯比。

“应该没有,不过希尔达作为这些女巫的头领,肯定比一般人要敏锐。您最好悠着点。”艾斯比说。

陶乐思稍微稳定了一下心神,看着眼前的谱子,决定开始自我发挥。

谱子很简单,视奏完全没有问题。她起先决定弹得快速、轻柔,营造出一种巴洛克的氛围。但很快她发现,噪音就是噪音,巴洛克风格的噪音也一样。大概是这些音符的排列太过随机,整首曲子听起来,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不,不,速度太快了,慢一点。”希尔达叫停。她将一只手搭在陶乐思右侧的肩膀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陶乐思马上就觉得右手变得沉重了起来。

陶乐思降低速度,将曲子又弹了一遍。她能够准确弹出来每一个音符,她还能再加大一些难度,比如用八度演奏右手,把左手伴奏全部改成和弦,也能即兴来一段华彩,但这些都不是希尔达所需要的。

陶乐思弹了一遍又一遍,不时调整着速度和强弱。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希尔达说:“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辛苦你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但是,听她的意思,好像还不十分满意,陶乐思似乎并没有完全表现出她想要的感觉。

……搞毛线啊。

陶乐思从楼里出来的时候,天全黑了,雨下得很大,哗哗往下落着。对面宿舍楼的窗口大多亮着灯,但是这座教学楼的窗口已经都暗了下来。陶乐思回头看了看,练舞室的灯已经关了,整个一层黑洞洞的,希尔达夫人已不知所踪。

她低下头,冒雨向着宿舍楼跑了过去。

穿书的头一天,陶乐思觉得很累,身心俱疲。

她回到宿舍,顾不上和索莎娜串门或者和艾斯比聊天,洗洗就睡了。睡到半夜,她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窗外的雨还在下,除了雨水敲打窗台和玻璃的声音,她的背后还有动静,好像是有人在房间中翻找什么。

谁会半夜潜入她的房间?是小偷吗?这破学校安保也太差了吧。

陶乐思翻了个身,借着窗外路灯的光亮,她看到一个满头鬈发、身材苗条的女孩,穿着一件白睡衣,睡衣上缀着大片深色的图案,赤着脚,正背对她在安娜的床铺那里翻来翻去,像在找东西。

“这是安娜塔西亚吗?”陶乐思问艾斯比。

艾斯比的电子音不存在睡眼朦胧或者疲惫一说,永远都是那种带着阴间音效的电子音。

“您好,是安娜塔西亚,但不完全是。”

“什么叫是,但不完全是?”陶乐思懵逼。

安娜塔西亚跪在地上,手伸向床底找来找去。陶乐思想,她不会是在找亨利写给她的那封信吧?

“安娜,”陶乐思坐起身,开口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听到陶乐思的声音,安娜缓缓站起身,但是却没有回头,依然背对着陶乐思。

陶乐思忽然觉得不对劲。

她之前一直觉得安娜是背对着她,因为她只能看到一头长卷发。但是现在她突然发现,安娜其实是“面对”着她的——她缓缓地朝陶乐思伸出双手,又收回手,伸向自己的脖颈。但是,安娜的后脑勺却始终对着陶乐思。

这种情景,陶乐思只在恐怖电影里见过。

刚才陶乐思一直认为是安娜睡衣上图案的神色痕迹,其实是大片的血迹,看血迹的形状,应该是喉咙被割开之后喷涌而出的鲜血将睡衣染上了颜色。

安娜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颈部,她的脖颈处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她似乎正要努力将自己的头转过来。

“卧槽!”陶乐思大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