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泰戈尔爷爷曾说:最好的东西不是独来的,它伴了所有东西同来。

——节选自《潇洒妹的日记》

军训在欢声笑语中成功落幕,同学们坐上返回学校的巴士,离开了崇明岛。

巴士开到校门口,林千爱托着大包小包行李走到车站,静静等候能几站乘回家的六十六路。

上午的阳光异常毒辣,她坐在有小棚的候车座上躲避太阳,胡乱扶了下沾着汗水的眼镜架,阻止它继续往下滑。

这是个有脾气的笨重眼镜架,林千爱扶上鼻梁,它又自己滑落了下来,非要跟她作对到底。

视线前方突然多出了道高大挺拔的少年身影,他耳朵里戴着白色耳机,双手懒洋洋地揣在口袋中,眉宇间还是一如既往地清冷。

与边上那些林林总总的路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往来的女生都会不由自主地往那人身上多看几眼,他仿佛生来就注定了不平凡。

林千爱好想知道他耳机里放着什么样的歌,渴望着化身成小鹿,跳进那个只属于他的那片梦幻森林里。

她再次扶起眼镜架,才看清了是背着大旅行包的于冬阳,这一次,眼镜架竟反常地没有滑下来过。

现在早已过了申城的早高峰时间,六十六路公交车畅通无阻地行驶到车站。

林千爱正纠结着要不要上去和他打招呼,看到公交车开过来,赶紧提起沉重的行李跑向站牌处,做好挤上车的准备。

车上乘客们的实力并不是盖的,特别是林千爱身边那些体型肥硕的胖大妈们,用胖的跟一截截游泳圈似的肚皮轻轻挤了她几下。

人不受自己控制,失足往后倒,于冬阳也不知是何时出现,单手稳稳地抱住了她的腰。

林千爱怕撞到别人身上,第一时间空出手死拽着他的T恤短袖,拉近了两人的间距。

于冬阳的纤细长睫根根清晰可见,是两朵开放正盛的黑彼岸。

她移开眼,脸蛋不争气地红了,剧烈的心跳只有她自己能听得到。

他紧咬着牙关,也许久没吭声。

终于忍不住伏在她耳畔,喃喃低骂粗口:“我靠,你是吃什么长大的?好重……”

是吃猪饲料长大的吧?他话到嘴边,突然刹了车,觉得心里暗想想就好。

“滚!明明是我拎的行李箱重。”

林千爱推开他,心动感瞬间全无,居然敢初犯女生的忌讳,太可恶了,士可忍孰不可忍!好感-10000

“怎么,你这狗仔队的大队长是当上瘾了?”

于冬阳垂眸看她,嘴角勾起抹促狭的弧度。

“去你大爷的,国家哪条法律规定我不能坐六十六路,凭什么你就能坐六十六路,而我不能坐?”

要不是手里拎着沉甸甸的行李,林千爱早一巴掌抡过去了。

公交车司机大爷趁路灯亮红灯,冷不伶仃的转头瞥了她一眼,极煞应景地来了这么句:“小姑娘,你还没刷卡或投币呢。”

林千爱匆匆哦了声,低头翻开大包小包的行李,东掏掏西找找,展开地毯式地搜索交通卡模式,怎么找都没有找到。

她一筹莫展地搓揉贴在额前的湿发,面对司机和乘客们光怪陆离的目光,整个人窘迫又紧张,与周围格格不入。

“哎?不对啊,我记得……我之前明明放在这儿的,难道是落在军训基地了?”

书包大哥……我求您了,就算找不到交通卡,找到几枚硬币也好啊!

她忽然记起军训时自己天天去小卖部买的各种零食,兜里的钱已被花得一毛不剩了……

“你家住哪?”

林千爱埋头蹲下身,依旧专注于翻找交通卡:“第一街坊。”

“笨蛋。”

随着咕噜咚几声硬币投进缝,头顶上方传来轻飘飘的声音,“我已帮你付过钱了,你别找了,交通卡不在你行李箱里,你再怎么找都是徒劳。”

“温馨提醒:你就别为了张交通卡,特意跑崇明一趟了,路途远……我觉得可以,但没有这个必要。”

少年未经尘世洗涤的嗓音,像含有着片薄荷叶,就算在炎炎夏日,依然能把温凉净润的美好传递给他人。

“喂!谢了……”

林千爱强说出连自己都觉得别扭的话,顺势轻拍了下他裤腿。

十五岁少女的负面情绪像太阳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起身望着玻璃车窗外失神片刻,又陷入焦虑:“那张交通卡是我爸妈在军训前刚给我买的,他们要是知道我把那张卡弄丢了,肯定会把我给活活数落死的。”

“你别太担心,办理交通卡的钱顶多二三十,很多地铁站里就有办理交通卡的柜台。“

他下颚抬高,装作浑不在意:“我们新学校那边的地铁站里就有个办卡的柜台,大不了等开学时,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办。”

听了于冬阳的话,她心里慢慢好受了许多。

林千爱道:“对了!你好像还没同意我加你企鹅社交账号的请求呢。”

“哦,我回去看看,平时上网都是为了下载学习资料,很少上社交账号。”

于冬阳斜靠在左边的扶杆上,与对面的女孩面面相觑。

她又问:“你在哪一站下?”

“爱梦路。”

林千爱露出他意料中的惊喜笑容,“巧了,我也是!我就住在一街坊。”

她得寸进尺,像个好奇宝宝:“那你家是住在哪儿的?”

于冬阳扶额,心中升腾起了种不祥的预感,如实回答道:“住你家隔壁小区,第二街坊。”

果不其然,车厢里回荡着她欣喜若狂的尖叫声,乘客们都差点以为这姑娘是得了帕金森,投以同情的眼神。

公交车行驶过立交桥,光影在少男少女身上来回交替,映得瞳仁如琥珀般晶莹。

如果时间能够暂停,林千爱希望能永远停在这一刻。

只要想到跟他家离得这么近,以后可以一起回家、一起做作业,在未来的这三年里会有好多好多交集,就好开心、好期待……

刚进家门,林千爱发现家里清江白水的,比以前干净好多,那些杂七杂八的物品都被收拾起来了;嗅觉被饭桌上那几盘饭菜香所引诱,肚子一下咕咕叫了起来。

张秀兰烧了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有糖醋小排、酸辣土豆丝、丝瓜炒肉、油炸鸡翅等,全是她平时最爱吃的菜。

林千爱心想,张秀兰同志的这顿饭一定是为迎接她的到来,特地为她烧的;一回家就丢下行李,洗完手便跑向饭桌,爪子向香喷喷的糖醋小排袭去,不料却被筷子给打个正着。

“妈,我已经洗过手了,你干嘛?”

她捂住印了红痕的手背,一双水眸楚楚可怜地睁到无限大。

“我让开饭了吗?你就开吃!都是个要上高中的大姑娘了,还这么没规没矩。“

张秀兰刚刚嘴里还哼着小曲,看到林千爱出现,好脸色瞬间垮了下来,转身回厨房继续切着菜:”等会儿会有客人来家中做客,你现在赶快把你那间狗窝收拾收拾,省得客人看到丢人现眼。“

林千爱拉开厨房间的移门,耸拉眼皮着挖苦道:“咦,难怪呢!我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可能会突然想起要大扫除,原来是有客人要来。”

“呵,我哪次不是把家里收拾得一干二净,你和你爸哪次不是在后头搞破坏,衣衫裤子和杂物乱堆。“

张秀兰放声冷笑,将切菜的声响故意弄大,母女俩之间浓烈的弹药味一直蔓延到客厅。

林父林建国正翘着二郎腿,盯着电视机里正重播着的球赛看得津津有味,中途被这对见面就掐的塑料母女给吵得失了兴味。

“小爱,乖~听妈妈的话,快去把自己房间给收拾一下。”

林建国作为这个家里的调解娘舅,主动上前,拍了拍林千爱的肩膀,解释道:“你妈今早去菜场买菜,碰到了她失联多年的初中好闺蜜——纪芳,聊着聊着得知人家现在就住在我们隔壁二街坊,两人都开心极了,于是你妈还主动邀请人家今天中午来我们家里吃饭。“

听丈夫提起老闺蜜,张秀兰火气大减,边手里炒着菜,一边向他们父女俩科普起了纪芳的风云事迹。

纪芳当年在她初中学校里是出了名的校花,毕业后考上了省里的艺术学院中专部,专攻国标舞,在国内小有名气,还代表过国家去国外演出获了奖;她十八岁时参军,在队里成了名出色的文艺兵,舞姿遍及了长江抗洪第一线、雪域高原等。

几年后,她考上了师范大学的艺术学院攻读本科。

据说后来,还嫁给一名珠宝界的富商,事业线就此中断,从而全心全意地专注于家庭。

“哦,原来是这样啊。”

林千爱露出愉悦的笑容,觉得今天真是个神仙好日子,先是她发现于冬阳住隔壁小区,后是知晓老妈失联多年的姐妹也住隔壁小区。

林建国从头到脚,仔细端详了自家女儿一阵:“哟,小爱,军训后你人变瘦了,皮肤也黑了一圈嘛。”

“老爸,您就别再打趣我了!我在路上遇到好多邻居,十个里有九个都这么说过我。”

林千爱的少女心顿时碎成无数片,快步回房间,愤愤地打关上了门;她终于体会到了“上山容易下山难,变黑容易变黑难”这句古话的含义。

“没关系的,皮肤黑了就多吃点番茄多补充维生素c,没多久又会白回来的。”林建国又打开房间门,乐呵呵地安慰道。

他脚被行李箱绊了一下,低头提起箱子:“你箱子怎么这么重?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是一些洗漱用品、军训时穿的迷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