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

萧言推门进去,劈头盖脸砸上来一团东西,亏得她眼疾手快的张手抓住,等看清手里抓着的是团纸后,竟悻悻的松了口气。

屋里的人是阿离,朝着她迎面劈来的是把菜刀萧言都不觉得意外,如今看着手里没有杀伤力的纸团,她倒是有些不解。

阿离端坐在窗边书桌前,扔完纸团后头都没抬。他手里拿着笔,面前铺着张未染墨的白纸。

萧言福至心临的打开手里的纸团,上头言简意赅的写了个浓笔大字:

——滚!

“……”

阿离的字清隽好看,跟他的人一样。萧言对于这个世界的文字不陌生,只是写不出这么手好的毛笔字,当下对着那团纸上的“滚”字不由多看了两眼。

阿离端坐着,左等屋里没动静,右等屋里也没动静。他心气浮躁,攥紧手指扭头看向萧言,见她竟拿着自己扔过去的纸看的出神。

萧言神色专注,看着团废纸竟比看人身子还要认真。

阿离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一阵红一阵青,薄唇抿的发白,单薄的胸膛重重的起伏了好几次。

他垂眸又写了张纸,呼吸沉沉的朝萧言走过来,骨肉匀称的手指提着纸的边角,站在萧言面前,撩起单薄的眼皮看她。

阿离生了双狭长好看的凤眼,如今眼尾上挑,满眼的讥讽。

萧言顺着他的脸看向他手里捏着的纸,猛的吸了口凉气,惊的呛咳了两声,没忍住用手抵唇垂下眼。

他写:

——这纸有我身子好看?

明明是句有颜色的调情话,被他用浓笔写出来后又是这幅表情拿给自己看,萧言实在不敢多想。她只觉得这话背后布满了刀子,若是她敢点头或是摇头,那刀子定然劈头盖脸戳过来。

萧言果断的转移话题,将纸收了起来顺势塞袖筒里,把带来的锦盒搁在桌子上。

她还没来得及打开锦盒介绍人参,阿离就目露嘲讽唇色发白的将另一张纸递了过来。

——被你强了之后的补偿?太珍贵了,我命贱吃不起。

显然刚才萧言跟离母在院子里的话被他听到了。知道这是萧言惹他“不开心”后的补偿。

萧言皱眉看向阿离,他挺直脊背故作坚强,硬是在她面前撑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如果他唇色能红润些眼尾别泛红,萧言可能就信了。

萧言不说话,故意朝阿离面前逼近半步。他下意识的往后退,呼吸更为沉重,凤眼都快睁圆了,坐实了刚才的色里内敛。

阿离故意不拿几个时辰前刚发生过的事情当回事,就是怕萧言拿这事威胁他羞辱他。

“你装的不像,”萧言垂眸看他青红交替的脸色,大手掌心贴着他后腰突然往自己怀里一推,阿离向前跌了半步,两人身体顿时贴在一起。阿离呼吸顿住,脸色憋的通红,萧言语气平淡,像是陈述事实,“你不该后退而是像这样贴上来。”

阿离终于绷不住了,咬紧牙看着萧言,身体抗拒的往后仰想要跟她拉开距离,奈何力气不敌萧言,屈辱的泪水顺着眼尾滑下来,身体止不住的战栗发抖,几个时辰前的记忆如.潮.水般回潮.涌上来。

他又恨又怕。

萧言叹息一声,抬手抹掉阿离眼角的泪水。他抗拒的咬唇别开头,眼里仿佛淬了毒似的斜睨着她。

“上药了吗?”萧言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指,目光垂下,就看着阿离抵在她身前的手。

顺着阿离抬手的动作,宽松的袖筒下滑衣料堆在手肘处,露出他白皙消瘦的小臂,之前被发带勒出红痕的手腕已经被他裹了几层薄纱布遮住了。

除了手腕,他身上还有数不清的淤痕,都尽数被藏在这身月牙白的衣袍下面……

萧言喉咙发紧,默默在心里唾弃自己的粗暴行为,看着怀里就快抖成筛糠的人,轻轻松开他,“我跟母亲说了想娶你,她没反对,让我来问问伯母的意见。”

萧言不再看阿离,自顾自的坐在桌子上,掌心抚在锦盒上,“这些不是做错事的补偿,只是拿来给你补身体的。”

不被她盯着看,阿离劫后余生的松了口气,险些脱力的跌坐在地上,他往后退两步,手撑着身后的书桌,缓缓呼吸换气。他垂着头,听萧言说话,嘴角勾起自嘲讥讽。

他连清白都没了,萧言哪里会尊重他跟母亲?

说是来问意见,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吧。

萧言摸索片刻,“啪”的声打开锦盒。正在想东想西的阿离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猛的抬头看她,见女人背对着自己坐在桌子旁,阿离眸色渐浓,如同蘸了墨似的变的黝黑晦暗。

她还活着,自己为何要死?他就是死,也要拉上她一起!

萧言声音有些惊喜,像是自言自语般垂眸轻笑,“这人参长了个萝卜样。”

亏得上头还像装模作样的用红绳绑着。都说人参若是不绑了红绳,夜里就偷偷顶开盒子跑了。

萧言以前仗着年轻精力旺,轻易不喝参茶,别人保温杯里都是红枣枸杞,就她天天头铁喝咖啡,要是知道会猝死,萧言肯定选择养生早睡。

“我回头就跟伯母提亲,她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萧言扭头看向阿离,眸色温和,“定给你一个郑重盛大的婚礼。”

阿离脊背瞬间挺直,直直的对上萧言的视线,她不偏不移,由着他看。

阿离先别开的脸,抿紧唇,眸光扫向窗外。离母正坐在院内凉亭的台阶上,腿上放着簸箕,在低头捡药草。

他攥攥手指,转身写字。

看着纸上的那行字,阿离觉得胸口的恨意散了一半。

阿离抿唇,提着纸就坐在书桌前转身亮给她看,再也不敢欺身上前试探,显然刚才被萧言的举动吓着了。

——不管我母亲有何要求,想要娶我,我这里有一个条件。

萧言挑眉,目光从纸上往上攀爬落在阿离脸上,慢慢看向那双狭长的凤眼。因为耍了心眼出了气,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带着抹快意,终于有了些许光亮。

萧言心里想笑,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她点点头,嗓音清润,“说来看看。”

只见阿离重重的将身前的宣纸双手抻平,露出那行字:

——跪在院子里求我。

求我嫁给你。

至少在外人眼里,我嫁你,并非是因为失身被强,而是你死乞白赖非我不娶。日后这事万一被翻出来,母亲脸上不会太难看,他们母子俩在萧府也不会受人轻视怠慢。

女人膝下有黄金。

萧言边想着这句古话边痛快的点头,“都依你。”

她连金手指都没有,还会在乎膝下的黄金?

见她答应的这么干脆利落,阿离愣了下,他狐疑的看了萧言两眼,怕她眼花没看清纸上的字,又抻长胳膊往她那边递了递,像是在说:

——你看看,你睁眼再仔细看看。

萧言心里笑死了,面上故作严肃,“只要是你提的要求,我都答应。”

阿离抿唇,心里有点憋闷,像是泄愤时用力砸在地上的坛子不仅没碎,它还滴溜咕噜的滚远了,好不痛快。

他揉皱了纸团,攥在手里。

萧言不好一直坐在屋里,听阿离同意了娶他的事情后,也就开门准备出去。

阿离看着她的后脑勺,心里又堵又沉,恨意几乎从眼睛里漫出来。他目光从书桌上扫过,可疑的在成人巴掌大的砚台上停留了几瞬,随后抿唇往手心的纸团里塞了块鹌鹑蛋大小的鹅卵石,咬牙朝萧言扔过去。

破风声响起,萧言后脑勺发凉,本能的偏头往后一抓,裹了石头的纸带着重量,不仅没抓住还砸了指尖,疼的她“嘶”了声。

滴溜溜滚远的坛子终于撞在旁边的石头上,“啪”的声磕碎了,阿离舒坦了那么一点点。

看着萧言吃瘪,阿离眼里带了抹光亮。虽说心里依旧不痛快,但却出了口恶气。

被石头砸到的指尖发麻带痛,萧言轻轻捻了捻。她看着地上的纸团,以及里头露出来的鹅卵石,沉默了一瞬,若不是这纸太小,她怀疑阿离会把砚台包在里头砸过来。

不愧是能黑化的男主,心够狠。

萧言被门夹了尾巴似的大步出去,弯腰捡起鹅卵石就走。离母坐在凉亭的台阶上,正好面对着阿离的房门,见萧言出来,笑着朝她招手,“说清楚了吗?”

离母道,“阿离性子看起来冷,其实是外冷内热,他故作坚强惯了,不知道怎么放松自己柔软下来。”

软?什么软?哪里软?

萧言手心里摩挲着鹅卵石,走神走到就听见这么个关键字,目露疑惑的想,她几个时辰前刚试过,不软啊。

离母哪里能知道面前这个人模人样的萧言满脑子的废料,她叹息一声,“苦了他了。”

萧言看着眼角唇边已经爬上皱纹的离母,心慢慢沉静下来,想着要说的话,竟莫名有些紧张,她攥了攥手指,“伯母,我想娶阿离,以后不让你们母子俩再受苦。”

“嗯,我知道你娘让你妹——谁,你要娶谁?”离母手里的草药掉在地上。这事以前萧母不是没跟她提过,只是说的都是萧数,怎么突然换成老大了?

“我。”萧言道,“我娶。”

离母神色变来变去,看着大大咧咧跟她一起坐在身侧台阶上的萧言,嘴唇张张合合,最终只干巴巴的说道,“这事得看阿离自己。”

离母就这一个宝贝儿子,想给他挑个最好的妻主。而萧言离最好这两个字显然还差点距离,离母作为一个长辈不好拒绝的太直接,只能委婉迂回的告诉萧言,这事听阿离自己的。

以离母对阿离的了解,他肯定不会同意。

萧言笑,“阿离答应了。”

“!”离母抽了口气,嗓音都变了,“答应了?”

萧言点头,“他说让我明日过来求亲。”

“……这,这……”离母这了个半天都想不通阿离是怎么想的,既然儿子都答应了,她坐在这儿再问萧言已经没了意义,有什么话还不如回头问问阿离。

萧言站起来掸掸衣服上的灰尘,跟昂头看她的离母拱手弯腰说道,“伯母,那我明日过来。”

离母心道:不来其实也行……